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令我感動。
我不想再聽下去,正要繼續下樓,肚子上突然傳來一陣劇痛,與之相伴的是一陣猛烈的宮縮。這種痛尚在我的忍受範圍內,只是我沒有力氣再往樓下走去了,肚子礙事,也不能坐下來,便扶着欄杆先靠一靠,一邊掏出手機,計時的同時給司機發個信息,要他安排人上來接我。
做完這一切後,我感覺陣痛已經過去了,暫時能夠緩一口氣。於是我決定給韓夫人打個電話,請她幫我做些安排。但電話還未撥出去,身後便傳來了妞妞的聲音:“蘇小姐?”
我還沒扭頭,她已經跑到了我面前,手裡拎着婚紗裙襬,她看了一眼便說:“哎呀,你怎麼出了這麼多汗?”
“我有點疼,”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心想我可真是老了,這纔是剛剛開始:“可能是要生了……”
她忙說:“你不要動,我這就去叫我哥哥送你去醫院!”
“別……”我不叫繁音是因爲他上次發瘋險些摔死茵茵,但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陣痛便又襲來,我霎時便說不出話。
這陣陣痛持續了與上次差不多的時間,似乎比剛剛更爲強烈,我攥着欄杆,雙腿發軟。
身後傳來腳步聲,我沒功夫回頭,只感覺有人摟住了我的肩膀,打橫把我抱了起來。還有妞妞的聲音:“肯定是剛剛聽到咱們說話被氣到了……”
“那你就閉嘴。”繁音的語氣有點兇。
妞妞便沒說話了。
很快便下了樓,運氣很好的是,這裡比較偏僻,基本沒有驚動什麼人。
司機已經把車備好了,繁音把我放進了車裡,自己作勢就要進來,我連忙推他,“你不要來!”
他沒理我,作勢就要去掰車門。
我也不知哪來這麼大一股力氣,居然把車門給關上了。
然後在繁音難以置信的表情中,命令司機:“快點去醫院!”
其實不用我說,司機也已經風馳電掣地狂飆起來。
到醫院時,陣痛的頻率依然不算密集,我覺得自己尚能走動。
汽車停穩後,我正要下車,車門忽然被拉開。我擡頭一看頓時皺眉:“繁音,你怎麼又……”該死,又開始痛了!
繁音沒說話,彎腰過來把我橫着從車裡抱了出來。
我痛得渾身發軟,也就暫時沒顧上攆他。
檢查時,醫生告知一切正常,宮口已經開了三公分,要我儘量不要躺着。
這波陣痛過去後,我見繁音還在,便說:“你去忙吧。”
他脫了折騰的皺巴巴的禮服外套,問:“那你打算自己呆在這兒?”
“你爸爸等下就會來的。”繁老頭肯定已經在路上了,我不至於沒人管。
他沒吭聲,伸手過來摟我的肩膀,作勢想扶我下去。
我又推他,板起臉道:“你有沒有聽我說話?你忘了你上次發病摔茵茵了嗎?”
他動作停住,挑起眼睛看我:“傻瓜。”
“……”
“難道念念沒告訴過你?”他繃着臉,但又似乎就要發笑似的。
“告訴我什麼?”
他笑了:“我的病早就好了。”
“……”
“怎麼這種表情?”
“真好笑,”我說:“你可以出去了,我現在要生孩子,你沒事不要再氣我!”
“我說真的!”他正色起來,“否則你以爲我怎麼會知道星星有病?”
我不禁愣了一下:“那小甜甜……”
我翻出那份診斷書時,的確是小甜甜在場,那段時間繁音並沒有來過。
“我裝的。”他露出那種極爲欠扁的自信笑容:“像麼?”
我呆住了。
“我故意露了很多破綻,以爲你會發現。”他笑道:“沒想到你現在都沒發現。”
我的心一下子就被他這幾句話說得亂糟糟的,卻來不及想,因爲陣痛又來了。這次的痛感更爲強烈,我幾乎感覺到自己的額頭正在沁出汗水。
繁音抱住了我,一邊說:“疼就咬我吧。”
我扭開臉,沒搭理他的餿主意,儘量調整呼吸以適應痛感。
等到陣痛稍微減輕時,繁音扶着我出去走走,我連忙趁機問他:“你真的好了?你沒騙我吧?”
“生完再說吧。”他問:“你餓麼?”
“現在吃會吐的。”
“我是問你餓麼?”他瞪我一眼,道:“現在有心思想那些?”
“不餓,”我問:“你快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好了?”
“騙你的!”他瞥我:“你能怎樣?”
