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內,地圖掛在了邊上的一塊木板上。
簾子揭起來,外面晨光熹微,微微照着地圖。
烏達點了一隻蠟燭,湊到地圖邊上。
“韓壁上次損失一萬人馬,餘下六萬。此次汴京調派了四萬援軍,加起來便是十萬人馬。十萬人馬不容小覷。”
裴儉先做了開場白,隨後退下。
秦王喝了一口茶水,說道:“我軍當下兩條路,攻打永州,可韓壁十萬大軍在手,與永州城互爲掎角,我軍被動。且信州在側,隨時可能突襲我軍右側。此戰,兇險。
其次便是依舊攻打信州。韓壁必然引軍在後,伺機夾擊我軍。更令人擔憂的是,他若是分兵去攻打金州……”
“那便是斷我軍後路!”江存中說道:“殿下,臣以爲,唯一的法子便是速戰速決。一旦拖延下去……我軍危矣!”
“看來韓壁謀劃此事許久了。”赫連榮說道:“我軍攻下金州看似得了好處,可接下來卻是進退兩難。”
“殿下說了,大唐南周同文同種,本是一家人。年胥窺探大唐,羞辱殿下,殿下大怒,當即起兵南下……”
南周有刻薄人,把這等文人的文風取了個名字,叫做:大腿派!譏諷這等人唯有躺在女子的大腿上方能吟詩作詞。
守軍都在看着馬羣,眼神複雜。
“說您……”來人是個小吏,一臉糾結,“說您用公帑包養……包養女人。”
馬羣帶着人走了,軍士見黃馳咬牙堅持,不禁怒了,這時丁卓進來,見狀大驚失色,“這是爲何?”
南周的士大夫處境很是優渥,比如說嫖妓,大唐有規矩,官員不得進出青樓。雖然規矩早已名存實亡,但規矩依舊沒廢除。
而南周的士大夫們嫖妓卻是雅事。
他看到黃馳後,冷哼一聲。“賊配軍!”
“南周文官把你等視爲豬狗,而在大唐,若是文官敢羞辱武人,上官自然會爲你等做主。上官無法做主,還有殿下!殿下說了,不能讓將士們爲國流血又流淚!”
馬羣剛視察歸來,回到州廨後,有人來稟告。
馬羣在城頭爲守軍打氣,還作詩一首,慷慨激昂的回去吃午飯。
身邊的幕僚說道:“怕是和黃馳脫不開干係。知州,此事若是被捅到汴京,可是醜聞吶!”
馬羣冷笑道:“韓相領軍在外,我軍只需謹守,只等韓相出擊就是了。”
以後最多在某個偏僻的地方爲官,在懊悔中度過一生。
這是馬羣所不能接受的。
一杯茶還沒喝完,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此刻我滿腦子都是守城之事,知州若是無事,可自便。”
黃馳被按在長凳上,兩個小吏揮舞板子拼命責打。
黃馳身體一震!
低聲道:“不能讓將士們爲國流血又流淚!”
再打下去,可就要出事了。
“你敢抗令!?”馬羣冷笑,“還是說,你想謀反!”
啪啪啪!
老狗這是要弄死我……黃馳心中絕望,努力擡頭看去,想求救。
“是。”小吏告退。
黃馳一邊說一邊進了大堂。
啪啪啪!
當衆被褪去下裳本就是羞辱,再行杖責之事,更是令人顏面掃地。
老夫上青樓不是嫖,而是去尋找靈感。
他起身走出來,看了黃馳一眼,“今日暫且饒了你,還不快去城頭?”
軍中時常杖責犯事兒的將士,醫者總結出了一套經驗,若是外傷不重,杖責後就趕緊架起來走幾圈,活動一番,這樣好得快。
城頭沒人吭聲。
“北疆軍的斥候不斷逼近,切斷了我軍的耳目,接下來便是大軍壓境……”
州廨官吏集結在大堂外。
丁卓眼中含淚,扶住了黃馳的另一側,“北疆軍來了,若是此戰獲勝,老狗定然要再尋個由頭活活打死您。”
堂內的馬羣安之若素,“慌什麼?看好城頭。老夫馬上就來。”
啪啪啪!
二十杖後,兩個行刑的小吏看了堂內一眼。
您死定了!
“老狗爲何如此?”黃馳痛苦的問道。
這番話說的沒一點氣勢,黃馳乾咳一聲,下意識的想補充。但隨即垂眸,眼神陰鬱。
北疆軍在逼近,信州城中的百姓忙着收集吃的,商人們也紛紛提高了食物的價格,趁着戰事發一筆橫財。
呯!
茶杯被砸了下去,茶水濺在了一臉懵逼的黃馳腳上。
“不對,怎地都在看着馬羣?”一個修士訝然道。
馬羣冷冷的道:“告知他們,在這個當口散播謠言的,居心叵測。”
男人嘛!
沒有女人怎麼能激發文學靈感呢?
