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勁東看着陳飛鵬,額頭抽搐了幾下,臉色陰沉下來,用命令的口吻說:“馬上給我站起來!”
陳飛鵬擡頭低着頭,兩行眼淚“刷”的流了下來,哀求道:“叔叔,求求你了……”
“第一,我不比你大幾歲,不要叫我叔叔……”龐勁東嘆了一口氣,由於對陳局長的內疚而緩和了口氣:“第二、男兒膝下有黃金,聽過這句話嗎?”
陳飛鵬絲毫不理會龐勁東話裡的含義,繼續哭求:“大哥……我等着那手冊救命啊……”
龐勁東臉色越發陰沉,一字一頓地問:“沒聽到我說的話嗎?”
“大……大哥……”儘管把龐勁東的輩分降了下來,但是陳飛鵬的膝蓋卻絲毫沒有離開地面的意思。他擡起頭傻傻的看着龐勁東,哽咽着說:“我母親被人綁架了……那些人讓我拿手冊去……否則……”
“有一種動物叫做馬……”龐勁東昂起頭,蔑視的看着陳飛鵬,緩緩地說:“除了馴養的馬被主人要求,否則這種動物在一生中都是站立着的,只有在死去的時候纔會倒下。”
這一次,陳飛鵬明白了龐勁東的意思,擦了擦眼淚,略有些羞愧的看着龐勁東。
龐勁東告訴陳飛鵬:“知道嗎?你連一匹馬都不如!”
陳飛鵬猶豫了一會,從地上站了起來。但卻不是因爲尊嚴,而是害怕惹怒了龐勁東,讓自己空手而回。
“男人如果跪,只能跪天、地、君、親、師。”龐勁東伸出五根手指,每說一種就收起一根手指,向陳飛鵬解釋道:“‘天’就是天道;‘地’就是哺育萬物供我們生存的大地;‘君’就是國家;‘親’就是親人長輩;‘師’就是傳道授業解惑的老師。除了這五者,面對任何人或者事,男人都不能跪下。”
龐勁東自幼接受的教育非常傳統,加之在國外多年所接觸到的西方文化在他身上產生了強烈的反彈,使得龐勁東非常敬重中國傳統文化和思想。
但是,龐勁東雖然比陳飛鵬只大了不多的幾歲,卻是剛好是兩個年代。作爲一個標準的八零後,陳飛鵬的成長曆程與龐勁東截然不同,在學校裡最重要的功課是英語、吃的是肯德基、過的是聖誕節,而這種看似西方化的生活當然不會讓他變成西方人,結果他所代表的這一代人在文化上,變成了與傳統中國人脫節、西方人又不認同的怪胎。加之陳飛鵬沒有讀過多少書,因此對龐勁東說的這些根本無法理解。
見陳飛鵬只是站在那裡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龐勁東知道自己是對牛彈琴了。但是龐勁東仍然希望他在自己面前,至少要具備最起碼的男人的標準。於是龐勁東勸告他:“把眼淚擦乾淨!”
“哦!”陳飛鵬答應一聲,急忙用手擦拭去臉上的淚痕。
龐勁東說:“等你情緒穩定下來,咱們再談。”
過了一會,陳飛鵬情緒緩和了一些,說:“大哥……我真的很急……”
龐勁東不理會陳飛鵬的哀求,而是勸誡他:“記住,眼淚不屬於男人。”
“可是我……”陳飛鵬顯然想解釋自己的脆弱,但是卻又不知道該怎樣說。
龐勁東緩緩地說:“我在十幾歲的時候,流過最後一次眼淚,是因爲我要離開自己的故土,去大洋的彼岸。後來,我的父母因爲車禍逝世了,從此只剩我一個人漂泊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我當時沒有流一滴淚。並不是因爲我不感到痛苦,而是我知道眼淚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從此之後,我要負起作爲一個男人的責任。”
陳飛鵬漸漸的明白了,自己從出場開始就表現得很糟糕,因此龐勁東不但不願幫助自己,反而想要給自己上一課。另一方面,在龐勁東堅持下,他終於對的這個話題產生了些許興趣,問道:“什麼責任?”
