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客們走後,禮堂裡立刻就被尷尬的氣氛所填滿。孟簡聰的母親看了我一眼,看得出她在盡力隱藏,但依然難掩古怪。就如我七姐所說,孟家保守,且蘇家也是,我爸爸這一生算得上潔身自好,教出我這樣一個不僅“不檢點”且還性變態的女兒來,也很讓兩家人開眼。
想到他們看過那種照片,我也覺得十分尷尬,無話可說,便跟他們說我想去看我爸爸。
蘇家的人走了一部分,剩下的都等在我爸爸休息房間的門口。他們當然不知道那麼多內幕,只道是我被孟簡聰拋棄了,紛紛前來寬慰我,表達了同情。
我敲門時,珊珊出來了,她頗爲不悅地說:“進來吧。”
我進去,裡面是個套間,還有一道門。
珊珊沒急着開那道門,而是說:“爸爸很不舒服,你說話時小心一點,別再氣到他。”
我不禁皺起眉頭:“怎麼說是我自己的事,你不會真的以爲自己是我的姐姐吧?”
“我可不敢,”她板着臉說:“只是你好端端被悔了婚,爸爸既氣憤又難過,現在狀況非常不好。我知道你不心疼他,只知道責怪他,可不代表別人也不心疼,雖然我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我不應在這種時候這種地點同她吵架,但我從事發到現在始終憋着一股火,到此刻突然被點燃:“你口才還真不錯,這樣幾句話就給我扣了幾頂大帽子。”
她沒理我,快步朝我爸爸的房門走去。
我不打算讓她得逞,加快了語速:“看來你還不知道把爸爸氣成這樣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她看向我:“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的未婚夫悔婚怎麼可能與我有關?”
我笑了一聲:“但願你這輩子沒機會知道這個。”
她追問起來:“什麼意思?”
“先進去吧。”我提高了聲音。
我爸爸當然聽得到,她只得去開門。
我不打算現在就告訴她,但我是真心希望她永遠都沒機會知道。
不論是否愛我這個女兒,這件事給我爸爸造成的打擊都是很嚴重的,剛剛門口的親戚說他被氣得頭昏,但他認爲被賓客看到他的車離開很失禮,所以還沒有去醫院。
我進去時,我爸爸的手上已經被醫生掛了液體,但他的氣色十分灰敗,臉上幾乎沒什麼表情,半磕着眼睛,只有疲憊,不見怒氣。
我進去在門口站着,說:“爸爸。”
他沒吭聲,下顎輕輕朝側面的三人單人沙發動了動,示意我去坐。
我過去坐下,他又對珊珊說:“你到外面去,阻止別人進來。”
珊珊出去之前又看了我一眼,顯然很介意我剛剛未盡的話。
她走後,我爸爸也不說話,就那麼倚靠在沙發上。
我說:“客人們都已經走了。”
他還是不說話。
我繼續說:“對不起,因爲我的緣故讓您丟臉,那張照片是之前蒲藍威脅我時照的,沒想到會在這裡出現,我沒有那種愛好。”
他還是不說話。
我倒也沒有慌,進門之前不是沒有做過最壞的打算,幸好兩個孩子都在繁音手裡。就算繁家前幾年遭受重創,直接把孩子轉移也是做得到的。
只要孩子沒事,我已經無所謂了。
相對沉默了幾分鐘,我又問:“您的身體還好嗎?”
他這才睜開了眼,卻沒看我,語氣沉沉地說:“去寫辭職信吧。”
我問:“那股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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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了閉眼,說:“要麼轉給你女兒,把她送回來,要麼你就帶她走,把股份還給我。”
我問:“如果我帶她走,您能保證下一個繼承人不找我們的麻煩嗎?”
他沒吭聲。
“我不是非要拿着您的錢,也不是怕死,”我說:“只是我有兩個孩子,她們的爸爸也不能指望。”
他睜開眼睛,看向了我。
他懂我的意思,如果下一個繼承人是珊珊,那我絕不交出股份,在法律上,它們是我的。我運營了這麼久,別人也輕易別想奪走。
我挺直了腰桿,說:“孟簡聰悔婚是我也沒預料到的,之前他比誰都堅持。孟家所質疑的兩件事,第一件就是我跟您說的那件,是珊珊做的,您既然不准我追究,那我就只好不追究。第二件我還沒有查清始末,但即便您沒見過那照片,至少也知道蒲藍的事吧?我不明白您爲什麼又對我發什麼脾氣。”
“你不明白,”他點了點頭,“很好。做了幾年事,像樣的成績沒做出什麼,強詞奪理學得很好。”
我說:“我的業績報表始終都發給您,除了第一年,每年都增長得很穩,你爲什麼說我成績沒做出什麼?”
