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自知真要動手的話,十個他都絕非眼前這些人的對手,甚至十個他加起來,都遠不是那妖蠻巨漢的對手,但他也不怕在山門裡,這些人能對他怎麼樣。
他從懷裡掏出代表他初級道兵弟子身份的青雀印,冷靜的說道:“那我只能持弟子印,去找監院趙如晦真人說理去了。”
陳海作爲初級道兵弟子,或許是沒有資格住進這院子裡,但周鈞此前已經安排他住進這院子,至少眼下這座院子裡是屬於他的。
即便要將他從這院子裡趕出去,也必然是監院趙如晦遵照門規教法處置,輪不到這青年私自闖門強奪。
這青年明明佔到理,卻沒有照常理去找監院趙如晦申斥,而是直接找上門來搶奪院子,陳海猜想他多半還是不想與周鈞起衝突,將矛盾直接捅到監院趙如晦那裡去。
想到這裡,陳海更是不怕,也是冷冷的看着這些闖上門的人,也是一步不退,心想周鈞既然都收了他的禮,這時就不要想能置身事外。
爲首青年與隨從,都是沒想到陳海竟是茅廁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但都忍不住冷笑起來,心裡想,真要將這不開眼的傢伙直接從這院子裡扔出去,看他還能怎樣?
陳海也不理會他們,直接進了屋拿出筆墨,又將一條灰白色的牀單扯出來當橫幅,直接鋪到院子前的空地上,當着玄衣青年及他幾名隨從的面,就疾筆奮書起來:
“弟子姚興寄身宗門、地位卑微,孤苦零丁的棲於山嶺道院潛心苦修,與人無怨、與人無仇,今日卻遭強人破門拆屋,棲身之所遭強人無理橫奪,請監院趙真人爲弟子申冤作主!”
見青袍青年面露慍色、眼睛裡又帶有幾許困惑不解,陳海也毫不介意的解釋道:
“監院趙如晦真人未必真有閒工夫會見我這等身份低微的弟子,但我有冤不能不申,有苦不能不訴。諸位一定要我趕出去,我打也打不過你們,罵也罵不過你們人多勢衆,我也只能扯起這橫幅,到祖師堂前去請願,一定要從趙真人討句句公道話,我才能忍下這口氣。趙如晦真人要是都袖手不管,我就將這橫幅拉到七上峰的山門前去上AA訪……”
青袍青年眼睛都傻在那裡,哪裡想到陳海爲保住這棟院子,竟會用上這種無賴手段?
陳海將破碎的木板,一塊塊收集起來,用塊大布包起來,說道:“我倒是要監院趙真人看看,鐵流嶺到底還有沒有門規教法……”
青袍青年俊朗丰神的臉,都氣得扭曲猙獰起來,獰笑道:“你知道我是誰,我今天將你的骨頭拆了,你就篤定趙真人會替你主持公道?”
陳海瞥了青年一眼,抄起筆墨,在橫幅下又添了一句話:“強人以死相逼,弟子姚興百般無奈,只求九泉之下能看到監院趙真人整頓門規,不使強人亂我宗門……”寫罷,就將橫幅拉到院門前,要懸掛在壘石而成的院牆上。
陳海所住的院子,雖然地方偏僻,但鬧出不小的動靜,附近就有不少弟子湊過來看熱鬧,看到這一出,有人都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不過看得出這紫袍青年在鐵流嶺頗有勢力,好些人想笑,卻也是憋着,沒有讓這紫袍青年太難堪。
“好,好,好,你以爲耍這些無賴手段,我就拿你沒轍了?”
青年氣得冷笑起來,伸出手就見有一團霧氣般的青芒在他掌心間凝聚,俄而又化作數十道耀眼的凌厲劍光,往陳海當面嗖嗖嗖的削斬過來。
陳海直覺眼前一片刺亮,唯有青年眼睛閃過一線殺機落在他的眼底,汗毛陡立,他知道他在紫袍青年面前,根本沒有掙扎的餘地,僵硬的站在那裡,瞬息過後,就見手裡的橫幅皆被劍光削成無數碎片飄落……
青年獰笑道:“我查看過你的名冊,你自入濺雲崖算起,入太微宗已有一年零一月,下個月就要參加道院弟子的比煉,到時候我會在山上演武場前等着你……”
說罷這些,青年就袖手往山下走去,也不再與陳海糾纏,幾名隨扈惡狠狠的瞪了陳海一眼,唯有受青年控制的妖蠻巨漢,他那雙充滿血絲的眼瞳離開時看陳海帶有一絲欣賞的複雜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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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看這滿地的橫幅碎片,陳海也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
雖然說他將對方擋了回去,但這種被強者踩踏在腳底的感覺,令他心底極不好受。
“柴榮這些宗閥出身的弟子,心胸狹窄,有仇必報,而道院低級道兵弟子的爭名比試,柴榮他又是執事之一,可能會在姚師弟的比試人選安排上暗中動手腳,姚師弟要是能有門道,最好還是及早疏通,莫要等到正式比試時,吃了暗虧。”
