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七章(1)

不知不覺夏天就這樣過去了,太陽漸漸的毒辣起來。老人們常說秋老虎,如今看來果不其然。

我在天嵐山尋了一處自然天成的洞穴,將小梅的屍身放在那裡守着她。當盧以言找到我的時候已經是第四天的下午。

他蹲在我的身旁將我滿頭蓬亂的頭髮一絲一絲的捋順,又拿出手帕把我的臉擦乾淨。“宓兒,我們回去好麼?”

我瞪着一雙空洞的眼睛死死的握着小梅的手,搖了搖頭。

“宓兒,人死不能復生,我們讓她入土爲安吧……”

“不是的,我們是仙族,我們是被神眷顧的一族,我一定有辦法救活她的,我不能拋棄她,我不能拋棄她……”

“鍾宓兒!”盧以言突然怒喊着搖着我的肩膀。“你快醒醒吧,她已經死了!你來瞧瞧,你瞧瞧!她都已經開始腐爛了!你究竟要折磨人到什麼時候!”

他的聲音很大,在空曠的山洞裡發出陣陣迴響。我的頭被震得生疼,滿腦子裡都是那一句“她已經死了”。我轉過頭看着小梅已經認不出來的模樣,暖風吹過,夾雜着腐爛的惡臭味道,我扶着牆壁劇烈的嘔吐起來。

盧以言扶着我的身子,一邊拍着我的背一邊緩和了語氣輕聲說道:“宓兒,生老病死是自然定律,你讓她平靜的去吧。”

我低着頭,滿眼含淚的盯着盧以言。“可是,或許我還有辦法的,盧以言,我被滅的是整個家族,小梅她是我最後的親人了……也許,我再努力一點,我再努力一點我就能救回她了……我總會有辦法……”突然,我盯着盧以言的臉愣住了,我的腦海裡浮現出了一個人的身影。

我居然忘了鍾吾藜!她雖然轉了世,可是她既然能保留與渠莒的記憶,那麼她也一定還記得有關鍾吾族能起死回生的傳說。即使那傳說顯得如此的不切實際,可是我願意去搏一搏!

不顧盧以言的阻攔我衝出了山洞,朝着夜園飛奔而去。跑過粉黛的時候,我看到大牛閃過的身影,但是我沒有停下來——直到在夜園的門口我聽到了一陣琴聲。這個聲音我太熟悉了,它曾幾次在夢中將我驚醒——

在王莊,就是這個琴聲控制了我的心神!

我混亂的思維瞬間安定了下來,就好像蹦亂的珠子被人拾到了一個匣子裡。捻起裙角,我緩緩的邁進了夜園。我的周身泛起了一層淡淡的金光,在夕陽中閃閃發亮,我知道,渠莒爲我設的仙障正在保護着我。

踏過青苔小經,繞過碧水池塘,穿過閣樓亭臺。我在一處僻靜的庭院裡站了下來。亭子裡,她白衣似雪,微微一笑,千嬌百媚。

“怎麼會是你?”

她沒有說話,微微頷首繼續撫動着面前的琴。微風拂過,樹梢上的一瓣花片飄散下來輕盈的落在她的肩頭,與她的絕世容顏交相輝映着。

以玉爲體,以天絲爲弦。渠莒曾這樣描述伏羲琴。

我曾幻想過伏羲琴的光彩,如今一見果不其然,尤其在那樣一雙白皙的素手之間更是盡顯奢華。

曲聲悠悠,飛花滿天。

一曲終了,她終於擡起了頭含笑望着我。“鍾吾宓兒,他竟爲你設了仙障。”

我勃然大怒衝上涼亭,拉扯着她的衣襟怒喊道:“爲什麼會是你?鍾吾藜!”

她輕輕撇了撇嘴,擡手拂去了我緊握的雙手,一瞬間,痛若針扎,我嚯的抽回了雙手,滿面怒色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爲什麼不能是我?”

“你爲什麼要殺我?就算是我同渠莒在一起了,可是我是你的後人,你爲什麼要殺我?你又爲什麼要牽扯到大牛和小全他們這些無辜的人?你曾經是鍾吾族的族長,你怎麼能如此的不堪!”

鍾吾藜抿着嘴輕笑出聲。“我該說你什麼好呢?”她轉過頭盯着我,滿臉的不屑。“你當真以爲渠莒會喜歡一個像我這樣充滿心機的女人?”

我愣了一下,不解的盯着她,她繞着我轉了一圈,趴在我的耳邊輕聲說道:“說得簡單一點,你當真認爲我是鍾吾藜?”

她的話猶如一聲晴天霹靂在我的頭頂炸了開來,我瞪大着眼睛指着她說不出話來。她調皮的一笑擺了擺手在石凳上坐了下來。

“你不是阿藜!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渠莒的眼裡我是誰。”她擡手端起了面前的一盞茶小口的呷着。

“鍾吾宓兒,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瞞你,事實上,真正想要殺你的並不是我。說白了,我也不過是個槍手,替人跑腿的命。”

我被她的話震驚住了,在伏羲琴的背後居然還另有主謀!

