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玲玲被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弄愣了,過了一會,她奇怪地問:“你說什麼呢?”
龐勁東解釋說:“從一開始,我們都認爲,製造炸彈的人目標是我。但是我仔細的梳理了一下,發現眼下沒有誰存在殺掉我的必要。所以我們很可能錯了,對方真正要殺掉的人是你。”
這些話讓金玲玲頗爲震驚,立即追問:“你爲什麼斷定是我?”
龐勁東回答:“因爲那輛車!”
“我明白了!”金玲玲恍然大悟。
那輛車是金玲玲的座駕,借給龐勁東開了一段時間,後來索性送給了龐勁東。但是這件事情只有兩個當事人知道,其他人都認爲還屬於金玲玲。而且車子並沒有過戶,在交通部門仍然登記於金玲玲的名下。
龐勁東說:“殺手是要除掉車子的主人金玲玲,而我只是無意間成了替罪羊!”
“可是,我……”金玲玲傻呆呆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雖然龐勁東說的很有道理,她卻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金玲玲作爲一個警察,難免被很多犯罪分子恨之入骨,但是她平常裡打交道的都是些小蟊賊,根本沒有能力、更沒有膽量,用這樣大的手筆謀殺她。
龐勁東也考慮到了這些,若有所思地說:“殺掉你可能並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換句話說,他們針對的人不是你本人,而是你的父親。”
金玲玲一邊緩緩的搖着頭,一邊無奈地說:“他們要殺掉我,以威脅我的父親,可是爲了什麼呢?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這個線索不是很難找到。”思索了片刻,龐勁東問:“你父親最近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什麼,然後追查這件事情影響到了什麼人的利益。”
“我父親……最近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打擊青頭幫了!”
龐勁東對青頭幫是有一定耳聞的,這些人全部都來自江蘇,“青頭”在當地話裡的意思是流氓。
許多年前,一些青頭來到B市討生活,做起了比較另類的北漂族。後來,他們以同鄉爲紐帶,組建起了這個幫派,而且不以爲恥、反以爲榮,把幫派的名字就叫做“青頭幫”。
青頭幫的組織比較嚴密,性情好勇鬥狠,在這一點上僅次於東北幫。不過他們最爲讓人印象深刻的,還是對金錢永不滿足的追逐。無論會構成怎樣的重罪,只要是能夠帶來鉅額的收益,就沒有他們不敢幹的。
一般而言,其他幫派都有自己專長的行業,也有平常不涉足的領域,例如星龍幫,就絕對不幹盜竊之類的事,而青頭幫的一項重要財源卻是偷車。
正是因爲如此,青頭幫的名聲不太好,在官方那裡也很是被反感。
青頭幫曾與星龍幫爭奪對酒吧街的控制權,雙反本來是勢均力敵的,結果由於官方暗中傾斜,導致青頭幫最終徹底落敗,而星龍幫則完全確立了在酒吧街的不可動搖的權威。
在那件事情之後,青頭幫吸取了教訓,行爲有所收斂,一段時間以來很是低調。但是由於金玲玲被逼婚那件事,金嘯直接授意B市公安局全力打擊青頭幫,公安部更是掛牌督辦。到目前爲止,這個幫派幾乎已經徹底垮掉了。
金玲玲問:“難道他們要垂死掙扎?”
“殺掉你,警告你的父親收手!”
“青頭幫的膽子未免太大了!”
龐勁東搖搖頭,說:“不見得是青頭幫自己……”
金玲玲被龐勁東弄糊塗了,奇怪地問:“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龐勁東分析說:“我注意觀察過,發現國內的黑幫有一個很大的特點,那就是絕對不敢與政府作對。一方面這是由國情決定的,另一方面,很多黑幫要靠政府吃飯。”
由於龐勁東後面的一句話較爲敏感,金玲玲輕聲咳嗽了一下,裝做沒有聽到,然後說:“你認爲青頭幫沒有這個膽子了?可是你又認爲他們的嫌疑最大!”
“他們有嫌疑,不代表是他們親自做的。”
“你是說,他們收買或者指使別人?”
