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洪?莫不是將門卞家?”
容曜剛說完,李瀟玉轉頭看向他,卞家?她的記憶力沒有這個家族,恐怕是東嶽國小世族吧?
“不要再提什麼將門卞家了,將門卞家又如何?不還是奸佞當道,忠良成野草?”卞洪撇着嘴說道,只是在何懼埋怨的話卻勾起了李瀟玉的好奇心。
“奸佞當道?凌祁天?”
卞洪詫異的擡起頭看向李瀟玉,這個女子怎麼敢這麼直呼凌祁天的大名?莫非這是個貴人?
“看你的表情,必然就是凌祁天了。我很好奇,你說青鸞營的兵士不是臨陣退縮,莫非是跟西霖國對打的那一次餚關之戰?”
卞洪更是驚異,一個女子怎麼會對戰役這麼熟悉?那些身穿綾羅綢緞的女子,不都是琴棋書畫,歌舞昇平嗎?怎麼眼前的這個世家女郎卻是如此的關心政事和軍事?
“餚關之戰,東嶽國一戰定乾坤,如何來的臨陣退縮?這個凌祁天黑白顛倒,可是陛下畢竟被架空也只能莫可奈何,看着一批英勇善戰的兵士被裁撤。只是我很好奇,這浴血奮戰的兵士,有報國之心的兵士,如何能按下那可熱血沸騰的心,去碌碌無爲的種地割麥子?”
李瀟玉頓了頓,她的話本就有極強的感染力,更是讓卞洪那顆失落的心變得日益澎湃起來。
“我若是你,即便凌祁天隻手遮天,即便兄弟被解散,但依舊不會泯滅心裡那可火焰。卞洪,你可知道,士爲名譽而戰,戰死沙場,雖死無悔,馬革裹屍,英骨不輟吧?”
“士爲名譽而戰?”卞洪喃喃的說着,他期待的看着李瀟玉,“即便我的這顆心依然是滾燙的,又有誰能養得起我那兩千人的兄弟?”
“誰能養得起?這是個好問題。我聽說這世間有一種鳥,叫做鳳凰,非乾淨的泉水不喝,非乾淨的果實不吃,非梧桐不休息。這種珍惜的鳥又稱作良禽,而良禽便是擇木而棲,不是嗎?”
李瀟玉笑了起來,這笑容讓卞洪震懾到了,從未有一個女子是這般的英氣逼人,若不是她的面容是屬於女子的妖媚,他真的懷疑眼前這個女子是男扮女裝,畢竟爲將者的英氣和豪邁是女子展現不出來的,可這個叫做李瀟玉的女子能夠自由把控,也能夠自然釋放。
“良禽擇木而棲?擇木而棲?姑娘的意思是找能養得起我們兄弟,也敢接收我們的人嗎?這東嶽國有誰能夠接收我們?難道是那個飛鷹鬥狗,只知玩樂的齊王嗎?”
卞洪這番話倒是讓李瀟玉的笑容更大了,“飛鷹鬥狗,好熟悉的成語,曾經有個人也被這樣說。”
她乾脆席地而坐,對着卞洪,笑了起來,“我給你講個故事如何?”
卞洪打量着李瀟玉,“好。”
李瀟玉無所謂的揪着地上的狗尾巴草,一邊編着草兔子,一邊說道:“有一個少年,也是個飛鷹鬥狗之輩,他小時候很頑皮,喜歡整人也喜歡戲弄人。這個少年這一生做過五件大事。先說他八歲的時候吧,這個少年啊,他自小就有着做大將軍的夢,更有着振興國家的夢,他喜歡糾集二三十個小男孩玩打仗步兵的遊戲,可是他的堂叔卻覺得他是個劣性的孩子,總是向男孩的父親告狀。你知道,孩子最討厭的就是有人跟自己的父母告狀,若是換做普通的孩子,只能乾瞪眼,任憑人家告狀,等待着被父母揍一頓了事。但是這個男孩卻不是這麼想的,你猜他想的是什麼?”
“什麼?”
卞洪很好奇,一個八歲的娃娃能有什麼辦法?
“這個男孩想的是讓他的父親再也不信他的堂叔,對你而言,是不是很難?”李瀟玉笑起來。
“很難,一個孩子的話,一個成人的話,要是我是孩子的父親,我會相信成人的話。”
“這是每個人都會想當然的回答,可是這個男孩卻是真的讓他父親再也不相信他堂叔的話,你說是不是很厲害?”李瀟玉前傾身子,笑起來。
“嗯,很厲害,怎麼做到的?”
“他直接在地上背摔,裝作中風一般的模樣,就是那種口舌歪斜,口吐白沫的模樣。這種模樣,驚得堂叔揹着他就往家裡跑,跑到門口,堂叔將孩子放下,親自去給孩子的父親講這件事。可當堂叔與父親出來的時候,孩子什麼事也沒有。你知道那一刻,孩子的父親想什麼嗎?”
“孩子的堂叔在撒謊。”
“沒錯,孩子的堂叔不是個老實人,是個愛撒謊的。從此以後孩子的父親再也不相信堂叔的話了,而這個孩子便再也無人約束了。一個八歲的稚童,如此聰穎,你覺得這樣飛鷹鬥狗的人,你認爲是良木還是爛木?”
“這……”
щщщ ⊙ttκa n ⊙C○ “這個孩子十歲的時候進入私塾,可是孩子的爺爺是太監之首,因着閹宦門第出身,他一直被人恥笑,被人排斥,你該知道這對一個孩子而言是多麼的可怕,成年人都未必受得住,不是嗎?”