“我的父母欠下了黑手黨的鉅額債務,我要替他們還債,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中國人從來不欠別人東西。”頓了頓,龐勁東繼續說:“從那之後直到今天,我仍然沒有流過一滴眼淚。”
“哦……”陳飛鵬傻傻的點了點頭。
“因爲我的個人經歷,所以我不喜歡和脆弱的男人打交道。如果你有求於我,就拿出男人的骨氣,否則一切免談。”
在龐勁東的勸誡之下,陳飛鵬終於完全冷靜了下來,把事情的經過娓娓道來:“昨天,一夥人綁架了我母親,讓我找你要一個什麼黑皮手冊,否則就殺了她。”
龐勁東一挑眉頭,奇怪問:“他們爲什麼會讓你來找我呢?”
“他們說,我父親生前和你是好朋友,只要我找你要,你就一定會給。”
“是嗎!”龐勁東冷笑一聲,又問:“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
剛問完這個問題,龐勁東就有些後悔。看陳飛鵬這副德行,除了吃飯和睡覺之外,不能指望他會知道其他任何事情。
果不其然,陳飛鵬搖搖頭,說:“不知道。”
在正常情況下,龐勁東對這類要求,不加思考就會予以回絕。但是對方是被自己利用後又殺掉滅口的陳局長之子,這讓龐勁東感到很愧疚。龐勁東前思後想,實在不願漠視陳局長寡妻的生死,給這個本已不幸的家庭雪上加霜。
雖然手冊可以帶來許多的利益,但是龐勁東認爲,如果自己離開手冊就混不下去,那麼只能說明自己的無能。
基於種種考慮,龐勁東最後決定交出手冊。就在龐勁東打算讓陳飛鵬證實自己身份的時候,沈家瑤的電話打了進來。
龐勁東告訴陳飛鵬:“記住,無論何時都要保持冷靜,只有冷靜才能讓你認清所有事物,並掌握在表面之下所隱藏的實質。”
說罷,龐勁東起身回到書房,接起沈家瑤的電話。
“你在哪呢?”沈家瑤的聲音顯得很高興。
“在家。”
“幹嘛呢?”
“接待一個客人。”
“什麼客人?”
正常來講,這種刨根問底的談話,只會出現在熱戀的男女或者極要好的朋友之間,否則問話者就太過不知趣了。龐勁東與沈家瑤之間的關係似乎曖昧了一些,介於兩者之間,與這兩種感情卻又都有很大的區別。以沈家瑤的性格,能夠提出這個問題,是有其他原因的。
自從上一次,幾個女孩不約而同出現在龐勁東的家裡,使得沈家瑤有足夠的理由,去關心龐勁東平常與什麼樣的人接觸。
龐勁東無奈的笑了笑,索性直言相告:“你可能也聽說過這個人,是土地局陳局長的兒子。”
“哦,是那個不爭氣的小子啊!”沈家瑤不屑的笑了笑。
“不爭氣?”沈家瑤對陳飛鵬的評價,讓龐勁東很感興趣。
正東集團全力進軍地產行業後,沈家瑤平日裡接觸最多的一種人,就是主管規劃和土地審批的官員們,包括這位陳局長。因此,與半路出家的龐勁東不同,沈家瑤對陳局長了解的比較多。
沈家瑤告訴龐勁東,陳局長獨自將兒子陳飛鵬撫養長大,十分辛苦。但是這個陳飛鵬一點都不懂事,根本不體諒父親的辛苦。不過,雖然他的學習成績很差,似乎智商很低,但是情商卻足夠高,大概還有一點早熟。上初中的時候就開始談戀愛,甚至曾經鬧出過不小的緋聞。
俗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或許是因爲自己的老子“賺”錢足夠多,因此這小子沒有一點憂患意識。高考名落孫山之後,這小子每天遊手好閒,無所事事,只與一幫狐朋狗友聚在一起玩樂。
沈家瑤說到這裡,龐勁東奇怪地問:“陳局長的妻子呢?”
“他的妻子早在十幾年前就過世了,此後一直沒有續絃。可以說,陳局長這個人夠專一的。”頓了頓,沈家瑤奇怪地問:“CBD那塊地不就是陳局長給你批下來的嗎?我以爲你們兩個關係很好呢!”
