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伯伯做壽,在自家院子裡搭了戲臺子,請了鎮上的小戲子來唱戲。那羣小戲子正值豆蔻年華,模樣長的自是俊俏,一開口“依依呀呀”的小聲也是撓得人心裡直癢。
我坐在臺下一邊看戲,一邊嗑着瓜子。一曲終了,便把手裡剩的瓜子扔回了盤子裡跟着大傢伙起鬨拼命地鼓掌。
渠莒終是去了陳二爺家裡問卦,盧以言便厚着臉皮拖着“山羊鬍子”同我來聽戲。我挑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他倒是一本正經的坐得端正。我扭過頭並不理睬他依舊專心聽戲,但是此時臺上站的竟是“山羊鬍子”。頓時,有一種被算計的感覺從我的心裡竄了出來。
我招招手喚來了三牛,三牛腆着個肚子,一手拿着雞腿啃着,一邊拿眼睛瞄着我。
“你家今日安排了他唱戲麼?”擡手一指便將三牛的視線定在了“山羊鬍子”的身上。三牛眯着眼睛瞧了許久,然後茫然的搖了搖頭。
“我爹請的都是鎮上年輕的小戲子,沒聽說還有友情客串的。”
我一聽頓時起了溜走的念頭。屁股剛離開凳子卻聽見臺上“山羊鬍子”高呼着我的名字。我一回頭,他直挺挺的便朝我跪了下來。
壞了!
“柳生梅今日誠懇的拜鍾姑娘爲師,還請鍾姑娘收了我吧。”
全村人的腦袋都轉向了我這邊,幾百雙的眼睛盯着我,燒得我的皮膚滾燙滾燙的,什麼叫風水輪流轉我今日終於是有了深刻的體會。幾日前我趕鴨子上架逼着他同我給盧以言割了肉,今日他竟要依法炮製在衆鄉親面前逼着我收了他做徒弟?
話說,一個徒弟是收,兩個徒弟也是收,倒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小全與我年紀相當,我若差使他做個什麼重活到很是正常,這“山羊鬍子”一大把年紀,一口一個師傅的叫着我,要我如何擔當得起啊?
我尷尬的一笑,連忙擺了擺手。“這哪裡的話,我又沒有金鉢鉢,如何收了你,切莫叫大家看了笑話,快起來吧!”
“山羊鬍子”一愣,卻不知如何接我這話,只是望着臺下的盧以言,眼神之中流露出的神色自是將他心裡迫切的心情表演的一覽無遺。
盧以言抖了抖衣襟站起身來,捂着綁着繃帶的胸口緩慢的挪到了我的眼前。
“宓兒,你瞧柳大叔這都一大把年紀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給你跪下了,這拜師禮夠隆重的啊,你怎好……”他故意省去了後面的話,轉頭掃視了一圈鄉里鄉親,然後把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定在了王寡婦的身上。
王寡婦臉一紅,扭着腰湊上前來。
“我說就是這麼回事,宓兒啊,人家虛心請教願意拜你爲師這是你和咱牛村的榮幸,你若是再駁回去可真是假清高,丟的可不是你自己的人啊!”
我嘆了口氣,扶着牆按了按太陽穴,那裡現在“突突”的,一跳一跳,疼得厲害。
“師傅,你就收了我吧,我一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我透過手縫偷偷瞥了一眼跪在戲臺上的“山羊鬍子”,頓時悲從中來。我年紀輕輕的被一個老大伯稱爲“老人家”,這誠然不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
“師傅……”
正僵持不下着,突然小全高喊着我的名字從院外跑了進來。“師傅,粉黛裡來了一位絕世美女,她說她專程來找你!”
院子裡安靜極了,我瞧着王寡婦拉着二柱媳婦偷偷說着悄悄話,心裡頓時產生了一種無力感。依照王寡婦嚼舌根的能力,我相信不出三日全村上下便會知道:粉黛的鐘宓兒不光毀去了牛村第一美男渠莒的清白,原來,她還好女色!
但是此時,我並沒有心思來費口舌解釋這些莫須有的事情,我只想早早的離了這是非之地。朝着三牛爹歉意的點點頭,我便低着頭拉着小全的衣袖朝大門走去。路過盧以言的身邊,他突然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我感到皮膚上有小小的刺痛感,想來他定是常年執劍纔會磨出這樣厚實的繭子。
我終於明白了,什麼拜師,什麼王寡婦的正義之言,那都不過是假象,這場戲的幕後主使者就是盧以言。
我可憐巴巴的擡起頭望着盧以言,小聲的說道:“都是你指使的對不對,我救了你,你不能這麼恩將仇報……”
盧以言挑挑眉。“那你就收下柳大爺吧,否則我真不知道我還會做什麼……”
我無助的垂下頭,再一次想起了東郭先生的典故。盧以言得意的一笑,露出兩顆虎牙。
“柳大伯,你老快請起吧,鍾姑娘答應你了!”