“太監會有孫子?”卞洪愣住了。
“因爲孩子的父親是過繼給太監的,若是算起來,這個太監該是孩子父親的親孃舅。”李瀟玉笑起來,她相信,當自己故事說完,這個卞洪便會歸自己所用。
“過繼的?那豈不是更要低人一等?”卞洪愣住了,這過繼本就是低人一等的,何況是過繼給太監當兒子?
“是啊,正如你所說,低人一等,被人戳脊梁骨嘲笑。”
“那這個孩子怎麼受得住的?”
“他也沒做什麼,不過是對着他爺爺發誓,他要舉孝廉進入士族,成爲士人,洗刷閹宦門第只是飛鷹鬥狗的恥辱。是不是很有骨氣?”
“嗯,有骨氣。”
“這個孩子二十歲到時候,又做了一件名滿天下的大事。在當時的朝野裡,凡是仕宦人家的孩子,年過弱冠必須要有人推薦,推薦什麼樣的人呢?孝順、廉潔、乾淨、純粹、能幹、踏實、誠實的人,這種人便是舉孝廉。我們姑且喊這個孩子青年吧。這個青年的爺爺是閹宦之首,他爺爺有個衷心的徒弟叫做張讓,這個張讓陪着帝王長大,帝王在幼年時曾經喊張讓爲乾爹。你該知道這個青年的背景是多麼的雄厚了吧?”
李瀟玉笑起來,她知道自己不是個會講故事的人,但是她卻看到了卞洪聽得入了迷。
“那他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嗎?”
“他的爺爺告訴張讓,請一個喜歡評論人的名家到家裡做客,這個名家人送外號月旦評,本名許劭。青年膽子有多大呢?在張讓家裡上演全武行,跟許劭對打,弄得張讓院子裡亂七八糟,而這個青年最終將劍架在了許劭的脖子上,換來了一句舉孝廉的評語,而這句評語似乎咱們東嶽國也有個人獲得過,你想知道是什麼嗎?”
“什麼評語?”卞洪有些好奇起來,有評語的人不多啊。
“爾是亂世之奸雄,治世之能臣。”李瀟玉這句話說完,她相信卞洪知道她指的東嶽國的那個人就是夜帝慕雲昭了。
卞洪的眼睛亮了起來,那不是傳說中的夜帝嗎?只是這夜帝她知道是誰嗎?
李瀟玉看着卞洪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又看着卞洪疑惑的表情,莫非夜帝和慕雲昭是一個人,是皇室秘辛,百姓之間,平常將領之間是不從知曉的?若真是這樣,凌祁天其心可誅!
“姑娘你說五件大事,這是兩件,還有哪三件呢?”
“第三件大事,便是這個少年二十七之時,僅憑一把七星刀,敢入府刺殺權臣。如此膽略,如此愛國之心,這樣的人,世間又有幾人?只怕這世間之人能與他成爲朋友,已然是幸事。”
李瀟玉見自己說的卞洪心動了,便繼續說道:“這第四件大事,在這個青年三十而立之時,我們姑且說他是中年吧。這個中年人發佈了一道令文,叫做《招賢令》,文章氣勢磅礴,內容精彩紛呈,縮合一句話,那邊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如果用最精彩的部分評論,那就是出身真的決定一切嗎?這個世界不就是靠努力來換取身後功名的嗎?以前犯過錯真的就一無是處了嗎?這個世界不是該有不拘一格降人才的路徑,給真正愛國的人?如果說這個中年人令文裡面有什麼讓人難以忘懷,又讓人心潮澎湃的。那便是舉凡大才皆出街巷,都是市井小民,可越是這樣的人,越是叱吒風雲,使山河變色的英豪。”
李瀟玉看得出來卞洪激動了,他也認同大才出於市井,也認同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如果這個中年人年輕之時,也是飛鷹鬥狗,那他中年之時便是一個廣納天下英才,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明主,如此明主,如何不是良木?”
“姑娘,那第五件大事,又是什麼?”
“那第五件大事,便是這個中年人耗費二十年的時間,讓西邊的國家不敢跨雷池一步,讓北邊的國家不敢有半分不軌之心,讓東邊的國家只能俯首稱臣。這個中年人有着手握乾坤的本事,有着以少勝多的軍事奇蹟,更有着寧願因爲禁止糧食被釀成酒而被士人罵個狗血噴頭,也要留下軍糧供給士兵和百姓的悲憫之心。這樣的中年人,在他晚年的時候,寫過兩句話,至今難忘。”
李瀟玉站了起來,閉着眼,大聲說道:“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她回過頭來看向卞洪,“想象一下,那種滿頭白髮還要老夫聊發少年狂,那種即便衰老體弱,依舊爲國興盛而壯心不已的英豪,這樣的人,他的少年時期就是個飛鷹鬥狗的紈絝子弟,更是個不着調的邪魅狷狂之人,可就是這樣的人,卻成就了一番霸業,讓番邦不敢妄動,讓藩國不敢異心。卞洪,這樣的飛鷹鬥狗之輩,你不認爲就是你的良木嗎?你不認爲是你該追隨的明主嗎?”
“那這個飛鷹鬥狗之輩,是何人?夜帝嗎?可是夜帝行蹤飄忽又在哪裡?”卞洪詫異的說道。
果然,凌祁天真的阻斷了慕雲昭的戰功,也罷,他歉給慕雲昭的,她給慕雲昭奪回來。
“夜帝?我帶你去見,如何?”李瀟玉笑起來。
“我家郡主能爲你找到夜帝本人,只是你可願跟我們而去?”容曜插話道。
“既然能見到夜帝本人,我等兄弟死而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