“我……”我又開始疼了。
繁音連忙抱住我,就近把我扶到了椅子上。
也不知煎熬了多久,總算不痛了,我鬆了一口氣,覺得渾身都沒有了力氣,繁音則用手在我的額頭上擦着,一邊說:“堅持一下,麻醉師馬上就來了。”
“打了也沒用。”據說無痛分娩的麻醉方試有百分之八十五的概率不痛,我就屬於剩下那麻醉效果不太好的百分之十五:“還是會很痛……”
“那剖了吧?”他問:“剖總不痛吧。”
“術後會痛的。”
“用止痛泵啊。”他兇我。
“萬一止痛泵也不起效那我會痛好幾天的!”我瞪他。
他不吭聲了。
接下來又是一波陣痛,我繼續調整呼吸。
一直到陣痛結束好一會兒了,我才發覺他一直沒說話,忍不住問:“你怎麼了?
“不知道我能做點什麼。”他神情複雜:“你這麼難受。”
“你可以去結紮啊!”
“現在去了沒人管你。”他摟住了我的肩膀,說:“等你生完我就去。”
我忍不住說:“生完我還不一定是死是活。”
他笑了,撫着我的頭髮說:“等你生完,我告訴你個秘密。”
“果然你說你病好了是騙我的嗎?”我本能地只想到這個。
“怎麼可能,”他蹙眉道:“還在那鬼地方時,他就再也沒出現過了。”
那鬼地方指得是精神病院。
雖然陣痛又來了,但這個話題太令我感興趣了,硬是攥緊拳頭挺住,顫聲問:“這麼說是他們把你治好的?”
他問:“你覺得可能麼?”
我哪有功夫回答?
他自己回答:“自從去美國,他的出現頻率就少了很多。我也慢慢地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事。”
我太痛了,這令他的聲音顯得很遙遠。
我想起在美國時,他曾告訴我,說他已經找到了令小甜甜不再出現的辦法,我想問他這方法是什麼,但我發不出聲音。
幸好他和我想到了一處,“那時候我發現,每當我想起以前的事時,他的‘能量’就會出現削弱。所以我強迫自己去回憶,不過,那時因爲缺乏刺激,能回憶起的事並不多。”
原來如此。
痛得厲害時,他不再說了,安慰了我幾句,也起不到什麼作用。好在接下來麻醉師便來了,爲我打了麻醉,現在還不到最痛的時候,因此接下來我舒服了好一會兒。
我抓緊時間問:“那真正好起來是什麼時候?”
“是恢復記憶時候。”他說:“我沒有去看醫生,我猜可能是因爲之前的一切都被打破重組了吧。”
我問:“怎麼不看醫生呢?”
“又沒有醫生能治好我的病。”他摸着我的額頭,神態有些溫柔:“不疼了?”
宮縮來臨時,我的肚子會表現得非常明顯,他可以清楚地看到。
“暫時不疼了。”我抓緊時間問:“那你全都想起來了嗎?”
“當然沒有全都想起來,”他見我神色緊張,又笑了,“即便是你,也不可能把自己小時候的事記得一清二楚吧?只是之前我總覺得自己是丟了一部分時間,現在不再有那樣的感覺了。”
“那……”
“好了,你知道我不會再發瘋就夠了,細節等你生完我再解釋給你。”他擦着我臉上的汗,說:“睡一會兒吧,等下還要受苦。”
“我怎麼可能睡得着?”我催促道:“知道我要受苦就好好說話,況且生完我還不一定在不在。你快告訴我,你之前爲什麼不告訴我?又爲什麼裝成小甜甜?”
“這……”他神情猶豫。
“快說啊!”我急死了。
“說了你可別生氣。”他表情古怪:“我想等你自己發現。至於裝成那樣,是因爲……我……我……”
“你怎樣啊?”
“我不好意思直接去找你。”他避開我的眼神,彆扭地說:“但總得去看看你。”
我面無表情,他強調:“不準生氣,生完了再來打我也行。”
我說:“我真是敗給你了。”
他似乎鬆了一口氣,攤手道:“念念說她早就告訴過你了。”
她是早就嘮叨過幾次,但……哎,繁音的病會痊癒,這簡直匪夷所思,直到現在,我還覺得他是在騙我。
我沒吭聲,繁音大約是以爲我生氣了,神色有些慌:“我一直沒有考慮好該如何告訴你,就讓念念先去對你說,好試探你的態度。但她說你根本不相信。”
“我不相信又不代表我喜歡你這樣!”我生氣了,“你是不是想等我生完孩子就分手,所以根本不告訴我這事?你變正常了,正好可以再婚娶個更好的,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