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粉黛裡的氣氛空前的緊張,我們三個對坐着,小全則和“山羊鬍子”躲在藥櫃後面小心翼翼的稱着藥,連大氣都不敢出。
許久,渠莒深吸了一口氣淡淡的開了口。
“丫頭,我想了又想,我還是搬出粉黛吧。”
小全一驚,失手打翻了藥秤,在粉黛寂靜的空氣裡摔出驚人的聲響。我扭過頭淡淡的掃了一眼,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也好。我現在的情緒真的很複雜。”我轉回頭看着渠莒。“她是我的祖先,理當以禮相待,可是,她又是搶走我相公的情敵,我着實又不能對着她殷勤,你們搬出粉黛,這的確是個好主意。”
渠莒望着我的眼神有一絲的抱歉,我有一點害怕,他覺得對不起我,那是不是說明,我已經被判出局?
我擡手給自己倒了一杯的涼茶,微微笑了一下。“你們可不要以爲我讓你們搬出去就表示我退出了,我是不會放棄渠莒的!”
語出驚人,阿藜和渠莒皆是一愣。
我擡起頭望着眼前這個美麗的女子。“雖然早在百年前你們便相愛過,但是,我從不覺得我是從你手裡把渠莒搶過來的,你們有一段我不曾知道的記憶,我也有,雖然短暫,但是誰也不能否認我們曾相愛過,無論時間長短,你在這一段回憶裡也是不存在的。所以,”我轉頭盯着渠莒,一字一句。“現在我們站在同一起跑線上了,我要和她競爭。”
粉黛裡更加寂靜了,彷彿連一顆針墜落都聽得見。阿藜突然掩口一笑。
“宓兒,你的性格和我倒真的有些相像。難怪他會愛上你。”
我望了望渠莒,只見他的臉色有一些陰沉。我的心裡彷彿被人塞進了一團棉花,悶悶地上不來氣。她說的這句話是在暗示我,渠莒之所以愛我只是因爲我的身上有她的影子麼?
“宓兒。其實我覺得我們兩個可以一起嫁給他呢,我不介意我們兩個之間夾進來一個你,畢竟我是那麼想感謝你在我不在的這段日子裡如此盡心盡意的照料他……”
“阿藜,不要再說了。”渠莒突然皺着眉出聲制止了阿藜接下來的話。我分明看到他握着她的手上泛起了青筋。
渠莒,你這是在維護我,怕我受傷害麼?那我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爲,其實在你的心裡,除了鍾吾藜,其實也有我的位置的?即使只有那麼一點點,但是足夠了……
我放下茶盞笑了一笑,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朝着小全揮了揮手。
“天色不早了,你們趕緊收拾了搬出去吧,我一大早上便被叫起來了,累得很,我要去休息一下啦,小全,等他們搬出去了記得燒飯,燒好了叫我,記住了,等他們走了再燒,我可不想讓他們蹭飯!”我咯咯地笑着撩起門簾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
我沒有說謊,我真的很累,就好像站在雲端突然被打落在地,身上的每一處都痛得厲害。
我們的新房定在了渠莒的臥室,所以我的房間裡除了窗上掛着的兩個大紅喜字,大大抵上還是原來的陳設。關上房門,我倚在門板上,看着之前我們一同坐過的圓桌,看着他曾擁着我的牀榻突然覺得天好像塌了下來。
我順着門板慢慢的滑落坐在冰冷的地上,淚水無聲無息的便衝出了眼眶。
我以爲相愛很簡單,只要兩情相悅,只要忠貞不渝,只要彼此信任,只要全心付出。可是這一切都不夠,相愛還需要一個契機,時間不對,地點不對,遇上對的人也終究會錯過的。就好像我和渠莒,我們可以三番五次的去買新房裡添置的事物,他可以在諾大的天嵐山裡找到我,我可以只憑借一張來歷不明的字條便在夜裡去宣城找他,但是,我卻不能抹掉他曾和另一個女人相愛的事實。
“丫頭……”
門外,渠莒輕叩着我的房門。我猛地捂住嘴,生怕自己的哭聲傳到他的耳朵裡。我不想讓他看見我難過的樣子,我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我想,他也的確沒有做錯什麼。
“丫頭……”沉默了一下,他還是輕聲喚着我。那聲音溫溫柔柔,一如往昔。“我走了……”
“走啦,幹嘛還要吵醒我!你記得告訴她哦,我會和她公平競爭的!”
