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寒江掙扎着爬上斷崖,直覺得渾身的筋骨都快散架了。
這一戰,齊寒江雖然僅僅是從旁輔助,但也是酣暢淋漓,爬上斷崖都想大聲叫痛快,也唯有如此痛快的激戰,才能讓他對武道修行有更進一步的參悟。
這時候已雨過天晴,一輪霽月灑下清亮的月輝,齊寒江看着青衣道人乘黑蛟在天際變成一點黑跡,漸漸消逝無形,困惑的問道:“爺,你怎麼就放這孫子跑了?”
在激戰之中,齊寒江對戰場也有一種瞭如指掌的明悟,清晰感知陳海有那麼一瞬是鎖住青衣道人,而且他也冥冥感知到陳海那一箭與更深層次的天地氣息融爲一體,青衣道人即便是閃躲,但閃躲的同時會帶動更深層次天地氣息的微妙變化,不斷修正那一箭的去勢,不斷加強那一箭的威力,能始終鎖住青衣道人的後背,射他一個透心涼。
這種感覺很奇妙,但齊寒江又是那麼的篤信,陳海這一箭射出,青衣道人逃不可逃,不死也是重傷的下場,絕不會如此輕易就拉開距離。
“你對武道的理解,也終於是進入那個層次了。”陳海頗爲詫異的看了齊寒江一眼。他最初收服齊寒江時,齊寒江僅有通玄境初期的修爲底子,要差吳蒙、葛同他們很多,沒想到竟是他的武道之心最爲純粹,修行比其他人倒是後來居上,將來的成就,莫說葛同、沈坤他們追不上,甚至都有可能超越吳蒙、周鈞。
至於爲何要放過青衣道人,一方面陳海真要將那一箭射出,損耗極大,而且不單單是真元法力及精神念力的損耗。
因爲那一箭已經超過借天地元息的層次,是他分出一部分神魂附在破甲箭上,才觸碰到天地法則的邊緣借勢,是用天地法則之勢將青衣道人徹徹底底的鎖住,令他逃無可逃,但那一箭射出,青衣道人是逃無所逃,但陳海他自己的神魂就會受反噬,而出現真正的神魂損傷。
這個代價要比精神念力耗盡恐怖多了,不到萬不得以,就跟羅剎血煉大法一樣,陳海不會輕易施展。
此外,二十年前的血戰,金州東域的強者殞落太多,兩位正值鼎盛之年的道胎境強者、十數位道丹境強者殞落,極大削弱了金州東域諸國的潛力。
青衣道人目前是敵非友,但作爲金州東域未來有可能真正崛起的有數強者,陳海也實難有痛下殺手的決心。
有時候可以在戰場斬殺千上萬的精銳將卒,但這隻會暫時削弱一個地域的實力,畢竟普通的悍卒還是容易培養,數年或者十數年,就會有新的一批通玄境精銳悍卒涌出。唯有青衣道人這種百年難出一兩個的驚豔人物,殺一個就少一個,可能兩三百年都不會有替代人物出現;殺了就有些可惜了。
此外看青衣道人孤身一人埋伏在鹿河源狙殺他,也是心高氣傲的主,多磨磨他的性子,說不定未來還有合作的可能。
陳海考慮過了,他一定要爭得平盧大綠洲的控制權,但不意味着要將妖神殿或藏羌國的勢力斬盡殺絕。他非但不會如此,還要在控制平盧大綠洲之後,以軍備對抗的方式,迫使妖神殿加強對大金山北麓塔河等大綠洲的整合,共同提升金州東域諸國的戰爭潛力。
“爺,您怎麼突然間就瘦下來了?”齊寒江這時候才突然注意到陳海相貌及體型的變化。
不是陳海此前刻意控制皮竅肌肉將臉頰拉長,此時的陳海是一種過於累贅的肉身,在經歷一場艱苦卓絕苦戰後,血肉精華被大量消耗掉過後的削瘦,甚至還稍稍變矮了一兩寸。
此時的陳海不再魁梧粗莽,有一種寒山陡峭的瘦削挺拔,氣質也發生着微妙的變化,修爲似乎也超越明竅境初期,更進了一步。
“是嗎?”