“最大的可能是青頭幫的利益共同體,警方對青頭幫的掃蕩,嚴重影響了他們的利益,所以才鋌而走險。”
“可是我相信,國內絕對不會出現哥倫比亞的麥德林卡特爾集團那種組織。你剛纔也說過,國內的黑幫沒有膽子和政府作對。”
龐勁東接着金玲玲的話說:“所以,青頭幫的這個利益共同體,可能來自境外。”
金玲玲想了想,說:“有道理。現在國內的有組織犯罪,的確呈現出這樣一種傾向,就是與國外的犯罪團伙合作。”
“你對青頭幫瞭解多少?”
“不太多,雖然我可以立即着手收集關於他們的情報,但是由於他們現在的這種混亂狀況,很難發現有價值的線索。”
“想要弄清青頭幫的這個合作伙伴是誰,其實也很簡單,只要找到青頭幫的一個核心人物就可以了。”
“這個事情我可以做。”頓了頓,金玲玲不放心地問:“你打算怎麼做?”
“我不打算怎麼做,反正被追殺的是你,我才懶得管呢!”
“你……”金玲玲瞠目結舌,不知道該怎樣反擊龐勁東。
“開玩笑的!”龐勁東嘆了一口氣,緩緩地說:“你的有事,我絕對不可能不管。”
“哼!”金玲玲提高了聲音,很不高興地說:“你那天還那麼和人家說話!”
“我……”
不等龐勁東解釋,金玲玲打斷了他的話:“我後來好好想想,能夠體會你的良苦用心。”
龐勁東笑了笑,問:“我的什麼良苦用心?”
“因爲你認爲自己的處境很危險,所以就設法讓大家都遠離你,避免遭被傷害。”
龐勁東感嘆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你金玲玲是也。”
“你知道嗎,我姐姐被你氣壞了,砸了家裡許多東西。我姨夫給我打了許多電話,問是什麼人惹了他的寶貝女兒。不過我們兩個都沒出賣你,否則……”
龐勁東苦笑一聲:“謝謝!”
“我姐姐後來也理解你了,不過有時間的話,你最好親自向她解釋一下。”
“沒問題!”
“把我姐姐哄高興了,我就幫你查青頭幫。”頓了頓,金玲玲繼續說:“但是你不要生事。”
龐勁東鄭重地說:“玲玲,我認爲非常時期就要採取非常手段,而且現在受到生命威脅的人是你。”
默然片刻,金玲玲說:“但我是一個警察,就算我有生命危險,也不能違法。”
“好,我尊重你,儘量以合法的手段獲取我所需要知道的情報。”龐勁東長嘆一聲,然後問:“你現在哪裡?”
“家!”
“在事情解決之前,你就躲在家裡,哪都不要去。”
“爲什麼要這樣對待我……”金玲玲沉默了許久,才說出這麼一句話,聲音有些帶哭腔了。這個時候的金玲玲,才體現出了作爲一個女孩子脆弱的一面。
龐勁東安慰說:“或許是我錯了,對方的目標仍然是我。”深吸一口氣,龐勁東一字一頓地說:“無論他們的目標到底是誰,都要爲此付出代價。”
“但願吧……”金玲玲抽抽搭搭地說。
“能不能找幾個警察保護你?”
“就憑你沒有任何證據的推測,是不可能的。”猜想到龐勁東接下來會怎麼說,金玲玲重點強調:“我不想利用父親的權力。”
“這很好解決。”龐勁東聳聳肩膀,告訴金玲玲:“請幾個警察到你家去玩,每天換幾個人。只要有兩天,應該就可以了。”
“可是人家都要上班的……”
“公安部副部長的女兒請客,哪個警察敢不給面子?”
金玲玲想了想,最後回答說:“那好吧!”
放下金玲玲的電話後,龐勁東給呂菁打了過去。
“幹嗎?”呂菁同樣沒好氣的問。
“我是想……爲上次的事情向你道歉!”龐勁東一生很少向別人道歉,真的需要這樣做的時候,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了。
“不必了,我已經不生氣了。”
“那太好了!”龐勁東鬆了一口氣。
“洗個澡,睡一覺,第二天早晨起來,滿大街的男人,個個都比你好。”
呂菁的這句話很有力度,砸得龐勁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過了一會,龐勁東深吸了一口氣,鎮靜的回答說:“我很高興你能這麼想!我只是一個普通男人,文不能治國、武不能安邦。貌似有才,實爲江郎。表面風光,內心彷徨。成就難有,鬱悶經常。比我優秀的男人俯仰皆是!”
