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她不知那個女子會怎樣,生死未卜之間,她什麼也幫不上,只能在一旁深深痛苦、絕望。

她曾以爲這世間已經沒有人能夠將她的情感牽絆,秧兒,從一開始,就改變了她的這個想法,時間越長,越發現自己已經離不開她。

這種情感超乎主僕,更無關姐妹,煙雲知道,可是痛苦的是,她只可以自己知道,只可以自己承擔這超乎尋常的苦痛。

“王上,這箭只能拔出來,所以,您可不可以坐在榻邊扶住她,她的身子不可以再劇烈晃動。”命於天皺眉,他可有一些倒黴,纔來這裡就遇到了這種事,也不知道那個刺客會是誰?若不是這個女子擋在王的前面,他只怕已經一命嗚呼了。

如此準的箭法,卻是少見,命於天略略一想,腦中掠過一個人的身影,莫非是他?

他是他的救命恩人,那個人的箭法他曾親眼所見,任何東西在一百五十步之內都不能逃出那個人的箭下。

王上聽了,趕緊坐在榻上,將花秧的身子半托住,手不住的顫抖着,臉色也變得漸漸蒼白。

秧兒,她爲什麼這麼傻?難道她不知道他有武功?若是他想閃避絕對能夠避開那支箭,何須她爲自己擋箭呢?

若是她因此而死,他將痛苦一輩子!

他曾發過誓,他要她從此以後永遠都快樂,但是,他卻總是沒能保護好她,讓她傷痕累累!

他不喜歡睡着的花秧,不喜歡流淚的花秧,不喜歡受了傷的花秧,他只要她好好的,卻不知如何能夠保證這一點。若是可以,他願犧牲所有,即使他的江山,即使他的性命!

是的,沒有了花秧的日子,他即使坐擁天下,即使有君王之軀,也了無生趣。

所以她一定要活着,一定要……

命於天將箱子放下,取出了紗布和幾把小刀,先把自己的手纏上了布,握住了箭的後端,道:“臣要動手了!”

花秧此時卻恰巧睜開了眼睛,她的胸口低微的起伏着,喉嚨裡逸出幾聲輕吟,道:“痛,好痛……”

“秧兒,你要活下來,聽到沒有?這是我的命令,你必須活下來!”王哽咽地在花秧的耳畔道,“如果你死了,我一定追你而去,整個花國也跟着你而消失,我說到做到!”

花秧的眼裡流出了淚水,她知道,擎鷹說道也能做到,但是生命是如此不能掌控,上天若是一定要奪去她的生命呢?她也害怕,害怕離開了擎鷹的身邊,本是想尋找一份真愛共度一生,卻不想落得生離死別!

再來一次,她寧願她沒有遇到那個算命師,寧願在她的世界就那麼渾渾噩噩的過下去,她或許要求太多,所以上天才給她懲罰……

那麼上天可不可以再殘忍一些,讓擎鷹忘了她,忘了與她在一起的這些日子?

王抓着花秧的手越來越緊,命於天也開始爲花秧拔箭,一時間,宮殿之中似乎就只剩下了花秧粗重的呼吸聲。

命於天閉了閉眼睛,猛地把箭一舉拔出,雖然王使力將花秧的身子控制住了,但是花秧的身子依然往上一拱,箭拔出來的那一刻,花秧忍不住的痛叫出聲:“啊—”

像是生命從此被抽空,一切歸於令人害怕的安靜。

等花秧的身子落下後,血大量的流了出來,命於天趕緊將花秧的傷口清理了一番,然後用紗布將花秧的傷口纏上,經此一節,命於天的頭上也出了許多汗,而花秧則是全身都汗溼了,頭髮被汗水粘住在臉上,顯得十分凌亂、狼狽。

“她……”王擔憂的目光看着懷中的花秧,她一定很痛很痛,若是抓住了那個刺客,他一定要取了他的性命!

命於天擰着眉接道:“她已經沒有性命之虞了,只是至少也要兩三個月,這傷才能復原,再加上……她所中的蠱實在是匪夷所思,王要作好準備……”

剛剛雖然只是在爲她治療傷口,但是從她的血液之中,他已經知道花秧確實是中蠱了,他發現,花秧的心正一點點的蠱毒被侵蝕,這樣的蠱他還真是第一次見,所以他也不知道要如何根治。照這樣下去,若要她活命,她非要換一顆心不可。

“做什麼準備?”王連忙問道,心再次緊繃。

命於天沒有心裡的話說出來,道:“虔誠所致,金石爲開,此女子命中帶煞,須當求問仙人!”

王趕緊站了起來,向命於天拜了一拜道:“請道長明示?”

命於天的眼珠轉了一轉,想到了他所在的地盤,便道:“雲龍嶺上的‘雲龍寺’中有一仙人,號雲龍道人,拜見他時,只需齋戒一日,然後三拜九叩,他必然爲王上解難。”

“‘雲龍嶺’在何方?”王半信半疑的問道。

命於天撫了撫鬍子,笑道:“‘落葉城’城西。”

王聽了,當下又是一禮,道:“多謝道長!煙雲!”

煙雲此時出來,眼睛腫得像顆胡桃,上前了一步,道:“王上!”

“帶道長前去領賞!”

