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有說有笑,往高宗家的小洋樓而去。走了幾百米,衆人看到前面一處荒蕪的山坡上,有十幾名上了年紀的村民,正揮着鋤頭,卻是在墾荒。
高家村家家戶戶的責任地都足夠耕種了,所以在高家村墾荒是個很不正常的現象,尤其是如此多的老年人一齊墾荒,讓事情透着玄虛。而最爲詭異的是,這些老頭老太太似乎一個個做事都心不在焉,往往挖個幾鋤頭,就往大胖他們這邊瞅上一瞅。
高宗身爲村長,他哪能察覺不出這事兒的不同尋常?他稍稍一琢磨,心裡一咯噔,立馬就明白了,這事兒敢情又是小輝在使壞,要整劉書記他們……還真是擔心什麼,就來什麼啊。
大胖哪裡想得到這些老頭老太太根本就不是在開什麼荒山,而是在挖陷阱,要陷的就是他和他的下屬們。還隔着百把兩百米,這貨就饒有興致地問高歌道,“高村長,這是個什麼項目?要種植什麼東西嗎?”
鎮裡隨行的人也是興致勃勃,其中兩個副頭頭最是來勁,話說這高家村要是做點什麼事情出來,都可以算是自己的政績啊,升遷的資本呢。
高宗當然不會把其中的陰謀告訴這幫人,小輝到時不找自己算帳纔怪呢,他苦笑了聲道,“對,這些山荒着也是荒着,不如挖翻了,隨便種點什麼,總能產生點價值不是。”
“高村長有眼光,挺會想事啊。”大胖樂悠悠地讚歎了句,道,“不過這東西也不能隨便種,得選個好的項目。儘量把效益最大化……這樣吧,你們先只把荒山挖翻了,回去之後,我們研究一下,看究竟種什麼最好最划算。”
“那就麻煩劉書記你們了。”高宗假裝猩猩。
“麻煩什麼。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嗎。”
大胖拍着肥胸爽快地說道,他這話才說完,只見荒山上一個老頭停止揮鋤,他不是別人,正是高歌高老頭。
高歌朝着大胖大聲喊道,“喲。這不是劉科長嗎,今兒個怎麼有閒情逸致,帶這麼大一幫人來咱村裡遊山玩水的來了?”
大胖和高歌自然是認識的,他笑着回道,“高老伯,我這不是遊玩。是來視察,來了解情況。”
“視察,瞭解情況?”高歌惑問,“是不是你們農業局將會在咱高家村弄點什麼好事?”
“呵呵,小歌子你還不知道吧,劉科長現在是咱龍潭鎮的鎮委書記了。”高宗告知高歌道,他猜得出來高歌其實是在故意裝糊塗。估計這正是誘劉書記入坑的一個步驟,不過高宗也懶得管了,任小輝那小子折騰去,自己儘管坐壁上觀、怡然自得地看熱鬧就可以了。
高歌聽聞一愣,隨即拍了拍手掌,高興地道,“這敢情好啊,劉科長……哦不,是劉書記……咱高家村誰不知道,劉書記你可是個勤勤懇懇、踏踏實實。講實話、做實事的好官。由你來領導咱們,咱們脫貧致富的日子不遠啦……這生活有盼頭嘍。”
“高老伯過獎,過獎了……爲官一任,造福一方。不勤懇踏實,哪裡能爲人民造福嗎。”高歌這記馬屁拍的。讓大胖受用無比,這貨就有些飄然了。
“劉書記說的是。”高歌說着,一臉真誠地笑道,“其實我覺得呢,要想造福老百姓,勤懇與踏實是個態度,基本的必須的態度……然後,切身地體驗感受老百姓的辛勤勞苦,這點纔是至關重要,劉書記你說呢。”
“高老伯你這話是至理啊。”大胖深表贊同。
高歌舉了舉手中的鋤頭,“那劉書記,你也來切身體驗感受一番咱高家村村民們的辛勤勞苦吧。”
“沒問題。”大胖也沒多想,痛快地應了聲,衣袖一挽就要往山上而去。這可是個與民同苦、與村民們打成一片、親民的好機會啊,得抓住了。
他身後的譚副鎮長則想得比較多,連忙提醒道,“劉書記,這會不會又是那個欠揍的傢伙,設局來折騰咱們?”
大胖一愕,細細一琢磨,以自己對輝子的瞭解,還真有這個可能。大胖看向那些兀自挖着荒山的老頭子老太太,見他們都很輕鬆的樣子,大胖就不怕了,不就挖個荒山嗎,哥哥身強體壯着呢,怕毛啊。
大胖來到高歌跟前,接過他手上的鋤頭。
“劉書記,這四棵雜樹樁圍起來的一片,就由你來挖吧。”高歌指了指,這四個樹樁子圈起來的這片地,面積約有兩分的樣子,“挖完了,估計你體驗感受得也差不多了。”
“這一片就包在我身上。”大胖一瞅,這片地不大嗎,很快搞定的事情,於是痛快地答應道。
大胖舞着鋤頭,賣力地挖了起來——這貨的悲劇由此開始了。
中國有句古話說得很在理,看花容易繡花難。世上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的,看別人做起來很容易,等自己親自去嘗試體驗時,才發覺原來並非自己主觀臆想的那般。
挖地也是如此,但挖地的難並不是體現在技術方面,相反挖地並沒有什麼技術性可言。
挖地是個全身性的體力活,先要直起腰身,緊握着鋤頭,舉起雙臂將之高高地揮起,再彎下腰身,用力地挖下去。在揮鋤的過程中,還不能讓鋤頭脫手飛出去,故而得抓得更緊……
挖地用的三叉鋤只有七八斤重的樣子,挖個幾鋤頭幾十鋤,確實不會有什麼疲乏感。然而,再輕鬆的動作,也經不起往復輪迴地做啊。更何況大胖現在挖的還是荒山。荒山的土硬梆梆的,地底下草根樹根什麼的縱橫交錯,挖起來最是廢勁了。
大胖挖了十幾鋤,毛事都沒有。
挖了二十來鋤頭後,不適感隱現。
挖到兩分鐘,他開始感到胳膊有些發酸。
繼續一分鐘。雙手發麻,腰與背亦有了痠痛的反應。
咬牙再堅持一分多鐘,種種不適的感覺加重了不少。
大胖停止了挖地,他直起腰身來看着自己攬下來的這兩分多地,剛剛覺得面積不大。現在咋感覺大了數倍呢……體會到挖地真正滋味,大胖後悔了,剛剛不應該輕巧地答應高老頭,這下慘了,真挖完不累個半死纔怪呢。
不行,得喊人來一起挖。
大胖剛要喊譚副鎮長他們過來幫着挖。高歌卻搶先開了口,“我說諸位領導啊,你們不來切身體驗感受一下咱老百姓的辛勤勞苦?”