龐勁東嘆了一口氣,說:“我不怎麼關心別人的家事。”
“他來找你幹什麼?”
“陳局長在國外遇害之後,他沒有了生活來源,來找我幫忙。”龐勁東漫不經心的敷衍沈家瑤,心裡在飛快的思索着。
“你們的事情,我就不管了……”沈家瑤笑了笑,壓低聲說:“只要你接待的不是某個美眉就好。”
龐勁東被這話弄得一愣,立即想起上次的鬧劇,不由得乾笑兩聲,轉移了話題:“對了,你還沒說有什麼事情呢!”
“秦伯伯剛纔給我打來電話,他開始正式着手組建基金管理公司了,並且已經提交到證監會進行審批。他老人家這樣認真,屬於咱倆的工作也不能滯後。你要是有時間,我想和你談談的細節。”
“沒想到秦伯伯做事竟然這樣迅速果斷。”
“他從來都是這樣,所以纔在業界享有很高的聲譽。”
龐勁東想了想,告訴沈家瑤:“今天恐怕不行了,我有點事情要處理。如果你方便的話,明天早晨到我家裡來,好嗎?”
“好的。”沈家瑤很爽快的答應了。
掛斷沈家瑤的電話後,龐勁東馬上給金玲玲打去了電話。
“幹嗎?不是剛通過電話嗎?又有什麼事?”金玲玲沒好氣的問。
“我……”龐勁東被如此惡劣的態度弄愣了,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支支吾吾了好一會,龐勁東深吸一口氣,回答道:“我有點事情想請你幫我查一下。”
“說。”
金玲玲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龐勁東關切地問:“你的聲音怎麼了?身體還好吧?”
“我……沒事,我很好啊!”金玲玲振作起來,高聲回答道。
如果龐勁東此時在金玲玲的身旁,就會知道她剛剛和自己的父親吵過架,起因是金嘯第一次過問女兒是否有男朋友。
爲人父母者,關心孩子的感情生活是情理之中的,但是金嘯顯然用錯了方式,把審問犯人那一套照搬到了自己女兒身上,而且尋根究底到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金玲玲當然無法接受,於是爭吵就爆發了,這時她剛剛用一場大哭,讓自己的父親妥協了。
金玲玲既然不肯說,龐勁東自然不好意思追問,只是說:“我想請你幫我查一個人!”
“你說吧,我正好要回局裡。”
“陳飛鵬,他的父親是土地局的前任局長。”
金玲玲問:“就是在巴黎遇害的那個?”
“對!”
“你查他幹什麼?”
“因爲他告訴我,他的母親在死了十幾年之後又復活了,而我不太相信。”
金玲玲正在心煩意亂,對龐勁東這個玩笑絲毫提不起興趣,直截了當地問:“到底因爲什麼?”
“幾句話說不清楚,回頭再告訴你。”
金玲玲嘆了一口氣,問:“查到之後怎麼給你?”
“發到我的手機裡來!”
儘管同意了幫這個忙,但是想起龐勁東過去做的那些事,金玲玲很不放心,鄭重的叮囑說:“公民的個人資料都是保密的,你可不要拿來做什麼非法的事情。”
“看來我在你的眼裡,還是一個可恨的犯罪嫌疑人。”龐勁東說罷,也嘆了一口氣,而且比金玲玲沉重了許多。
當龐勁東回到客廳的時候,陳飛鵬已經平靜如常,正在那裡看電視,不時偷瞟一眼正在忙於家務的風間雅晴。他的目光經常停留在風間雅晴那包裹在黑色絲襪裡的渾圓飽滿的腿部,從腳踝開始,逐漸向上移動,最後停留在裙裾邊緣。很顯然的是,他惱怒於那條並不是很長的裙子,遮擋住了最關鍵的部分。不過儘管如此,他仍然很迷戀於這種視覺享受。
龐勁東突然想起,自己兒時看過的一個卡通片《希瑞公主》,裡面有個傢伙的眼睛可以探出很長,從各個角度看到任何東西。龐勁東毫不懷疑,如果能夠長這樣一雙眼睛,陳飛鵬寧可讓自己的母親再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