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周看來,自己就是一顆銅豌豆。你想咬我一口,小心崩掉滿嘴大牙!
所以韓壁的話一出口,就有人在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是方崇,他捧腹大笑,指着韓壁喘息道:“你……你……上次大唐北征,秦王亦獨領一軍。剛開始勢如破竹,可我大周將士背水一戰,卻令他膽寒。
當下他要緊之事不在於大周,而在於關中,在於蜀中。
若是北疆軍陷入南周無法動彈,秦王就不擔心李泌會反攻關中?別忘了,關中那些世家大族可是巴不得他李玄早些敗亡!”
彭靖搖頭嘆息,“與大周比起來,關中才是根本。秦王不是蠢人,怎會如此不智?”
年胥也不禁莞爾,“太祖皇帝何等的雄才偉略,當初打江山時,也看到了北進的希望,卻依舊收兵回了汴京,鎮住那些世家大族,如此,纔有了大週數百年江山。
大唐高祖皇帝亦是如此大致疆域入手,便收兵守住關中及周邊,先穩固,再拓展。這是帝王心思,秦王也不會例外。”
秦王帶着些人便衣也混在人羣中。
“石忠唐的妻兒找到了。”
“也算是善惡有報了。”
“哦!”
“石忠唐派了心腹數十人護送妻兒遠遁,半道得知石忠唐兵敗身死後,他的妻兒嚎哭,露出了隨行帶的一箱子玉器……”
“公主公主!”
“臥榻之側,其容他人鼾睡!”
秦王平靜的道:“財帛動人心。”
“哪句話……”
韓紀看到王老二在盯着官道方向看,就緩緩回身。
年子悅擡頭。
晚些,赫連燕走到了秦王身後,輕聲道:“殿下,有石忠唐妻兒的消息。”
赫連燕卻笑了,“大遼不是我的故鄉。”
“多半是。”
“殿下還會釣魚嗎?”
這裡的魚肥碩,秦王親自出手,兩條燉湯,剩下的十餘條盡數烤了。
一條大魚撲騰着被拉了上來。
秦王很是輕鬆的道。
衆人默然。
天氣漸漸暖和,城中不少人都換了薄衣裳出城踏春。
“殿下卻是對刀子有信心。”
“那些心腹隨後卷帶着錢財遁逃,逃到了南周,被南周邊軍絞殺……南周邊軍得知石忠唐覆滅的消息後,不敢隱瞞此事,剛遣人來報。”
越仁慈越好!
“那些人,巴不得大唐出幾個南周那等軟弱的帝王。如此,他們便能分潤更多的權力。”赫連榮搖頭。
烏達帶着侍衛們清理了一遍,沒發現危險。
“是呀!”
北疆軍若是撤回關中,需要多久方能穩住局勢?一年,兩年,五年,十年……秦王這等性子可能再等十年後出兵南下?老夫斷言,必然不能!”
“是。”秦王對人性的敏銳,是赫連燕所欽佩的,“那些心腹動了心,夜裡突襲,殺了石忠唐的兒子。”
一個宮女跑進殿內,“前面鬧騰起來了。”
“說是秦王大敗石忠唐,南疆軍怕是要完了。”
姜鶴兒在馬背上左顧右盼,赫連燕笑道:“看什麼?沒看夠?”
“當時覺着苦,覺着自己倒黴,可到了當下,卻覺着那些都是磨礪。”秦王微笑道,然後手一動。
“怎地,怕影響孤的興致?說!”秦王翻着烤魚,哼着歌。
“我沒故鄉!”
隨着石忠唐的覆滅,隨行的文官中,不少人已經在私下討論秦王統御下的大唐格局。
出城後,秦王等人上馬,漸漸脫離了人羣。
南方的春天若是有太陽,感覺和北方的初夏沒啥區別。
“本地人不喜吃魚。”
江湖兒女姜鶴兒坐在他的身邊,好奇的問道。
“那是太平剛出沒多久的馬車,說是有什麼減震,可在官道上快速行駛,比快馬還快!怎地,殿下都還沒坐過,這誰敢先坐?”
“那以後呢?”姜鶴兒覺得她有些可憐更覺得沒有故鄉的人……阿耶咋說的?沒有故鄉的人,便沒有魂。
秦王來了興致,當即令人弄了杆子做成釣竿,就坐在河邊釣魚。
“是因何事?”年子悅放下書問道。
“老二這是怎麼了?”
能玩的都玩了,最終還是要坐在殿內,安靜而無聊的看書。
殿內安靜了下來。
那段艱難歲月早已無法令李玄傷感,甚至是有些愜意。
王舉搖頭。
韓壁聽到了後面對自己的嘲諷,眼中閃過黯然之色,“你見過哪位帝王是從北打到南,一步步靠着自己打下的江山?你看過誰的江山有如此宏大?北遼故地,大唐……還看不出嗎?”
韓壁止步回身,“秦王要打下的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江山。我大周,在劫難逃!”