圍觀的人羣裡有個中年人,也是身穿紫衣袍衫,大概看不慣柴榮仗勢欺人,這時候提醒陳海道。
中年人好意提醒陳海,旁邊卻有人伸手拉了他一下衣襟,好像是覺得他爲聲名狼籍的“姚興”得罪柴榮很是不值。
陳海心神稍定,上前施禮道:“還未請教這位師兄的名號,姚興失禮了。”
“我叫葛同,修道多年,卻無成就,或許不需多久,只能無顏離開宗門,不敢再擔師兄之名。”中年人葛同還禮道,但也沒有說什麼話,就被同伴拉走了,好像他們都不願意與陳海產生什麼交集。
陳海心裡苦笑,但看葛同意態蕭瑟的樣子,心想他極可能是寒門出身的弟子。
太微宗諸多弟子,表面上真傳、內門及道兵弟子劃定階層,但實際上又分爲宗閥出身與寒門出身兩系。
眼前這葛同雖然與柴榮都是道院的紫衣道兵弟子,但看得出兩人在鐵流嶺地位迥然不同。
葛同年歲不小,大約已經過了四十歲,他要是出身宗閥的弟子,就算今生都無望開闢靈海,但想在鐵流嶺謀個執事的差遣,不是什麼難事;唯有寒門出身的弟子,在宗門內沒有宗閥長輩的照顧,要是修爲遲遲不能突破,最終就只能黯然離開宗門。
而葛同即便之後選擇繼續到武威軍中任職,也只能擔任低級武官,難有升遷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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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的人陸續走後,陳海先回屋取了一把柴刀,上門砍了雜木,簡單編紮了一扇柴門,不至於使門庭太難看。
陳海表面看是平靜,但經過此事,他此時的心裡,則涌動起更強烈的修行慾望。
左耳與巨殿已經沉入地底,沒人跟他解釋羅剎鬼物到底是怎麼回事,血雲荒地有可能很快就會失陷。
傀儡分身看似頗爲強大,但七具武卒級傀儡身真要是有用,左耳在沉入地底也不會那麼一副沮喪的口氣,陳海想到他很快可能連傀儡分身都要失去,還是要想辦法在太微宗立足,在太微宗門內找到解決他神魂隱疾的辦法。
而此時,他覺得僅僅是保住性命已經遠遠不夠,他不想成爲別人隨意踐踏的螻蟻,就需要自己足夠強。
然而看院子裡空蕩蕩的藥田,他想要繼續修煉風雲腿,促進魂魄與肉身融合,還需要想辦法獲得更多滋補精氣的靈藥回來。
不然僅靠普通的一日三餐,修煉強度就只能維持前期的十分之一,這個修煉速度就太慢了;濺雲崖那邊也一時指望不上,陳海心裡想,是不是找些什麼事做,就算是積累宗門功績,也能換取低級靈丹以益修行啊。
“姚師弟……”
聽到有人叫喚,陳海隔着柴門的縫隙,看到遲遲不露面的周鈞終於出現,趕忙打開柴門,讓周鈞進來。
“柴榮師兄今日過來想要強佔院子,還虧得周師兄面子大,令他們不敢胡作非爲,我總算是將他們應付過去。這事不給師兄惹來什麼麻煩吧?要是有麻煩,我還是讓出去得了。”
陳海故作誠惶誠恐的問道,但他心裡清楚,要是周鈞對他今天的表現不滿意,就絕不會這時候就出現在這裡,只是他此時也沒有資格對周鈞剛纔的袖手旁觀說什麼。
說到底還是他實力不夠強,陳青又四處散播他的惡名,不然的話,他仗着陳烈外甥的身份,何需看這些人的臉色?
“柴榮所住的院子,要比這裡寬敞,他只是找藉口胡攪蠻纏而已,莫要理他;又沒有哪條門規說過,一定不能讓初級道兵弟子獨居一院,但下個月的爭名比試,我就插不上手了,”
周鈞揮了揮手,又蹙起眉頭說道,
“柴榮是柴閥子弟,他身邊編入鐵流嶺諸院的隨扈就有十多人,更不要說柴家的其他子弟了。鐵流嶺諸多事務,現在柴家都想要插一手,甚是讓人厭惡,而柴榮真要在爭名比試上動手腳,就有些頭痛了……”
陳海知道太微宗弟子有寒門、宗閥之別,但具體涉及到誰是寒門弟子、誰是宗閥出身的弟子,他就不清楚了。
聽周鈞提及柴榮及柴閥四處插手鐵流嶺諸院事務的厭恨口氣,他心裡一動,暗想,莫非周鈞也是寒門出身?
而對周鈞照顧頗多的監院趙如晦,會不會同樣也是寒門出身?
趙如晦、周鈞是寒門出身,照理來說,不會對陳海更有利,畢竟陳海頂替姚興的身份,即便沒有幾人知道他是姚族子弟,但在太微宗他是歸屬到陳閥出身的,怎麼可能會讓寒門出身的趙如晦、周鈞偏袒他?
周鈞此前照顧他,或許真是心藏叵測。
陳海心裡暗自琢磨,猜想監院趙如晦或許也已經知道此間發生的事情,那周鈞這麼快就跑過來,就有可能是監院趙如晦的授意?
那趙如晦的用意又是什麼?
趙如晦是將他這個陳烈的外甥當成棋子利用,又或者是想坐看柴、陳兩閥的子弟在鐵流嶺內鬥,方便他漁翁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