他再度輕輕地點頭,“這麼說你不想辭職。”
“我可以辭職,也可以交股份,”我說:“但我需要保證我和我女兒們安全。”
他又不吭聲了。
我有些急了:“爸爸,我想知道您爲什麼連這件事也要算我有錯?我已經乖乖來結婚了。”
他突然睜開了眼睛,目光有些咄咄逼人,但語氣還算溫柔:“上個月誰陪你在紐約?”
我瞬間被噎住,因爲不能確定他知道多少。
這件事是我不佔理。
他繼續問:“上次脖子上的東西,究竟是誰弄的?”
我總不能繼續回答是我包養的什麼人,便側開臉,迴避他的目光。
聽到他又問:“他在你家住了多久?”
我不禁咬住嘴脣,心裡覺得萬分尷尬。
他先是沉默了好久,繼而冷哼一聲,語氣緩緩的,十分平靜,就像從不曾發怒:“儘管我沒有把你帶在身邊教養,我們蘇家也沒有缺人教你,怎麼你做得事一件比一件沒教養?”
我扭頭看向他,他正看着我。
他的臉、他的眼睛全都很平靜。我不禁想,如果此刻坐在這裡的人是珊珊,他還會不會如此平靜地對她用重詞?
肯定不會吧,有人疼的人才不會跟繁音苦撐那麼多年。
我沒吭聲,而他繼續說:“自己離結婚還差一個月,居然把前夫領回家來住。上一次你怨珊珊,這次你怪誰?”他漸漸有點激動,“跟你媽媽一樣不自愛。”
我乾脆不想說話了。
他也沒說話,重新靠回了沙發上。
這樣堅持了一會兒,他始終不吭聲,我想他需要我說點什麼?
事情我的確做錯了,但我不想交股份,也不想交經營權,因爲我怕被滅門。
我的立場他懂,所以我不再說話了。
終於,他開了口:“你出去吧。”
我問:“您還會做手術吧?不管怎麼樣,我來結婚了。”
他沒理我,只說:“讓珊珊進來。”
我說:“請您不要用自己的身體再逼我了。”
他瞟了我一眼,說:“我讓你叫珊珊進來。”
我便要出去,電話鈴聲卻傳來。我扭頭先去拿電話給我爸爸,他接過來,朝我動了動下顎,配以不想多看我一眼的嫌棄目光,意思是要我趕緊出去。
我便轉身要走,卻突然聽到我爸爸冷冷的滿是怒火的聲音:“站住。”
光這語氣就聽得出不對勁,我站住腳步,轉過身。
見我爸爸手裡拿着電話,盯着我的目光如同有仇,一張臉冷得發青,“去準備辭職信。”
不是已經不生氣了麼?
我看向他捏着電話的手,他的病需要避免用力,因此他總是輕拿輕放,顯得十分優雅。但此刻他正緊捏着它,手指發青,骨節發白。
看來這通來電的內容對我很不利。
我心裡也不是沒有答案:現在打來的電話,鐵定是有關孟簡聰下落的事。
難道繁音威脅孟簡聰或者把他弄傷了?這不可能吧?孟簡聰雖然自己沒什麼職位,但好歹也是孟家的小兒子。就算是巔峰時期的繁家也得給孟家幾分面子,繁音又不是不想混了。
我在想,我爸爸已經等不下去:“去準備辭職信。”
我說:“我能問問是什麼事嗎?”
“還問?”他就像被點燃的炸藥似的,頃刻間開始狂怒,將電話狠狠拍在桌上,說:“今天一早,一個女人來找簡聰並帶走了他,兩週前,那個女人跟你前夫見面,現在簡聰下落不明!你最好期待不要有什麼事!”
我震驚死了。
一個女人……兩週前……
難道是繁音在美國時語焉不詳的行程?
美國……
難道是……
我的想法被我爸爸怒不可遏的聲音打斷:“我可真是被你騙了,還以爲你能認真聽從安排。”他忽然又消了火氣,笑了,看向了我,神態竟然有些無奈,也有些落魄,“我現在才懂,你是跟他算計好了,拿到股份,坐穩位置,還跟他複合。”
我說:“我沒那麼想過。”
“那你就把股份還給我。”
我說:“我不會跟他複合的。”
他立刻回:“你這個樣子誰還敢要你?”
我聽懂了,他是覺得繁音背後策劃這一切是我跟他商量好的,以同意結婚來騙他,拿着他們蘇家的錢回去找繁音。
那我有必要真的把繁音送進精神病院嗎?那明明是九死一生的地方!
“孟家質疑的第一件事是珊珊做的,”我也忍不住了:“難道這也要怪我?”
“第二件呢?”他看着我說:“我收走了珊珊所有的工作,那件事之後她完全被軟禁在醫院裡,與外界完全沒有聯繫,難道還要誣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