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炎武重重地嘆了口氣,然後說道:“商和民這兩大危機,若不及早解決......江大人,請恕小人斗膽,接下來恐怕離大廈傾塌不遠了!”
江楚寒的腦袋裡忽然浮現出了這句俗語: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若是長期以往下去,好好的一片江南,可能就再不復此時的寧靜與繁華了。
顧炎武說的沒有錯,朝庭若是到了此時還不大力整治的話,那麼,大廈將傾,只待眼前了!
想到這裡,江楚寒也不由的重重地嘆了口氣,眼睛緊緊地盯着也正一臉哀愁中的顧炎武,只見顧炎武低着頭呆了半晌,然後也重重地嘆了口氣說道:“現在,說來說去,又繞回去了原來的那個問題了。”
顧炎武忽然擡起了頭,一臉渴望地看着江楚寒,忽然沉聲道:“江大人,若是您不想當一名孤臣,就聽小人一言......江南四品以上的官員,非不能動,而是徐圖緩進,逐個擊破!”
顧炎武忽然站了起來,衝着江楚寒一彎腰,沉聲說道:“江南的未來,就全靠江大人了!眼見江南百姓已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了,還請江大人,務必要爲江南百姓做主啊!”
說完以後,顧炎武忽然雙膝一軟,跪到在地,向江楚寒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看着顧炎武跪在自己腳邊,江楚寒和陳奇瑜二人,忽然不由地紛紛重重地嘆了口氣。
冬天的風總是夾帶着些許無比凌厲的刺骨寒意,吹的人也不禁緊緊地裹緊了身上的冬襖子,生怕那夾帶着刺骨寒意的冷風會一不留神鑽進了衣服裡,然後引得一陣顫抖。
十一月二十日。
在經過顧炎武的這一番進諫以後,江楚寒在心中也思考過很久,顧炎武的那一番論政,江楚寒也不得不承認甚有道理。
通過談話,江楚寒漸漸地發現,顧炎武此人,確是一名滿腹韜略的才人!考政時,在府臺衙門裡那一番驚天動地“徐圖緩進”的言論,就已令江楚寒心跳不止了,能將當下的時政分析的如此透徹的人,按照江楚寒想來,當今天下恐怕僅此一人。
更何況,顧炎武的那爲了蒼生百姓而甘願一跪的情景,也深深地震撼在了江楚寒的心頭上。這幾天時間裡,江楚寒也開始沉思起來。仔細思索着當下的時政。說句實話,自從來到江南以後,眼見着三餉、苛捐雜稅、強拉壯丁,已成了壓在百姓頭上的三座大山。然而,對於內中情由,江楚寒事實上並沒有進行過任何深層次的分析和深思。
曾幾何時,江楚寒認爲,殺幾名貪官污吏,整治江南的官場風氣,乃是眼下迫不及待的一件頭等大事。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官風廉潔,百姓纔是安居樂業,這是做爲後世之人的一種普遍看法,這種看法,也曾深深地根深蒂固在了江楚寒的腦海裡。
然而,此次,因爲顧炎武的這一番驚天動地的言論,徹底地撥動江楚寒心底裡的那一根最爲薄弱的弦,盪漾在江楚寒的內心深處,久久地無法平靜。
時政,是的,顧炎武說的沒有錯,社會制度,經濟制度,民生制度,比起肅正官風,要來的更爲急迫!!
鹽課、市易法、三餉,纔是真正那荼毒大明百姓的三顆毒瘤!!
而一條鞭法等看似利國利民的舉措,按照顧炎武的說法,都是萬曆時期,張居正變法所帶來的最爲直接的政策,又經過了兩朝君王,影響之深遠,也早已深深地種在了大明的每一寸土地上了!
仕、農、工、商,是組成古代社會的基礎體系,商人無利可圖,所帶來的反面影響最爲直接的便是工人。民以食爲天,倘若農民個個衣不蔽體,窮困潦倒,怕的是,這片泱泱大明,就算不立時陷入到各種農民起義之中,恐怕也要爆發出一輪又一輪的糧食危機,畢竟小冰川時期就將到來!
就在這幾日,江楚寒獨自將自己關在房裡,不斷地反思着的同時,就在這個時候,一訴狀紙,忽然立時遞在了江楚寒的眼前!
當江楚寒看到這份狀紙的時候,江楚寒臉上的肌肉不由得微微地動了動,真是說曹操,曹操便到,大廈將傾,華蓋以頂,山雨欲來風滿樓!