他們憧憬着秦王會如同大唐開國後的前幾位帝王那樣,對臣子的建言虛心接受,甚至被噴了口水也只是唾面自乾……
“他這是想領兵想瘋了吧!”
晚些,衆人尋到了一個河邊。
秦王的心情依舊不錯。
這是帝王心術啊!
“是啊!帝王心術!”
他默然走在最前方,脊背筆直。
秦王站起來,微笑看着馬車。
鳥兒掠過長空,道旁偶爾能看到野兔在狂奔。
清河。
年子悅在看書。
捷隆來了見秦王興致勃勃的模樣,沒敢去打擾,就令人去請了赫連燕來。
秦王下馬,走到了小河邊。
赫連榮笑道:“老夫對殿下有信心。”
韓壁看了他一眼,“當初大周太祖皇帝有句話,可還記得?”
赫連燕不知何時到了秦王的身側。
“知道了。”
韓壁默然,雙手抱着笏板行禮。
“韓相!”
不少人衝着韓壁指指點點的。
“來了!”
“何事?”
“故鄉嗎?”
果然啊!
張菁點頭,“石忠唐一敗,再無勝機。大唐南方就要一統了。”
“那便是暴殄天物!”
秦王正在和韓紀等人說話,看着興致不錯。
秦王沒問妻女。
當初他明明可起兵討逆,卻要堅持滅掉了北遼之後再出手,由此,便能看出此人性格堅毅。
“不只是權力,南周那些官員貪腐之後,最多是貶官,流放都不可能。若是大唐也如此,文官肆無忌憚貪腐,武將拼命吸血。反正貪腐了最多是貶官地方。還能接着做官啊……只需想想,老夫就覺得不寒而慄。”
……
王舉追了上來,氣喘吁吁的道:“老夫剛從北疆軍中歸來,不解韓相爲何這般篤定秦王定然會南下。”
韓壁緩步而行,“太祖皇帝也算是一手打下來的江山,可也只是天下一隅之地。大唐高祖皇帝多坐鎮關中,是麾下大將四處征伐,伱明白老夫的意思了嗎?”
“被殺了!”
大軍清剿完了南疆異族後,隨即開始修整。
車簾掀開,一個身影跳了下來。
宮中她早就逛了無數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閉着眼睛都不會走錯。
年子悅拿起書。
小河流水淙淙,能看到大魚在水中緩緩遊動,竟然不怕人。
“在哪?”赫連燕看了後面一眼,只有幾個錦衣衛。
二人相對一笑。
“陛下也說了,帝王當先穩固根本,再圖謀其它。”
赫連燕被分派了尋找野菜的活,滿手都是泥。
“他勝了?”年子悅看着邊上的張菁。
不知過了多久。
可據聞秦王也只是說了一句:從此不再相見。
野草在瘋長,樹枝上,嫩綠的芽生機勃勃……
黃州和幹州的那些亡魂,也能瞑目了。
“我就知曉他會勝!”
晚些,君臣散去。
數百騎兵護着一輛馬車在疾馳。
韓紀很是好奇。
……
“殿下在哪,哪便是我的故鄉!”
韓紀對赫連榮說道:“那些指望殿下婦人之仁的人若是看到這一幕,定然會痛心疾首。”
彷彿是剛聽了一件不相干的事兒。
退了回去。
“殿下受苦了。”姜鶴兒一直覺得秦王是個重情的厚道人,否則就憑着那家人對他的態度,就該嚴懲。
王老二扯着嗓子在喊,然後喊聲戛然而止。
“當初餓的厲害,爲了尋摸吃的,便去刨別家收成後的地,找些根莖來吃。可終究還是吃不飽,便去摸魚。摸魚只能摸到小魚,還是釣的更大……”
“沒看夠。”姜鶴兒近乎於貪婪的看着外面的春色,“當初我離家去了北疆,就想着此生再也回不來了。阿耶說,他做夢都夢到了南方。我也是。”
誰實話,和在汴京宮中相比,她覺得長安更熱鬧些,至少她能喬裝出門,在長安四處閒逛。雖然身後跟着大唐密諜,但把他們當做是侍衛好了,習慣就好。
“吃飯啦!”
大魚在燒成炭火的火堆上翻動着,滋滋作響。
“秦王起於微末從北疆邊陲一座小城崛起,這一路,他滅了多少勢力?
他從北方殺到了關中,殺到了南方。但凡令他感到威脅的勢力,無不倒在了北疆軍的鐵騎之下。
姜鶴兒一拍腦門,覺得自己的話刺激到了赫連燕,“我不是故意的。”
噠噠噠!
騎兵們開始減速。
隨即馬車駛出來。
太祖皇帝說過的話多了去。
韓紀做出了顫慄的姿態。
赫連燕緩緩說道:“他的妻女……被凌辱而死。”
阿樑舉目四顧,尋到了父親。
“阿耶!”
“哈哈哈哈!”
秦王放聲大笑,“阿樑,來,阿耶帶着你,去打下一個大大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