陳海能意識到自己肉身正發生微妙的變化,但都沒有來得及細看,這會兒他伸手在身前一抹,釋出一團寒煞之氣,在眼前凝聚一片明亮如鏡的玄冰,陳海看到冰鏡裡自己的臉,確實是從此前滿臉橫肉的粗莽、粗獷,線條變得剛硬、俊朗起來,他不是他故意爲之,一時間也不能完全斷定是什麼緣故,只是說道,
“這真是艱苦卓絕的一戰,也是好久沒有這麼痛快淋漓的大戰一場了,大概是將我身體內的氣血精華榨乾了不少。”
陳海說是這麼說,但他知道他此時肉身的變化,絕不是僅僅氣血精元榨乾所致。
齊寒江經歷這一戰,所獲極多,他的感悟及收穫自然也不淺。
特別是以凡人之軀,與黑蛟這樣的強悍靈獸正面肉搏,不僅將他百骸的血肉精化都榨出來,而在肉身在這一戰中,不知不覺間發生着深刻而微妙的變化。
以往他修煉武道,肉身極其結實,如千錘百煉過一般,堅如木石,可以說是達到凡人之軀的極致,很難再有提升的空間,但在這一戰之中,他的肉身不僅突破了此前的瓶頸,還經過一個初步的重構,進入一個全新的境界。
僅以肉身強度來說,他此時已經可以說是堅如鐵石的新境界了,而他雙臂的氣力,也隱隱感覺有提升三四成,甚至都完全沒有大戰過後的乏力與虛弱。
這自然絕不是氣血精華榨乾後應該有的跡象。
唯一合理的解釋,很可能是他與黑蛟正面肉搏時,進入渾然忘我之境,以致風雷真意徹底融入絕學戰技之中,牽動雷罡元息遍佈全身、百骸,使得他每一招每一式都帶有風雷之力的同時,筋骨皮肉也在不斷經受着雷罡元息的淬鍊、改造,纔會有這樣的變化。
這應該是一種更高層次的肉身修煉之法。
天地元息不僅僅可以借用來施展威力絕大的術法神通,竟然還能直接用來淬鍊筋骨皮肉,增強肉身修爲,陳海都不確定他的推測是不是就一定正確,也不確定這真要是事實,又會在燕州的玄修宗門內引起怎樣的轟動!
這種肉身上的變化,比修爲境界踏入明竅境中期,帶給陳海更大的驚喜。
有史以來,武修在燕州並非修煉的正途,但倘若凡人也能修煉神魔之軀,武修還是那樣的沒有前途嗎?
這種種感受,陳海一時間還沒有參悟透徹,也就無從跟齊寒江說起來;說了也沒有用,陳海回想激戰時的情形,暗感想要此法淬鍊肉身的前提,就是要能以真意引導天地元息佈滿周身百骸,才能對筋骨皮肉做進一步的改造。
而說到對道之真意的參悟,就燕門的玄修宗門而言,通常都分兩個境界,第一重境界是掌握真意雛形,第二重境界是掌握完整的真意,而到第二重境界,真意就可以融合、提升。
但很顯然,陳海在修煉過程中,發現既便是掌握完整的真意,之後也能分出不同的境界,比如說他進入渾然忘我之境,風雷真意能徹底融入武道戰技之中,就顯然是一重更高的境界。
當然,想要以天地元息淬鍊肉身,就需要先踏入這個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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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這時候泛起魚肚白,陳海沒想到這一夜就這麼過去了。
齊寒江疑惑的問道:“青衣小賊太狂妄自大,以爲單打獨鬥就能對付得了爺您,這才帶着一頭惡蛟在這鹿河源伏擊我們,但一場惡戰差不多持續了半夜,妖神殿潛伏在鹿城的其他高手,怎麼都沒有跑出來湊熱鬧?難道他們都是很講風格的翩翩君子?”
“兩軍交戰,沒有誰會講這種風格,”陳海微微一笑,說道,“妖神殿潛伏在鹿城內的強者沒有出來圍殺我們,唯一的可能就是鹿城五姓還想保持絕對的中立。五姓既不想幹涉我跟青衣小道的私鬥,同時用防禦大陣將城池封閉起來,不放妖神殿潛伏的強者出城,也是不想讓妖神殿有以多欺寡的機會……”
“絕對中立?”齊寒江一時有些不理解。
“有人想投向妖神殿,更多人擔心投向妖神殿,會徹底斷了商道,相互牽制之下,就成鹿城五姓當下的局面。”陳海解釋道。
“只是這青衣小賊怎麼就猜到爺您要到鹿河源來?”齊寒江還是懷疑杜厲南。
陳海搖頭一笑,說道:“杜厲南真有問題,他們就會在鹿城動手了,不僅能伏殺我,還能逼迫鹿城五姓倒向他們——我事前沒有料到妖神殿有那麼多的強者潛伏鹿城,被他們看穿行蹤,實在正常得很。”
陳海此前是刻意扭曲臉部的肌肉,也壓制自己的修爲進入鹿城,他這種變化,苗雄這些修爲低微的人是看不出來,卻也壓根不要想能瞞過明竅境巔峰的強者。
要是妖神殿的強者刻意盯着鹿城城門進出的動靜,他被猜穿身份,就沒有什麼意外了。
之前杜厲南察明妖神殿有兩名修爲深不可測的強者潛伏在鹿城之中,現在最令人預料不到的,就是妖神殿在鹿城之外,還極可能潛伏着一批實力更強、人數更多的精銳;鹿城更像是一個針對太微宗的陷阱——妖神殿一直以來實際還是視太微宗及河西董氏爲死敵。
只是,這批精銳潛伏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