輕輕地將那紙訴狀擱下,江楚寒淡淡地衝着正侍立在一旁的邱楓道:“喊他進來。”
“是!”邱楓淡淡地應了一聲,轉而大步地走了出去,只是過了一會,一個一身商人打扮,低眉順目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拜見江大人。”那名商人模樣的中年男子第一次見到江楚寒,顯然有些緊張,只是剛一看到正在椅子臨危正坐的江楚寒,雙膝一軟,倒頭便衝着江楚寒嗑了三個響頭。
“起來吧,你叫什麼名字?”江楚寒細細地打量了一眼眼前的這名中年男子,然後淡淡地問道。
“草民王仁發,是揚州城裡天順號的掌櫃的。”王仁發急忙低頭說道。
江楚寒不由地淡淡地點了點頭,將那紙訴狀輕輕地擱在王仁發的面前,忽然沉下臉色,淡淡地說道:“揚州城裡發生的事情,爲什麼不去找陳府臺,要來找我?要知道,我可管不了揚州城裡的事情。”
江楚寒此言一出,王仁發頓時急得滿頭大汗,急忙道:“大人,江南商業司迫令漕幫停止水運,一切水運大事以後皆由商業司負責,這對我們這些小商小販,可經受不起啊!”
“細細說來。”江楚寒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淡淡地說道。
“是!大人。”王仁發急忙應道,想了一想,這纔將一切的前因後果娓娓道來。
原來,在市易法的政策下,商業司做爲市易法的制度下產生的一座新型衙門,不僅低價買進,壓迫市場,逼得商人們不得不壓低價格出手貨物,這幾年走馬上任了一名新的市簿以後,更是變本加利。
試想,再大的商號,還能有朝廷大?這幾年,揚州府商業司更是變本加厲,不僅大量的壓低價格,逼得商人們連年虧損,同時更過分的是,現在,就連水運,也要一把抓了!
要知道,在古代,交通就是一切的基石,此次商業司對於水運一把抓,美名其曰保護水運安全,然而,卻不僅沒有惠利到商人,反而使得水運成本節節增高,這使得揚州府世世代代靠着水運將貨物運送到全國各地的江南商人,又怎能接受的起。
在衆位商人前往商業司抗議無果的情況下,終於再也忍受不住,共同推舉王仁發王掌櫃的,帶着衆人共同聯名書寫下的這張訴狀,告到了江楚寒這裡。
王仁發語調緩慢悠長,在訴說的過程中,臉上顯然還掛着一抹深深的憂愁,聽的正微微閉目着的江楚寒,心裡也是不由得一陣嘆息。
市易法,又是市易法......這該死的市易法,朝庭你什麼好樣不學,偏去學宋朝王安石那套。由於市易法弊端衆多,人家宋神宗只施行了十二年就廢除了,而崇禎你怕是想錢想瘋了,竟又搬了出來。
說完以後,王掌櫃卑躬屈膝,靜靜地站在那裡,就連口大氣也不敢出,滿頭的冷汗直流,生怕得罪了這位**天江御史,天曉得這位新晉的官老爺究竟又是個什麼脾氣?倘若要是得罪了這位江大人,恐怕就再也無人願意爲自己撐腰了。
想到這裡,王掌櫃的臉上的冷汗愈發濃烈了,看着還正微微閉目,一言不發的江楚寒,王掌櫃的不由得暗暗地打起了小九九,看着這位新晉御史,近段日子以來聲名鵲起,名聲如日中天的江大人,看起來也不過二十歲出頭的樣子,不知這位江楚寒江大人......咳......是否喜歡女人呢?總要送些什麼纔好。
就在王掌櫃的滿心算計,心中不住地打着一顆小算盤的時候,江楚寒忽然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淡淡地看着正一臉恐慌中的王仁發,然後微微地說道:“王掌櫃,你想請本官如何爲你們主持公道?”
江楚寒的這一番話語,頓時驚醒了還正不住地打着小算盤的王掌櫃。王掌櫃頓時渾身一震,摸了摸滿額頭的冷汗,急忙低頭說道:“草民與其他一些商號的掌櫃的,只想請江大人爲我們主持公道,解決商業司對水運的壟斷,讓草民等一干人等能夠重新走上成本低廉的水運之路。”
“商業司,直屬戶部管轄,本官無權干涉,更何況,水運也屬商業司的管轄範圍之內,商業司這樣做,也並無大錯。”江楚寒不由得搖了搖頭,淡淡看着一臉驚異中的王掌櫃,緩緩地繼續說道:“更何況,水運不能走,爲何不能走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