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元2326年1月,一場暴風雪席捲了全球。
人們初見到漫天飄雪的時候還在雀躍歡呼,因爲雪在地球上已經消失了二十年了。
年輕的孩子們只能在電視劇中欣賞一下雪景,在冰箱裡觸摸一下冰塊。
生活在赤道上的人們看到雪花飄落,臉上除了驚恐還是驚恐。他們知道災難要來臨了。信奉神靈的人們開始下跪祈福。
這場暴風雪來臨之前的兩個月,一些科技發達國家就已經預測到了地球軌跡的異常變化,地球正在遠離太陽,最終將會被冷凍冰封。
各國科學家進行了緊急連線研討,最終的結果是無能爲力。
近一年來地震頻繁,地球內部似乎出了什麼問題,像個發燒嘔吐的孩子一般吵得人們不得安寧。
這是一個地球物種會全部滅絕的災難,消息一旦泄露,將會帶來不可估量的後果。
消息被嚴密封鎖,但是人們不甘心就這樣坐吃等死。
知道消息的國家開始修建避難所,轉移重要科技人才,對外宣稱是進行新科研項目研發。
暴風雪來臨前一個月,科學家們又有了新的發現,地球的運行軌跡並不是原先估算的那樣,而是以一種奇特的曲線形式在運動。
經過再次連線討論,最終科學家們又得到了一個新的結果,地球有可能還會恢復正常,人類還有存活的希望。
不過,恢復時間是未知的,機率也只有百分之十。
有可能明天早晨醒來一睜眼,發現一切都恢復了正常。也有可能持續幾百上萬年,而在這期間,地球上的人們將不會再見到太陽,每天都會與風雪相伴。
各國開始調整拯救人類計劃,擴大了轉運的技術人才。修建了更多的避難所,儲存了大量物資。
暴風雪如期而至,但是隻下了一天就轉變爲傾盆大雨,大雨連着下了一個月,海平面低的地區全部被淹沒。
各國出動救援人員把無家可歸的人分批運往高海拔地區,在那裡搭建臨時住所,因爲這些人並不符合進駐避難所的要求。
大雨過後氣溫突降,先是雨夾雪,繼而只剩下了雪花,漫天飛舞密不透風,之前的雨水結了冰,很多城市完全被冰封。
大雪落在冰上,掩蓋了一切,也阻擋了轉移遷徙的隊伍。不過由於雨水被凍成了冰,對於可以直接在冰上行走,省去了繞路的時間。
這場災難的危害性人們並不知道,只是認爲這只是普通的雪災,很快就會過去。
但是,這場災難關係到每一個人的生命,他們有權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當消息被公佈出來時,已經是災難來臨的第三個月,人們一下子就亂了,絕望地哭喊,奔跑,叫罵。
沒人再聽指揮,隊伍一下子就四散開來。有些人選擇了自殺,有些人選擇了犯罪,有些人選擇和家人在一起度過最後的晚餐。
這場災難也被人們稱爲‘末日之雪’。
在人們的絕望無助中,大雪又飄飄灑灑下了一個多月,人們的情緒也都漸漸穩定了下來,這期間有直升機又運送了幾批人,爲了安撫人們的情緒,所有運送出去的人都進了避難所。
沒有坐上飛機的人們揹着行李拖家帶口跟着護送隊繼續步行轉移。
二
葉楓家住海南,從末日之雪第二個月開始就隨着遷移人羣北上,一路走走停停,交替性轉移。
得知這場災難時,他也是崩潰的,當時他和父母還有女友在一起,而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
腳下的路並不好走,一腳下去就是一個深坑,個別地方的雪太厚,一腳踩錯,整個人就瞬間陷落被掩埋。
官兵們日夜奮戰清理出來了一條路,路兩邊的雪堆積如崖,一眼望上去,就如同在一線天底下。
人們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低着頭一步步地走着。寒風在耳邊呼嘯,雪在眼前飄舞,腹中無食,餓得咕咕亂叫,身上棉衣抵禦不住寒冷,每個人凍得整個身子都在顫。
沒有食物供給,只有隨身攜帶的少量食品,沒有供暖設備,只有狂風不停地呼嘯而過,人們已經忘記走了有多久,只知道越走雪越厚,天越冷。
數百萬人從不同地方一起向高海拔地區遷徙,如一條條蜿蜒的長龍,這是壯觀的,也是悲涼的。
身體弱的人走着走着就倒下了,這一倒下就成了永遠。家人朋友會圍着倒下的人難過痛哭,然而這個時間並不會太長,前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前方清理出的道路重新被大雪掩蓋,一隻只腳踩上去,越踩越實,也越走越高。
走在隊伍前面的人逐漸從底部走了上來,前面已沒有道路,看不到路標,也看不到路燈,只能看到曾經高聳入雲的大樓此時就像矮子一樣蹲在雪地裡,30米以下的建築都已被踩在了腳下。
前面的站住不動了,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走,也不敢再往前邁步。
後面的人還在不停向前涌,很快前面的隊伍就擠在一起,靠近隊伍邊緣的人不由自主向後退,只退了兩步,人已陷進了深雪之中。但是騷亂並沒有停止,後面的人還在往前涌,越來越多的人陷入深雪呼喊着“救命”。
呼喊聲很快連成一片,騷動漸漸平息。
“怎麼辦?沒路了!要死在這了。”人羣中有人絕望道。
“大家都不要亂,我們一定會把每一個人都護送出去的!”