“對對對,都趕緊的,上來。”大胖樂了,這高老伯比高宗那老頭上道多了。
“……”
鎮裡十幾名隨行人員不情不願地上來了。他們一上來,老頭老太太們就不挖了,拿着鋤頭走過來,除了妹紙劉茹芸外,一名隨行人員人手塞一把。
高歌在邊上樂呵呵地說着風涼話,把他們像套大胖一樣套得死死的,讓他們這鋤頭無論如何也推脫不出手。
大胖本還打算讓他們幫着自己挖呢。未料還沒開口就被老頭老太太們搶先下了手,他那個無語啊。到這裡他基本上能夠斷定,這事兒十之九九是輝子那傢伙謀劃的。不過他話已說滿,回頭已無餘地,再扛不住也得把這兩分多地給挖翻了,沒辦法,誰叫自己是龍潭鎮的一把手鎮委書記呢,說出去的話,就必須變成現實啊,不然以後自己拿什麼服人去?
好在有這麼多人陪着一起被折磨。這讓大胖心裡倒也平衡了不少。
鎮裡一幫人痛苦地埋頭揮着鋤頭,他們搶走了老頭子老太太的生意,老頭子老太太們沒事幹了,通通撤了。高宗看着以大胖爲首的鎮裡那些人一張張苦瓜臉,心裡那個爽啊。笑咪咪地問高歌道,“小歌子,你這玩兒的又是哪一齣?”
“還能是哪一齣,用心良苦地給劉書記他們創造機會,讓他們好好地體驗感受咱民苦民生唄。都是一羣天天坐辦公室喝茶看報紙吹空調的官老爺,即使下來視察也是走馬觀花作個樣子……不給他們這機會,他們以後哪裡知道要帶着咱們往哪個方向走啊。”高歌洋洋得意、毫不臉紅地吹噓道,今兒個自己親手把鎮裡的人如此折騰,這可是以後吹牛皮的資本啊,看誰還敢小瞧自己。
“切。”高宗鄙視道,“小歌子你臉皮不薄嗎,這機會是你創造的嗎?借十個膽子給你,你敢?”
“嘿嘿,現在不就已經敢了嗎。”高歌厚着臉皮道。
“你就吹吧。”高宗不屑道,“我還不知道是小輝那小子安排的。”
高歌撓了撓頭,“宗哥這都讓你看出來了啊。”
“瞎子都看得出來啦。”高宗給了高歌個白眼,略一沉吟,感嘆道,“不過不得不說,就像你剛剛講的,小輝或許有整人的心理,但更多的還是用心良苦……劉書記他們今天這一番體驗感受,對以後他們在官場上的道路,都是會有很大幫助的啊。”
高歌嘿笑道,“必須有幫助啊,不然豈非枉費了咱和小輝的這一番苦心,還有那幾百大洋。”
“幾百大洋,啥意思?”高宗高光劉瑤琴皆是不解。
“你們說這大中午大太陽的,誰願意出來挖這荒山啊,他們可是小輝花錢僱來的,一人六十大洋呢。”高歌右手比了個六的手勢晃了晃,又指了指那幫已然遠去的老頭老太太。
“……”
大胖別看平素和洛輝一起時,總是吊兒鋃當的不着調不靠譜,其實他還是有幾分硬氣與骨氣豪氣的。即使渾身寸縷盡汗溼,骨骼肌肉痠痛到近乎要散架,他也咬着牙,硬是把大包大攬下來的兩分多地給挖翻了,而鎮裡其他的那些人,早累到趴下了,有兩個甚至差點中暑。
大胖的表現讓高宗高歌他們很是吃驚,不由得對肥肥直豎大拇指,暗贊劉書記是條漢子,好樣的。而劉茹芸也是小小震驚了一把,擦亮了眼睛刮目一看,沒看出來呀,劉胖子還有點男子漢氣概。這是洛輝和大胖都沒想到的,也算是意外的收穫吧。
從荒山上完成任務下來後,大胖啥心思都沒有了,帶着一幫人,搖搖晃晃地回了鎮裡。胡亂地洗了個澡,草草地扒了兩碗飯,把自己給扔在了牀上。
這次事情後,鎮政府誰人都是談高家村色變,以往但凡是下到村裡去視察,誰都願意去,被人爺一樣地捧着伺候着,吃好喝好,好處也少不了。
然而對高家村,除了大胖外,卻是打死都沒誰願意去,媽的,這根本就是去找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