“山羊鬍子”頓時喜出望外,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下了戲臺跑到我的身邊。小全不明所以瞪大眼睛等我解釋。我瞥了一眼盧以言,左手扶頭,聲音無力……
“我先回粉黛了,你……”
我搖搖頭掙脫盧以言的桎梏出了院子,想了一想又站了下來,悲憫的望着小全。
“那個……是你師弟……你們師兄弟……”
我着實說不出口,要他們師兄弟怎樣呢?“山羊鬍子”一大把年紀想來比我懂得要如何相親相愛。蒼天啊……
我悲涼的轉身朝粉黛走去,身後我聽到“山羊鬍子”甚是激動。他說,師兄,以後我會好好孝敬師傅和你老人家的……
又是老人家……
粉黛裡很安靜,只有樹上棲着的鳥兒偶爾纏綿的鳴叫兩聲。院子裡的草棚終於被渠莒用仙術翻修了一新,此時在陽光下攏出一片喜人的陰影。我順手扯了一截仙鶴草叼在嘴裡,吊兒郎當的進了屋子,最近粉黛真的很是招人啊!
屋裡一名絕色美女安靜的坐在桌旁品着涼茶,一把雕花劍平放在身側,與她交相輝映形成了一幅喜人的畫面,微風從窗口吹進來捲起她杏黃色的輕紗裙角,宛如仙女下凡。
“蘇姐姐!”
蘇姐姐擡眼望着我,莞爾一笑,起身走到我的身邊,打量我許久將我抱進懷裡。
“宓兒,一年不見你可還好?”
“恩恩。”我歡喜的笑着從她的懷裡掙了出來。“那是我原本打算去豐都找你的,可是路遇這裡很喜歡,就定居了下來,你瞧,這是牛村的鄉親們幫我開的醫館,不錯吧!”我扯着蘇姐姐的手將粉黛逛了個遍這纔再次坐了下來。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蘇姐姐一笑。抿嘴呷了一口茶。“現在江湖上人口相傳江南牛莊出了一位神醫,我想能擔得神醫稱號的除了你再無他人了,所以就抱着試試看的態度來瞧瞧,不想竟真的是你!”
我手裡揪着那截仙鶴草咧嘴一笑,蘇姐姐低下頭沉吟片刻擡起頭用一雙清澈的眸子望着我。“宓兒,其實此次前來我是有事相求。”
“何事?”
“你可還記得我當初答應過我大哥什麼嗎?”
此言一出瞬間便打開了我塵封了一年的回憶。那天太陽如今日一般甚好,雲堂青倒在蘇姐姐的懷裡拼死掙扎。他要蘇姐姐保證,只要還記得自己是她的兄長便不可以動那女子分毫。如今,蘇姐姐不遠千里的來找我,這份仇恨真的已經到了要她不得不付出忘記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的代價來血洗的地步了麼。
“我……”
院子裡一陣響動,“山羊鬍子”和小全架着盧以言,三人有說有笑的進了屋子。盧以言在看到蘇姐姐的一剎那愣了一下,然後把雙臂從兩人的肩上拿了下來,負手站定。
蘇姐姐亦是很吃驚,但是很快她便平定了神色,起身恭立。她抱拳略一俯身。
“屬下見過二公子。”
我的腦子很亂,蘇姐姐曾經說過,她是經四公子引薦才做了芙蓉莊的莊主的,如今她喚盧以言爲二公子,那他豈不也是雷坷的人麼?
盧以言擺擺手,恩了一聲在桌邊坐了下來。
“君上近來可好?”
“還好,只是聽聞二公子受了傷很是擔心,他曾派楚雷去接應你,但是並未找尋到。”
盧以言點了點頭。“勞煩君上掛心,我受傷後被這丫頭救了……”說到這盧以言彷彿纔想起了什麼。“你們認識?”
雲小蘇望着盧以言支吾了一下,“啊,是啊,屬下也曾受過她的恩惠。”
盧以言瞥了我一眼沒有再說什麼,我傻傻一笑,扯了個謊說要燒飯便出了屋子。鴆毒是這世上罕見的□□,是什麼人會下如此狠手呢?雷坷……那果然是個虎狼之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