說話的是一位身穿軍裝的中年男人,他叫張忠,是負責護送遷徙任務的一位團長,
“沒路了怎麼走?一會大家都要被雪埋了。”
“二團全部集合!踏出一條路來!”
張忠一聲令下,二團的戰士除了陷進雪裡的都集合完畢。
在張忠的帶領下,他們胳膊挽在一起,一步一陷地向前大步走去。
葉楓從人羣中跑上前來,大叫道:“不要再走了!這樣走不出去的,更大的暴雪馬上就要來了,我們想辦法躲躲。”
張忠停了下來,問道:“你怎麼知道暴雪馬上就要來?”
“我看出來的,我研究過這天氣。”葉楓底氣稍有不足。
“你是科學家?氣象站的?”
“我是體育老師。”
“專家前幾天已經分析過了,這段時間不會有暴雪,我們不能耽誤時間。”
“我雖然不是專家,但是我熱愛研究。專家要是推測得準,早就該轉移了,你看看現在,不覺得已經晚了嗎?你要是相信我,就停下來。”
“停下來能幹麼?這裡沒有避風的地方,我們只能往前走。”
葉楓無言以對。是啊,停下來能做什麼?這個問題葉楓並沒有想好,他只想到了不能在暴雪裡行走,卻不知道停下來該做些什麼,而且又不能十分確定有暴雪。
隊伍繼續前進,以身開路的官兵們陸續陷入深雪,最後只剩下了十幾個人。羣衆們爲之感動,一些人自願加入其中。
一個小時後風越吹越大,雪越下越猛。
葉楓知道自己這次又預測對了,可是他寧願這次是錯的,望着芒芒雪海蒼洋,或許這就是自己的終點。
張忠停下來走到葉楓面前,帶着一線希望問道:“有辦法嗎?”
葉楓明白他的意思,事實讓他相信了自己,可是自己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葉楓搖了搖頭,“沒有。不過大家這樣分散不如集中在一起,所有人把大衣之類的東西頂在頭上,形成一張雨篷。這樣或許能減少傷亡。還有那些建築裡面,也可以躲,不過萬一雪下太久,把建築掩埋,就很容易發生不可預知的後果。”
張忠想了想,對人羣喊道:“暴雪馬上就來了,大家50人爲一組,集中在一起取暖,暴雪之後我們再走。”
五分鐘後,天降暴雪,雪花已不再是一片片的,而是一團團的從天而降,遠遠看去就如同朵朵白雲下墜。
“這是暴雪嗎?這下得就是雲啊。”
“活了幾十年,第一次見這麼大的雪,這末日之雪名副其實啊!”
“我剛談了男朋友就趕上末日了,我太倒黴了。”
“我也是,剛談了女朋友,說好了開學就同意和我一起租房住呢,這個寒假一過就是一年,也不知她怎麼樣了。”
葉楓堵上了耳朵,不想再聽他們這些毫無用處的抱怨。
在凜冽的寒風中每個人的體溫都在急劇下降,每個人都在打顫,儘管擠得恨不能融在一起,也還是無法抵抗這樣的極寒。
越來越多的人跑進了高樓裡面。很快,附近的高樓裡面都擠滿了人,但是還有一大半人只能在外面抱團取暖。
一簇簇的人羣很快被大雪覆蓋,厚厚的雪擋住了風,卻也阻隔了空氣。人們站起來,抖掉身上的雪,重新組隊聚攏在一起。
就這樣每隔十幾分就要重新組隊一次,因爲每次都會有人再也站不起來。
有些人由於低溫症大腦產生了錯亂,大叫着脫去衣服奔跑起來。
有的人起了爭執,互相扭打在一起。
有的在痛哭流涕,放棄了求生慾望。
葉楓從倒下去的人身上扒掉大衣把自己包裹在裡面,從一個老人那裡得到了一根一米多長的鋼管,把鋼管立起來充當通氣管,當鋼管被雪掩埋的時候,只需要搖晃幾圈,周圍的雪就會坍塌一大片,大大減少了他重新移動位置的次數。
風停雪駐時,葉楓從雪堆裡爬出來,四周除了一堆堆隆起的雪堆,沒有看到一個人,也沒有看到一個腳印。
那雪堆下面掩埋着的就是幾小時前鮮活的生命,現在帶着他們的遺憾永遠留在了這裡。
躲在高樓裡的人也沒了動靜,很多矮一點的樓已經被大雪完全掩蓋。
高樓裡肯定有存活的,他們不願出來也許也是正確的選擇,至少在這看不到希望的日子裡能多活幾天。
葉楓知道部分避難所建在青藏,昆明,蘭州,內蒙等1000米以上高海拔地區。
想要活下去必須前進,那裡不僅有食物,暖氣,還有前幾批用直升機運過去的人,在那些人中有他的父母,還有他誓死也要找到的一個女人,他對她充滿了怨恨,因爲有些事,他必須問個明白。
葉楓把能穿的衣服都穿在了身上,又從多餘的衣物上撕下布條,把身上的衣服綁緊紮實。戴上幾月前新買的墨鏡,拄着鋼管孤獨地向北走去。
他不知道哪是北,也不知道此時身在何處,只能憑着感覺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