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走廊裡的篝火已熄滅，葉楓凍得拉了拉蓋在臉上的衣領。
吳三輕輕踢了葉楓一腳，說道：“別睡了，起來打獵了。”
葉楓揉揉眼睛坐起來，周圍一片漆黑，看不到吳三，只能聽到吳三的腳步向樓梯方向走去。
聽腳步聲，吳三走得沒有半點猶豫，似乎有夜視眼一般，葉楓好奇道：“你能看得見？”
吳三腳下沒停，說道：“你常年住在沒有燈的地下室你就也‘看得見’了。”
葉楓緊跟着吳三的腳步也上了樓梯，說道：“地下室我住過，那裡有燈。”
“所以你不會明白我說的。”
葉楓也不想將這個問題再追問下去，說道：“我們去打狼嗎？”
“你能打得過嗎？還是打人容易點。”
葉楓沒再說話，他知道毒蛇要追捕小老鼠了。
吳三帶着葉楓走出了大樓，找到了一串延伸向南的腳印。
這是最後逃跑的那兩個人留下的足跡，看他們逃跑的方向應該是想跑回之前躲避大風雪的樓裡，那樓裡還有一大羣人可以做依靠。
他們兩個想象得很美好，但是跑到了天亮也沒看到那座大樓的影子。
一個人問道：“怎麼還沒到？是不是方向錯了？”
另一個東張西望了一圈，說道：“沒錯啊，我們就是從這個方向過來的。”
“唉，早知道這樣就不出來了。”
“現在說這個有屁用！”
“那你說些有用的！”
兩人越說聲越大，越說越激動，到後來就互相辱罵，辱罵到惱羞成怒便抱在一起互毆泄憤，最後兩人累得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身子不能動，但嘴上一點也不認輸，還在互相打口水仗，直到聽到吳三和葉楓的腳步聲，兩人才停了下來。
吳三手握鋼管，戴着葉楓的墨鏡，站在兩人面前把鋼管深深插進雪裡，對葉楓說道：“是他們兩個打得你吧？去，打死他們。”
兩個人這時也站了起來，不知是冷還是害怕，兩人渾身都在瑟瑟發抖。
葉楓走上前一步，說道：“還記得我說過什麼嗎？”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撲通跪在了地上，求饒道：“兩位大哥，對不起，都是那個古海逼我們那樣做的，我們兩個其實早就把您們當隊長了。就饒了我們吧，我們當牛做馬都行，求求你們不要殺我們。”
吳三罵道：“廢物！二對二都嚇成這樣，要你們有什麼用！”
兩人忙解釋道：“我們是冷。冷得發抖。”
葉楓看着兩人，就像在看着兩隻流浪狗，突然覺得他們很可憐。
葉楓不想殺人，只想出出心中惡氣，但是現在，他下不去手了。
葉楓終究不是吳三，他心底依舊仁慈，善良，心軟。
吳三催促道：“快動手啊！早飯還沒吃呢。”
有吳三這句話，這兩個人肯定是沒有生還的機會了。兩個人知道再哀求下去也是無望，從地上爬起來轉身就跑。
吳三斜眼看了一眼葉楓，冷冷道：“你以爲放了他們，他們會感激你嗎？只要一有機會，他們肯定會殺了你。”
葉楓望着狂奔的二人，說道：“你不覺得他們很可憐嗎？他們只想活下去，我們可以吃狼的。”
“吃狼？你能打得過你去打。只要你能帶回來一隻狼，我以後就不再吃人。”
葉楓轉身朝狼消失的那個雪丘而去。
吳三站在原地望着手無寸鐵卻毫不猶豫要去和狼羣搏鬥的葉楓，內心也有了一絲感觸，把鋼管在空中掄了一圈就甩了過去。
“帶上你的傢伙！我在樓裡等你！”
葉楓撿起鋼管，回頭說道：“我會回來的。”
二
沒有火的房間如同冰窟，櫃子狹小的空間聚集着一家三口的熱量，這微不足道的熱量讓三人熬過了一晚。
孫超慢慢打開櫃子門，通過門縫往外看了一眼，外面一切正常。
三人從櫃子裡出來，張蘭拿出一塊特製壓縮餅乾分成三份，三人三兩口就吃完了。
吃了餅乾又吞了幾口雪，腹中的飢餓感也慢慢消失了。
張蘭看看包裡所剩不多的食物，愁容滿面道：“再找不到吃的我們就要餓死了。”