中軍大旗下,有人策馬而來。
黃馳雙手撐着城頭,仔細看着遠方。
黃馳呼吸急促面色漲紅。
“這是道德敗壞之事,我雖知曉,卻並未對外說……老狗這是覺着是我在散播?”黃馳怒了,接着面色慘白,“此刻大戰在即,如何能查找散播之人?”
“是啊!”
黃馳走上去,走到城垛邊,眼前全是軍陣。
“小人方纔來的時候聽到了外面有些傳言。”丁卓說道:“說知州用公帑包養女子。”
按照秦王的規矩,一旦守軍歸降,大夥兒都能獲得一個不錯的前程,就馬羣不能。估摸着是要回家啃老米飯吧!
馬羣坐在堂上,冷笑道:“難道你等是他的同謀?”
馬羣,便是反對新政的文壇干將之一。
在南周,你可以用口水給帝王洗臉,可以傲王侯,可以出入花街柳巷,可以用公帑吃喝玩樂,但,就是不能讓自己的道德蒙塵。
“防禦使……”丁卓輕聲道:“無論勝敗,您難逃一死。”
一排排軍士整齊向前,腳步聲攝人心魄,令人覺着自己的心臟也在跟着這個節奏一起跳動!
大軍止步。
“什麼叫做自便?”
“殿下千歲!”
黃刺是防禦使,若是歸降,地位不低。
嫖妓是交易,交易沒問題。而包養女人這個性質就變了。
“我何嘗百般推脫?”黃馳怒了。
若是戰敗,要麼被俘,要麼戰死。
……
“弄了茶水來。”
黃馳猶豫了一下,就被人控制住了。接着五花大綁。
丁卓和軍士都低下頭。
文官回撤,兩個修士盯着城頭,在那裡,十餘守軍手握弩弓,卻沒發射。
茶藝是南周士大夫們必備的技能,後來傳播開來,連百姓也愛上了鬥茶,沒事兒一人弄一杯茶,大夥兒比比誰調出來的圖案更妙。
來人是個文官,他的身邊有兩個修士,各自拿着盾牌,隨時準備擋住城頭的弩箭。
第二日凌晨,黃馳一瘸一拐的上了城頭。
還未走上城頭,就聽到外面山呼海嘯般的吶喊。
“殿下千歲!”
“先去城頭看看。”
黃馳咬牙切齒的道:“老狗隨意尋個藉口,便當衆杖責我。且不說杖責數目。”
事兒一旦發酵,馬羣的宦途基本上就結束了。
“知州,有人在外面散播您的謠言。”
這是道德敗壞!
“令州廨官吏來。”
“殿下千歲!”
晚些,馬羣也來了。
那個文官又在兩個修士的陪同下來了。
黃馳沒法騎馬,只能被二人架着緩緩走到城下。上臺階時,每一步都格外痛苦。他咬牙忍着。
當日,北疆軍並未攻城。
十餘小吏和軍士進來,馬羣指着黃馳,“拿下!”
“錦衣衛那邊可有把握?”秦王問道。
“什麼謠言?”馬羣不動聲色的道:“老夫行得正,坐得端,怕什麼?”
“馬羣有些失望。”丁卓幸災樂禍的道。
秦王點頭,“好!不過,不管有沒有,信州,孤,打定了!”
喊道:“你等可想清楚了?”
文官扯着嗓子喊道:
赫連燕出來,毫不猶豫的道:“有!”
馬羣隨即去了大堂。
“那個賊配軍,真當老夫好欺嗎?”馬羣眼中閃過厲色,“叫了他來!”
“打!”
“殿下心存一統天下之志,滅北遼,一統大唐,天下僅存南周。此刻歸降,除去反對新政的官員之外,其餘人等,照品級錄用。你等可仔細思量,莫要自誤!”
文武殊途!
就在他絕望時,一個軍士急匆匆跑進來,見他受刑,先是一怔,然後喊道:“北疆軍來了。”
馬羣拔出長劍,指着文官罵道:“我大周將士對陛下忠心耿耿,你這等挑撥徒惹人笑,哈哈哈哈!”
遠方,北疆軍正在接近。
可那些官吏看向他的眼神中有憐憫,有幸災樂禍,有鄙夷,有樂呵……就是沒有同情和憤怒。
這番話把南下的理由說的很清楚。
丁卓低聲道:“照品級錄用呢!”
黃馳大怒,“誰敢?!”
不說杖責數目,便是要活活打死他。和另一個世界的杖責時監刑的內侍外八字和內八字的暗示異曲同工。
無數北疆軍將士身披玄甲列陣,步卒,騎兵,井井有條。
那個軍士撲過來,把繩子解開,攙扶着黃馳起身遊走。
馬羣正想抓他的把柄,聞言冷笑,“老夫乃是信州知州,這信州的一切,都在老夫的管轄之下。老夫令你前來,乃是要商議城防之事,可你卻百般推脫,萬般不耐。真當老夫好欺?來人!”
馬羣坐下,神色平靜,“無需點茶。”
馬羣的眼皮子猛的跳了一下,“一派胡言。”
嗆啷!
一把長刀擱在了他的脖頸上。
身後,傳來了黃馳的聲音。
“我的忠心,只給識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