聽到這句話,呂菁有些消氣了,咯咯的笑了起來:“其實你很優秀的啦!”
“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就不繼續打擾了。晚安,做個好夢。”
“晚安。”
向呂菁道歉之後,龐勁東的心頭輕鬆了不少,洗漱一下就上牀休息了。
但是龐勁東剛躺到牀上,那天被開罪的另一個女孩——林佩雯,輕輕的敲了敲房門,問:“你睡了嗎?”
龐勁東無奈的穿好衣服,告訴林佩雯:“進來吧!”
“能聊聊嗎?”林佩雯推開門走了進來,顯得有些沉悶。
“怎麼了?”
“沒什麼!”
接下來,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了起來,龐勁東強忍着睏意,陪着林佩雯閒扯,從家長裡短到明星緋聞。
林佩雯看出了龐勁東的勉強,咬了咬嘴脣,說出了一句讓龐勁東提神的話:“我們和紅色高棉鬧翻了!”
“哦?怎麼回事?”龐勁東懶洋洋的問。從一開始,龐勁東就預料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因此絲毫不感到意外。
“我們給紅色高棉提供了一個窩子,但是很快就被人端掉了。”林佩雯緊盯着龐勁東,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紅色高棉懷疑我們搞鬼。”
“如果我沒說錯,紅色高棉在國內的窩子,一直都是你們提供的。”
“對!”林佩雯點點頭。
“如果你們想搞鬼,早就下手了,根本不需要等到今時今日。”
“我也是這麼對宋雙上校解釋的,但是這件事發生的時間太巧合了,就在他們搬入新窩子之後沒幾個小時。”
“那麼就不可能是無意間泄露的,而是你們出了內鬼。”龐勁東很清楚,林佩雯懷疑自己。爲了洗清自己的嫌疑,龐勁東把監聽到的,她與宋雙上校之間通話所談到的,全部都用上了。
林佩雯抿了抿嘴,問:“可是宋雙上校很生氣,限定我在二十四小時之內給出交代。這麼短的時間,我上哪裡找內鬼?”
“你們幫派內部,有誰是你不得意的,就給他安個內鬼的帽子。不過不能讓他見到宋雙上校,你直接按幫規處置就可以了。”
“你……”林佩雯沉默了片刻,感嘆道:“你這招太絕了,也太狠了!”
“比起紅色高棉做過的事,這不算什麼!”
聽到這句話,林佩雯立即澄清:“我們和他們之間只有生意上的往來,對他們的事情,我們從來不介入。”
“不介入是對的,他們玩的是一個很危險的遊戲。”
林佩雯想了想,問:“還有一個問題,我們的內鬼出賣紅色高棉,總得有個原因吧?到底是什麼人想要滅掉他們?”
“我剛剛說過,宋雙上校玩的是一個非常危險的遊戲,你難道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嗎?”龐勁東點燃一支菸,深吸了一口,用最直白的說法做出瞭解釋:“宋雙上校所代表的紅色高棉的殘渣餘孽,所作所爲可謂人神共憤,但是多年來他們卻始終逍遙法外,除了他們自身具備一定的能力之外,也是有客觀因素的。”
“什麼樣的客觀因素?”
“有一些國家政府在暗中支持他們,使得他們積累了足夠的力量。而且這種支持,可能直到現在還在繼續。”頓了頓,龐勁東沉重地說:“其中包括我們國家。”
龐勁東說的這些事情,林佩雯是有所瞭解的,但是卻不知道原因。她進一步追問:“爲什麼?”
“因爲意識形態上的認同,因爲他們曾經宣稱讓最貧苦的、最受壓迫的人們可以翻身做主人。但是民主柬埔寨的幾年實踐證明,他們奉行的是一種變質的理論,或者說是一種原教旨主義。”龐勁東說着,語氣顯得很是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