孫超緊鎖眉頭，看看張蘭，又看看玲玲，一咬牙，說道：“那狼死傷那麼多，肯定能找到幾隻死狼，我去去就回來。”
孫超說完就要出去，玲玲和張蘭幾乎同時拉住了他。
玲玲說道：“爸，現在是白天，不能去，會被吳三發現的。”
張蘭也勸道：“你不要命了！那裡有狼，你是想拋下我們不管了嗎？”
孫超心中暗歎了一聲，說道：“狼現在食物充足，白天一般不出來活動。吳三他們已經出去了，現在不在樓裡，可能已經走了。”
張蘭和玲玲聽到吳三走了，又驚喜又不敢相信地問道：“你怎麼知道？你看到了？”
孫超說道：“我聽到他們說話聲了。他們要去打獵。這一直也沒回來，估計不會回來了。”
張蘭說道：“最好被狼吃了纔好呢。”
玲玲問道：“爸，你什麼時候聽到的？我怎麼沒聽到？”
張蘭一聽女兒這麼說，也懷疑起來，說道：“就是啊，我也沒聽到，你是不是想騙我們？”
孫超說道：“我騙你們幹麼？他們走了有一個多小時了，你們當時都還沒醒。”
玲玲說道：“爸，你不會是一晚都沒睡吧？”
張蘭望着孫超，眼眶溼潤了，說道：“你怎麼不睡呢？你要是累出個好歹來，我和玲怎麼辦啊？”
看到女兒和妻子的貼心關懷，孫超心中更不是滋味，現在也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當着女兒的面，更不好意思和張蘭說什麼肉麻的話。
“放心好了，我的身體我知道，我也不是沒睡，只是醒得早，我又不是神仙。好了，不能耽誤時間了，你們在這裡那也別去，我去去就回。”
張蘭說道：“我和你一起去。”
玲玲也說道：“我也去。”
孫超知道說服不了她們，但是帶上她們又很危險，萬一遇上狼羣就是全軍覆沒。
“我先去探探情況，人多反而麻煩，這樣，你們就站在這窗口看着。我對你們揮手時你們再下去，我不揮手，你們千萬別動。”
張蘭還是不放心，對玲玲說道：“玲，你在房間等着，我和你爸一起去。”
孫超想說什麼，看了一眼玲玲，把話又咽了回去。
玲玲也想跟着去，最終還是被父母勸着留下了。
孫超和張蘭各自拿了一根凳子腿走出房間，來到樓梯口孫超站住了。
“蘭，你回去陪着玲，我自己去就行了。”
“說好了的，你怎麼又要反悔？”
“當着玲的面有些話不好說，我這一去有可能就回不來了，你要是去了，我們兩個都回不來了，留下玲一個女孩子，你讓她怎麼活下去？”
“你不是說狼白天不出來嗎？”
“現在這情況不能按常理來判斷，我萬一回不來了，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照顧好玲。”
張蘭熱淚涌了出來，一把抱住孫超，哭道：“不去了，我們都不要去了。”
孫超撫摸着張蘭的頭髮，說道：“沒有吃的，我們都要餓死。你忍心看着玲每天捱餓，慢慢餓死嗎？”
張蘭沒回答，她知道如果是自己，也願意冒風險爲女兒找食物。
孫超慢慢把張蘭推開，說道：“我必須走了，你們……保重。”
孫超說完拿着凳子腿，頭也不回地下了樓。
張蘭用淚水模糊的雙眼目送着孫超。
她沒有回房間找玲玲，她不願玲玲看到她現在悲傷無助的樣子，在玲玲面前她必須堅強。
她在等，等到丈夫凱旋而歸時和丈夫一起出現在玲玲面前。如果丈夫死了，那就一個人哭個痛快後再以堅強的狀態去安慰玲玲，給玲玲予依靠。
張蘭進了樓梯邊上的房間，趴在窗口看着獨自行走在寒風中的丈夫。
玲玲也趴在窗口看着，她也在落淚，淚水下已經看不清父親的樣子。
玲玲是爲母親而哭，她聽到了父母的談話，看到了母親流着淚獨自躲在了只屬於她一個人的房間。
孫超走出大樓那一刻淚水已風乾，他作爲父親，丈夫，男人，肩上的擔子很重，老天沒有給予他任何後路，他能選擇的只有前進。
凜冽的寒風吹痛着孫超的乾裂的臉，寒風中除了冰冷，還有一股奇怪的氣味。
孫超提鼻子聞了聞，這是血液的腥味，他尋着腥味就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