一時豪傑,竟落得如此下場?
饒是兩人沙漠一路,互相算計種種,見此情景,沈浪也不由唏噓。
“王憐花的手段,太過毒辣。”
董少英苦笑道:“落在他人手中,有何可怨。如今便是出去,憑這雙腿又能做些什麼?”他說得激動,一把掀開絲被,彷彿要站起來,那雙腿卻是軟綿綿全不着力。董少英有些徒勞地想移動它,最後仍是不得不承認失敗,臉龐憋得通紅,怨恨悲憤的神色,着實難以描述。
四娘默然立於一旁,既不作聲,也不動,彷彿心冷了一般。
沈浪道:“若是筋骨挑斷,也未必不可再接續,天下良醫何其多也,董兄何必如此喪氣。在下定當竭力爲董兄尋訪。”
董少英冷笑道:“若是在下雙腿是爲別人所廢,尚可出此言,只因世上有王憐花。可惜這正是王憐花所爲,恐怕除了他自己,無人能夠。”
沈浪嘆道:“若是如此,董兄更該助在下一臂之力。”
董少英苦笑道:“若是你敗了,恐怕在下失的,便不止是這兩條腿了。”
沈浪默然,道:“既是如此,在下告辭,董兄保重。”
他竟是不再多說,輕輕一揖,便轉身離去。
董少英似乎已是他的唯一希望,爲何他竟如此輕易地放棄?
靜凡也有些看不懂。
但沈浪居然就這麼坦坦然胸有成竹地走了。
她有些躊躇該不該跟上去,沈浪卻不輕不慢地拋來一句:“仙姑,你莫不是還想被我脅持麼?”
靜凡的腳步生生收住,雖覺得有些尷尬,仍是笑道:“我倒真是想跟着你。”
沈浪轉身,輕輕看她一眼,道:“爲何?”
靜凡笑道:“只因我發現,天下也只有你能勝過公子。”
沈浪苦笑道:“仙姑看錯了吧,分明是在下被王公子逼得無所適從。”
靜凡道:“那不過是公子佔了先機。只是我不明白,沈大俠爲何如此輕易放過董少英?若是使點手段,哪裡怕他不從。”
沈浪定神看着她笑道:“你又爲何突然如此熱心?”
靜凡笑道:“當然是因爲我想要公子輸。可這世上,只有沈大俠才能讓公子輸,不與沈大俠合作,我又找誰去呢?”
沈浪挑眉道:“仙姑的打算,可真有些離奇。”
靜凡嘆道:“這道理其實也簡單得很,若是公子贏了,沈大俠遵守諾言,公子身邊哪裡還有我立足之地。若是公子輸了,一無所有,退隱江湖,我便可繼續陪伴他。”
沈浪笑道:“看不出,你倒是個癡情女子。”
靜凡大笑道:“只是我也有個條件。”
“願聞其詳。”
“若是沈大俠勝了,請廢去公子的武功,將他交給我。”她笑得像春天一般歡快,言語卻像寒冬一般冷酷,“唯有如此,他才能真正屬於我。”
沈浪笑道:“那末仙姑能爲在下做些什麼?”
“我可以做三件事。”靜凡道,“第一,說服董少英;第二,在羣雄面前指出公子的計謀;第三,我知道無敵寶鑑在何處。”
沈浪閉目微笑:“這聽起來,似乎是很合算的一筆生意。”
書房和寢房,似乎總是暗門的所在。
雲夢山莊的暗室也不例外。
山莊外頭一片破敗,內室卻還是整潔素雅,彷彿是雲夢仙子還在時的樣子。寢房之內,粉帳低垂,如有海棠春睡,使人怦然一動。
暗室的秘道,卻正在臥榻之下。那臥榻本是一個設計巧妙的機關,移開塌板,便露出黑魈魈的洞口來。
卻不知原來睡在這上面的人,如何能夠安心快活。
暗道到了底部,便是一道石門,門上銅環已然生鏽。
靜凡將左邊銅環往右轉了三圈,再將右邊銅環往左轉了五圈,再用力往兩邊一推,石門便無聲無息地打開了,眼前出現一條石塊鑲嵌的寬闊長道。
“沈大俠,請從黑石上過,勿觸其他。”
那黑石在道中不過寥寥數塊,兩人縱身而起,提氣奔過數丈,方過了那條長道,前面又是一道石門。
那道石門之上,鐵鎖森然。
靜凡道:“這門內便是收藏寶鑑之處,只是這鑰匙在公子手上。”
沈浪淡淡地道:“那我如何取得?”
靜凡笑道:“我只說知道寶鑑在何處,欲得寶鑑,還是看沈大俠的手段。”
沈浪看了看那把鎖,笑道:“可惜我也開不了這把鎖。”
靜凡道:“區區一把鎖,如何難倒沈大俠。”
沈浪笑道:“若是難不倒,王公子爲何要用它。”他看也不看那鎖,轉身便朝來路回去。
靜凡急道:“你不要這寶鑑了麼?”
沈浪道:“寶鑑又不在裡面,我爲何要去開這鎖?仙姑,你可告訴在下寶鑑究竟在何處?”
靜凡一驚,卻仍笑道:“寶鑑確實在此處,在下並未說謊。”
沈浪苦笑道:“王憐花如何會是用鐵鎖機關來守住寶物的人?”他自管自過了那條石道,反倒在入口處搜尋起來。
靜凡驚道:“若是將寶鑑就放在那處,豈不是送給人家麼?”
沈浪淡淡笑道:“說不準王公子便是要將那寶鑑送給我。”
只見他在四下牆壁細細探尋了片刻,仍然一無所獲,靜凡忍不住道:“沈大俠,你定是弄錯了。”
沈浪不答,反倒退出第一道石門外,徑直往外去。
靜凡也只得跟着。
兩人回到入口之處,沈浪伸手去觸那榻板,靜凡當是他要移開那榻板出去,不由急道:“沈大俠,你要往何處去?”
沈浪道:“寶鑑已經拿到,還留在這裡作甚?”
他的手裡突然就多了一本書冊。
原來那榻板向地下的那一面上,竟有一個暗格,寶鑑就在其中,一推開那格板,書冊便落到他手中。
人都只道那榻板是入口之處,寶物必在裡面,卻不知正在此處。進了寶庫的人,又怎會回頭去看那庫門長得如何呢?
沈浪不由地想起在雪仙姬地宮甬道中的機關。盡端不過是陷阱,暗門卻在甬道中途。若不是他感覺有異,恐怕王憐花便要死於那陷阱之中,如今他卻做了同樣的一個陷阱,來等着他跳進去。
恐怕那個鎖,那道門,也只是又一個殺人的機關,門後唯有死亡。
當日在地宮之中的相互扶持,同生共死,現在想來,彷彿如夢一般。
靜凡有些茫然與驚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明明看到公子是開了那門進去的,爲什麼會在這裡?”
沈浪的聲音中不無憐憫之意。
“不過他也沒有騙你,寶鑑就在此處。只是若輕易地讓你知道,他便不是王憐花。”
靜凡轉頭瞪着他看了半晌,才一字一句地問道:“那爲何會輕易讓你知道?”
爲什麼會輕易讓他知道呢?
沈浪苦笑着想,他也不知道。
也許僅僅因爲,他是王憐花,而他是沈浪罷。
“走罷,去找董少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