“是!道長請跟奴婢來!”煙雲做出請的姿勢,上前帶路。

“謝王上恩典!”命於天喜不自勝的稽首道。

兩人便一前一後的走出了“未央宮”。

王等兩人走出之後,無力的坐在了榻邊的椅上,雙眸怔怔的望着花秧面如白紙的臉龐,喃喃道:“秧兒,告訴我,你會活下來……”

本來眼眶蓄着的淚,從眼角滑了下來,掉在了花秧的手上。

花秧的意識稍稍清醒了些,恰巧聽到王的這句話,她的心似乎被燙到了一般,不知如何是好,脣忍不住蠕動。

“秧兒,你醒了是不是?”王欣喜的起身往榻旁走,俯身貼在了花秧的脣旁。

花秧想告訴王上,我會活下來,脣形一張一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心裡非常焦急。

王此時輕笑了笑,撫平了花秧蹙起的眉,道:“我聽到了,秧兒,我知道,我就知道你捨不得丟下我的,我是這麼的愛你……”

花秧很想扯扯嘴角笑笑,但是,卻什麼都做不了。

王的愛,她很清楚,她相信,她的愛,王也能夠感受到,這是她所欣慰的。

“你好好休息,我明日一早會再來看你!”王定定地看了花秧一會,便對煙雲道,“好好照顧秧兒!”

煙雲點首道:“王上,請放心!”她也很在意她啊!

王嘆了口氣,轉身走出了“未央宮”。

花秧有那麼一刻想扯住王的袖子,讓他留下來,陪着她,不再害怕;聽着他的腳步聲,心裡居然也覺得十分安心,便讓自己沉入了夢鄉之中。

煙雲用乾淨的帕子覆在花秧的額上,她不敢也不想睡,就是困了,她也只在旁邊小小的休息了一會,睜開眼之後,又馬上幫花秧換帕子。

有時,花秧會被渴醒,煙雲聽到她的聲音後趕緊起來,爲她倒水。

一夜,煙雲閤眼的時間不過兩三個時辰,早上起來的時候,眼睛有一些酸脹,看不清周圍的東西了,她用手揉了又揉,卻發現她的視線怎麼也清楚不了了。也許昨天哭得實在太厲害,晚上又沒怎麼休息,所以眼睛纔會受不了了吧!

剛剛清洗完,王便披着黑色的披風,身上是民間便衣進來了,煙雲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大聲道:“你是何人?”

王擰眉:“連孤都不認得了?”

煙雲嚇得趕緊跪下,道:“奴婢該死,奴婢眼拙,沒有看清楚王上的樣貌……”

“行了!”王不耐的一揮手,轉眼看向仍然昏迷在榻上的花秧,問道:“秧兒她昨夜怎樣?”

煙雲斂眉答道:“姑娘她已經好多了,不過還是有點燒。”

王的脣抿了抿,而後嘆了一聲,走到榻邊,伸出左手探了探花秧的額頭,之後右手捂在自己額上,果然有一點燙,這樣,他又怎麼放心她一個人在宮中呢?

但是,爲了讓她快些擺脫痛苦,如今也不能不暫時離開她的身邊了,秧兒,我很快就會回來,你一定要撐着,等我回來!王默默的看着花秧,心裡緊窒了一會,終於轉過身不在看着那令他牽掛的容顏。

“煙雲,你一定要照顧好秧兒!”王的視線看向宮門外,話卻是對一旁的煙雲說的。

煙雲一福身,道:“王上請放心,只是王上您……”他難道不親自照顧秧兒?若是以前,王若是有時間一定會親身照顧秧兒的啊!

王頓了頓,道:“孤要去一趟‘雲龍嶺’,最遲不過兩三日便回,若是秧兒轉醒,問起孤,你就說,這幾日孤有政事要忙,無空來看她。”

“‘雲龍嶺’?”煙雲的眼睛瞠大,她曾聽娘提起過那個危險的地方,那裡常常有怪獸出沒,到了山中的人沒有一個活着回來的,王他竟然要親身犯險?

王“嗯”了一聲,深邃的眸子凌厲的盯着煙雲,道:“這件事你不許告訴秧兒,否則孤要了你的命!”

“可是,王……”

“沒有可是!”王叱道,“你只要好好照顧秧兒就可以了,其他的不要你多管!”

煙雲只得福了福身,心裡卻感慨萬千,王一定是聽了昨日那道士的話,所以纔要親身犯險的吧!這般深情,縱是她這個旁觀者也是感動不已!秧兒待人寬厚,心地善良,也算是值了王上的付出,當下道:“是,請王上放心!”

王上點了點頭,懸着的心放下了一半,當下迅速離開了“未央宮”,深怕多停留一分鐘,他便會改變主意陪在秧兒的身邊不願離開。

“秧兒,你看到了麼?王上這般情意,你一定要快些好起來啊!你一定會幸福的……”煙雲的明眸微笑,嘴角彎起,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在告訴花秧。

花秧依然躺在那裡,陽光透過硃紅色的窗照在了她的身上,似乎也想喚醒沉睡中的她。

王交代國舅暫代朝政後便帶着老王爲他挑選好的十個侍衛,出了王城。

剛剛出王城,不少人紛紛都側目看向他們。

王走在最前面,他一身淺紫色卷龍便服,眉宇間的王者氣息並沒有被這一身平凡的裝扮給掩飾住;他身後的那些侍衛更是受過多年的禁軍訓練,所以即使是出了王宮,他們依然是列成兩隊,氣勢不凡,也難怪會引來行人的側目了。

落葉城離王城不過百里,走路需兩三個時辰,因此走在最前的兩個侍衛背上還揹着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