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楚作夢也沒想到慕容雪會主動跑來找他!
當他聽到侍女說炎赤的落雪公主來了時,正在喝的那口茶華麗麗地從嘴裡噴了出來。
早就習慣了自家太子這種誇張的表現,下人們一個個目不斜視,就好像那一慕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
唐楚一下子站起身,“嗖”地一下就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從人前跑過。
待他站到院子裡的時候,發現慕容雪正坐在一個小石凳上,一邊東張西望地瞅着他這座宮院,一邊搖着手裡拿着的花枝有一下沒一下地往下揪着那些花朵。
花瓣散了一地,很多都落在她那一身純白色的衣裙上。淡粉的花配上白白的底,映得她就像是一個花仙。
唐楚很想像以前一樣大叫一聲雪雪,然後衝上去,哪怕再被她推回來,也是很有趣的。
但此時此刻他卻又不想動了。
就想這樣靜靜地看着這個女子,哪怕她這時候也是一副挺不正經的樣子,甚至還翹着二郎腿。
可她就是美,不管什麼樣子什麼動作,都是美的。
“喂!”他不開腔,被他瞅着的人可忍不住了。慕容雪白了他一眼,開口道:“看什麼呢你?”
一邊說着,一邊把已經揪光了的花枝往唐楚這邊扔了來,剛好扔在他的身上。
“白癡唐楚,傻了吧你?”
一聲白癡唐楚,總算讓他成功地回過神來。
唐楚撓撓頭,衝着她道:
“別再叫我白癡了,真把我叫傻了怎麼辦?雪雪,你不想以後嫁給一個傻子吧?”
她實在無語,這個唐楚就是有這本事,不管什麼時候,都把這句話掛在嘴邊。
就好像她要嫁給他的這件事已經是板上釘釘,死也不改了一樣。
“你再這麼沒正經,小心太子妃婚後給你小鞋穿!”她惡狠狠地嚇唬他,甚至手還揚了揚,就好像幾年前那樣,想要去敲他的頭。
“好啦!”唐楚服了軟,自走上前,在她身邊蹲下來,道:“雪雪你不要總是這樣兇嘛!總這麼兇,以後可怎麼嫁人?不是每個男人都像我一樣脾氣這麼好的。”
他這話還是笑眯眯地說出口,可是慕容雪的眉心卻突然跳了一下,而後便有一股熱流在眼中開始洶涌。
鼻子酸酸的,心裡也酸酸的。
這是唐楚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第一次沒有再把她當成是他的媳婦,第一次……正視了她終究是要嫁給別人的現實。
心有些痛,兩個人都痛,卻又沒有辦法反駁。
見她黯下神來,唐楚馬上又大笑開,然後伸手在她頭上也打了一下,再道:
“哈哈!你想什麼呢!跟你開個玩笑你不會當真了吧?雪雪你這輩子註定了就是我的媳婦兒,跑也跑不掉!”
“……”她瞪眼。
“雪雪你咋來找我了呢?”唐楚歪頭看她,“是不是很想很想我,所以禁不住思念,就跑來啦?”
“做你的春秋大夢!”她實在無奈,“唐楚你真是三句不離本性,一天不被罵上幾遍就難受!”
“除了你誰還敢罵我!”他很認真地挺了挺胸,而後又自顧地道:“哦,對了,還有父皇和母后。不過父皇從來不罵人的,母后到是有些暴力,不但罵我,還會動手打我。哎!雪雪,這一點你倆很像!”
慕容雪覺得自己快要抓狂了,只要一對上這個唐楚,他就是有本事把她的情緒弄得特別極端。
要麼大笑、要麼大哭、要麼就像現在這樣,——暴躁!
她快要瘋了,開始覺得昨天晚上東方凌的提議一點兒都不好。
唐楚會是一個好導遊麼?
肯定不會!
他只會讓她一次又一次地抓狂,一次又一次地暴跳如雷。
“如果一會兒我打你,千萬不要亂叫!我不想讓你們大順的下人看着自家太子捱打!”
狠狠地從牙縫裡擠出這麼一句話來,然後自站起身,再揪了一下唐楚的衣領,道:
“走!帶我在你們大順的皇宮裡頭轉轉,看風景!”
唐楚嘿嘿一笑,一邊追上已經往宮院門口走去的慕容雪,一邊俯在她耳邊小聲地道:
“雪雪,你該不是要熟悉一下大順皇宮的路線,然後帶着炎赤的兵馬殺進來吧?”一邊說着一邊誇張地打了個冷顫,“嚇死我了!雪雪其實你不用這麼費勁的,反正這皇宮早晚都是我的,而我呢,又早晚都是你的。所以你只要嫁過來就好了嘛!”
風景還沒開始看、皇宮還沒開始逛,慕容雪就覺得她已經快受不了了。
這種典型的“唐楚式”說話方式已經快要把她逼瘋!