門外渠莒輕聲一笑,然後我聽到他漸漸遠去的腳步。我擡起頭看着鏡子裡又哭又笑的自己,突然覺得自己很像一個小丑。努力地表演着,愉悅了別人,可是卻只能自己舔舐傷口。
天色暗的徹底,我一直保持着他離開時的樣子,這時,房門再一次被人扣響,我想是小全來叫我吃飯,只是閉着眼睛搖了搖手。敲門聲還在繼續,我突然想起我這樣搖手小全是看不見的。
“我累得很,留到明早一起吃吧。”
起身搖搖晃晃的栽到了牀上,我疲乏的閉上了眼睛。迷迷糊糊之間,我彷彿感覺到有人在我的身旁,猛的張開了眼睛,我便瞧見一個落拓不羈的男子正坐在圓桌旁把玩着手裡的玉滾,頓時,我警惕的從牀上跳了起來。
“你是誰?”
男子輕輕一笑向前探了探身,一個指響點亮了我房裡的燈。我眯着眼睛努力的適應着刺眼的光線,良久纔看清男子身上那襲黑底印着紅花的衣裳,頓時腦海裡某個記憶歡呼着浮出了水面。
“左丘家的人?”
男子輕聲一笑,挑起一雙丹鳳眼瞥了我一眼。“你倒是和傳聞裡說的一樣,全然不關心四大家族的事,一心一意的跑到這窮鄉僻壤談起了戀愛。”他手裡的玉滾撞擊着發出圓潤的聲響。“可是,我瞧着新郎官好像並不怎麼在乎你嘛。”
我的心彷彿被什麼刺了一下,登時有些惱羞成怒了。
“我愛怎樣和你左丘家有何相干,想來你家主子不會爲了這件事大老遠的把你派來吧。”
男子挑挑眉梢,“你當真不記得我是誰了?”
我皺着眉頭望着這個不速之客輕輕搖了搖頭。男子低下頭無奈的撫了撫額頭。“鍾吾宓兒,那你可還記得你曾在崑崙山左丘家曾許過的諾言麼?”
“你不要打啞謎了,我家老頭斷定我的記憶力不好,所以有話你就快說吧。”
男子抖了抖身上的袍子站起了身,踱到了我的面前。“鍾吾宓兒,你曾經答應過我族少主,等你年滿十六歲之後便會嫁給他爲妻,你可還記得?此番前來,我便是要提醒你兌現你的諾言!”
我盯着他眼角的一顆淚痣突然記憶如同泄閘一般洶涌而出,往事歷歷在目。我四歲那年的確是和我家老頭出谷去過一次崑崙山的左丘家,那時年紀小,瞧見左丘家少主的絕美之姿便撲上去同人許下了約定。我記得,他的眼角也有着一顆類似的淚痣。
“你是左丘傲?”
他仰首哈哈一笑。“你終於是想起來了,如何?”
“什麼?”
“兌現你的承諾!”
我一愣,繼而搖着手在桌旁坐了下來。“童言無忌,你還當真了?況且我許了人家了,如何還能嫁給你?”
左丘傲側着頭瞥着我。“但我卻並不覺得你的良人有什麼好的,你倒不如……”
“閉嘴!”我轉過頭惡狠狠地盯着左丘傲。左丘傲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看來你還不知道,好吧,我等着你,你回來求我娶你的!”
我一愣。“什麼事我不知道?”
他搖了搖頭,轉身朝着門走去,一眨眼便失去了蹤影。左丘家的龍珠日行百里,果然名不虛傳,只是,到底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