努力壓下了聲音裡的不平靜,我張開口慢慢地說道:“我自小在靈引谷長大,這是我第一次離谷,在外一年半我也從未做過半點對不起別人的事,我實在想不通我何時同人結了如此大的積怨,除非……”我的腦海裡回想起了那日小全喊的那番話,“除非,在我之前,有人愛着渠莒,而我擋了她的路。”

阿藜微微一笑也不確定也不否認。“鍾吾宓兒,有的時候知道真相也不一定是件好事,我勸你不必再費力氣去想這件事了。”她撣了撣纖塵不染的白衣,食指輕輕叩響了石桌。轟隆一聲,一處假山在她的身後裂了開來,裡面一個見方的空間裡四壁鑲滿了銀光閃閃的尖釘,宛如長矛。而在這正中間,大牛被五花大綁着恐懼的望着我。

“大牛!”

我撒腿朝着大牛跑去,剛走了兩步便被阿藜攔了下來。

“你乖乖的站在這裡,向前走一步我就按動機關,這四面石壁將會慢慢合攏,將這俏生生的小哥穿透壓扁。”

我搖晃着趕忙收回了邁出了半步的腳,哀怨的盯着阿藜。“你想要幹什麼?”

阿藜淺淡的一笑。“很簡單,我的目的一直都只有一個,那就是殺了你。原本我操縱着伏羲琴殺了你易如反掌,可是沒想到渠莒爲了你,居然不惜暴露仙人身份爲你設了仙障,如今這事就麻煩了,但凡傷你性命的都近不了你的身,你連自殺都做不到,不過——”

她打量着我輕輕挑着眉梢。“我倒是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她自懷裡掏出了一樣物件,十指緊握伸到了我的面前,然後慢慢張開了手掌。

一個精緻的小瓷瓶安靜的躺在她的掌心裡。

我皺着鼻子微微用力的嗅着。鴆毒?

“我的目的只是要殺了你,我也不想濫殺無辜,只要你喝了這藥,我答應你我一定放了他。”

“不可以!”大牛扭動着身子大聲的喊着,細長的矛尖在他的身上刺出大大小小的傷口,血如泉涌,瞬間染紅了他身上綴着梅花的衣裳。

阿藜捂着嘴嗬嗬的笑着,緩緩的收回了手臂。她側着頭盯着我的眼睛。“鍾吾宓兒,真是看不出來,連這麼木訥的一個榆木疙瘩你也能勾搭到手,果然是個賤貨。”她看着我臉上憤怒之中夾雜着的一絲困惑突然恍然大悟道:“你不會不知道吧?整個牛莊的人都看得出來,就只有你自己不知道!這隻蠢牛他愛上了你!”

大牛停止了掙扎,我的太陽穴突突的跳動着,阿藜淺淺笑着,整個夜園安靜的可怕。

大牛他……他竟然是愛我?

“宓兒,你不用聽她胡說,你只管離開這裡,渠先生回來一定會想辦法救我的,你快走!”

我突然就釋然了。咧着嘴扯出了一抹笑。原來是這樣,所以他纔跟着我來了夜園,才被阿藜捉住了麼。他這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會不明白,她不會等到渠莒回來的,就像鍾吾族被滅族一樣,我若不如了她的願,這世上便再也不會有牛莊存在了。

我朝着阿藜伸出手,她嬉笑着把藥瓶放在了我的手中。“你放心,雖然是假的,但是我總歸也是你名義上的祖先,我爲你選的是這世上最烈的□□,保準你不會感到痛苦。”

我輕輕一笑。“鴆毒。”確然,若是像盧以言那樣傷在外面還有得救,但若是服下,回天乏術。

“你答應我,我死了你放過牛莊的人,然後,離開渠莒!”

阿藜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我慢慢旋開了瓶蓋,然後緩緩的舉到了脣邊。一陣掌風從我的側面襲來,瞬間打落了我手裡的瓷瓶。

“盧以言?”

“盧先生,你快帶宓兒走,這個女人要殺了宓兒!”

盧以言點了點頭,拉起我的手朝着大門走去。阿藜幾次想要阻止卻都被盧以言連掌逼了回去。我掙扎着想要掙脫。“盧以言,我不能走,我不能讓整個牛村的人爲我陪葬!你放開我!”

盧以言突然彎下腰將我扛上了肩頭,施展了輕功躍上了房頂。“宓兒,我不管你怎麼想,我也不管誰會爲你陪葬,我只知道我愛你,我得讓你活着!”

“盧以言,你混蛋!你放開我!”我用力的捶着他的肩頭,幾次無果,我在他的肩頭努力地朝着亭子望去,我看見阿藜氣急敗壞的將桌上的茶盞先到了地上,然後擡起頭望着我,詭異的笑着,她的食指在我辨不清晰的一處按了下去,轟的一聲,假山猛的合了起來。我隱約聽到大牛發出的最後一聲淒厲的喊叫。

一瞬間,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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