狠狠地斜眼向他瞪去,唐楚卻跟沒事人一樣,已經指着邊不遠處的一個亭子開心地道:
“雪雪你看那裡!那個亭子叫做‘望煙亭’!你知道爲什麼叫這個名字嗎?因爲‘煙’是我母后的名字,她在這個亭子裡頭舞過劍,我父皇就傻傻地看愣了去,然後母后就逼着父皇把這裡改做叫望煙亭。就連上面的匾額都是父皇親書的呢!”
說話間,兩人已行至那亭子近前。
慕容雪擡起頭來,只見“望煙亭”三個字書得剛勁有力,但落鋒時又不失一份溫柔。
她見過大順帝后的相處,說是神仙眷戀其實也不足爲過。
見唐楚已經認真地當起導遊,剛纔那種想要揍他一頓的衝動也被壓制下來。
正準備好好看看這亭子,卻聽得唐楚再道:
“雪雪!一會兒咱們也找處地方,你乾點兒什麼,我呢,就學我父皇當年一樣,遠遠地看着。到時候我就給那地方取名,叫‘望雪亭’,你看咋樣?”
她閉住眼,在心中默唸和諧一百遍。
可還是控制不住那已經握緊的拳頭,於是猛地轉回身,揚起手就要往他身上招呼。
卻在這時又聽唐楚道:
“雪雪你知道嗎?父皇跟母后是我所看到的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一對夫妻,別看父皇還有那麼多的妃嬪,但那隻不過是擺設而已,是做給旁人看的,他根本從來都沒有臨幸過其它任何一個。我是他唯一的孩子,大順除了我之外,再沒有皇子,也沒有公主。”
唐楚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的嚮往,甚至忽略了慕容雪那已經半揚起的拳頭。
慕容雪從來也沒有在唐楚的臉上看到過這樣的表情,那揮起的手頓在半空,再沒有機會落到他的身上。
而唐楚的話還在繼續,他道:
“我知道,這樣對於其它的妃嬪來說並不公平。一個女人在她年華最好的時候嫁了進來,卻只能於這宮中終老此生,甚至有的人連所嫁的那個男人的面都沒有見過。可這就是真愛不是嗎?母后說,真愛是唯一的。她說了,於是父皇給了……我很羨慕他們。”
他展臂,攬上她的肩。
而後斜仰起頭,與之一起目視遠方。
漫無目地,卻很是有些心曠神怡。
慕容雪沒有躲開,雖然明知這樣的動作實在曖昧了些,但是對於唐楚,很多事情已經不能夠依常理來判斷和做出反映了。
更何況,她並不排斥。
“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母后就跟我說,所謂愛,必須是以唯一做爲第一前提。如果連這都做不到,就不要再往下談及其它。”
唐楚的聲音淡淡地揚起,就好像是在說一個美麗的童話故事,娓娓道來。
“母后很成功,也很幸運。她成功地俘獲了父皇的心,也成功地讓這顆心只爲她一個人跳動。我十歲生日那天,母后告訴我,如果真愛一個女孩子,就放手去追。不管追不追得上,過程總是美好的。但如果那女孩子答應與我在一起,我就絕對不可以再有其它的女人。不管我是太子還是皇帝,那是對於心愛之人最起碼的尊重。如果做不到,那就不是愛,就不要耽誤人家女孩子去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
慕容雪突然有一種衝動,她很想再見一見那大順的皇后。
能夠講出如此話來,那個女子該是有一顆多麼純淨的心?
還有景貞皇帝,能夠後宮三千隻取一瓢飲,那得要有多大的定力?
她不知道東方凌能不能做得到,但是她知道,那樣的愛,她想要,也必需要!
“雪雪!”唐楚將頭半轉,兩人相距很近。“我許你正妻之位,今日也許你個唯一。不管你要不要,我唐楚的承諾在此,經得起滄桑歲月的驗證。”
她啞言,嗓子有些發緊。
承認自己被感動,也承認自己確曾動了心去。
但是動起的心卻如在風中搖擺的葉子,雖然自由,卻總是安定不下來。
她是一個很奇怪的人,明明知道大順是自由的國度,明明知道陪在唐楚身邊她會得到最初的自由。
而那份最初,便是她在走入國安局之前,那快樂的十載童年。
可是回不去了,當人一天一天長大,當她一步一步深陷權力紛爭,當心一點一點變硬變狠也變冷。
她就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事到如今,她已經沒有辦法停止下來。
只有繼續繃緊了弦步步向前,只有隨着東方凌去親自爭取甚至掠奪,那樣子得來的東西她纔會覺得踏實。
而唐楚,會讓她覺得那只是一場夢境。
她這一縷本身就不屬於這時代的幽魂會在那樣的幸福自在中迷失自我,甚至會讓她覺得自己其實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一個失去了主要感官功能的人,要不停的以利器刺傷自己繼而感覺得些許的疼痛,這樣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實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