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雲嶺,七溪東南五十里。
這個名字是大牛說的。大牛還說,攻打七溪的時候,他們連就是穿插到了這裡,擋住了敵軍後退的道路。
大牛一指閃電下隱約可見的山頭:“那裡,就是我們打阻擊的地方,就在那裡,我們班光榮了三個。”
那場仗算不上慘烈,敵軍已經被打懵了,只顧逃跑,完全顧不上反擊。雖然我軍最後勝了,然而敵軍大約一個連衝出了包圍圈。說到這事,大牛顯得比較鬱悶。
劉文輝和梅鬆顧不上聽大牛的故事,梅鬆問劉文輝:“是自己人嘛?”
劉文輝搖搖頭:“太遠了,看不清楚,應該不是自己人,這地方點火無疑就是暴露自己,我們的人應該不會。”
大牛看了一眼:“摸過去看看,如果不是自己人順手解決了,再弄些彈藥和吃的,咱們就誰也不怕了。”
主意已定,梅鬆打頭,三個人冒雨開始在叢林中前進。雨天的路最不好走,何況還是這林木繁茂,連路都沒有的叢林。
爲了不引起對方的注意,三個人走的很小心。站在山樑上看的時候也不過百十米,走起來確是格外的長。腳底下鬆軟的泥土,踩上去似乎都能陷進去。這是因爲,腐敗的樹葉經年累月積累、發酵造成的肥沃土地。下山幾乎是溜這下去的。上山可就要費勁了。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到了這裡正好相反。粘稠的發酵物纏在腿上,每走一步都要用上很大的力氣,現在還得更加小心,免得被上面的聽見動靜。好的一點是,因爲下着雨,爲他們的潛伏打了掩護。
好不容易爬到洞口的時候,三個人幾乎筋疲力盡。看着山洞的情況,竟然連個哨兵都沒有,這讓幾人有些奇怪。火光還在一閃一閃的從洞裡出來。四周除了下雨的聲音,倒也安靜。
大牛看了劉文輝一眼:“咋辦?進去嗎?”
劉文輝沒有說話,兩隻眼睛一直盯着那個山洞,就在他準備上去的時候。梅鬆一把拉住了他,一個黑影在火光的映襯下顯的格外的長,先在洞壁上晃悠了兩下,然後就消失不見了。等到再看見的時候,一個人一邊打哈欠,一邊從山洞裡出來。
雖然有火光,還是看不清楚那人的長相。軍裝脫了,光着膀子,迷迷糊糊的就站在洞口,開始解自己的褲子。
劉文輝一動不動的趴着,等着那人尿完。剛一轉身,呼的便竄了出來。那人絲毫沒有準備,甚至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覺得脖子一緊,明晃晃的刺刀就伸到了眼前。還想出聲,卻是剛張嘴卻說不出話。
劉文輝下手有準頭,拖着那人迅速的退了回來。當那人看清面前有三個腦袋的時候,更加不敢說話了,
大牛瞪着他:“說,你們到底是幹什麼?”
那人明顯一愣。大牛的刺刀已經抵到了他的咽喉,那人突然開口:“別,自己人。”
三個人沒有想到在這個地方還能碰見自己人。這人的漢語是地地道道的東北腔,大牛聽得清清楚楚,呵呵一笑,慢慢的收起匕首:“你是東北的?”
“嗯哪!”那人連連點頭。
劉文輝問道:“你們是那支隊伍,怎麼會在這裡?”
那人連忙回答:“俺們是A軍工兵團的,奉命去七溪……”說道這裡那人的聲音突然斷了,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這三個人:“你們是幹什麼的?怎麼會在這裡?那部分的?”
“你們是A軍的?俺以前也是A軍的,大功二連。”大牛碰見了老鄉,說話的時候面帶微笑,不過這黑漆嘛污的根本看不見他的笑臉。否則能把這小子嚇一跳。
那人沒有說話。劉文輝道:“我們是C軍猛虎團八連的,和部隊走散了,就剩我們三個。”
“哦!這麼說來真是自己人。”那人掙扎着從地上坐起來。
劉文輝問道:“你說你們是工兵連,要去七溪?怎麼走到這地方來了?”
“哎!”那人嘆了口氣:“別提了,我軍奉命撤退,留下我們工兵收拾爛攤子,這幫猴子追的太緊,我們走不成大路,只好走小路了,誰想竟然迷路了,在這林子裡轉了兩天還是出不去,下雨了,正好發現個山洞就躲躲雨。”這人也是個健談的人,與大牛兩人一唱一和說的很是投機。
此人名叫郭家華,隸屬於A軍工兵連,與馬志國他們的任務一樣。不過,他們的運氣比馬志國好,雖然和敵人遭遇了一次,卻是小部隊。爲了甩開敵人一頭鑽進了山裡。在沒有嚮導和地圖的情況下,整整轉了兩天,連方向都弄反了,所以才朝東南跑了五十里。
在郭家華的帶領下,幾個人一起進了山洞。這個山洞很大,橫七豎八的躺着二三十個,有幾個是受傷了,腦袋和胳膊上都纏着繃帶。郭家華連忙去叫最裡面的那個正在打鼾的人。
梅鬆三兩腳將地上的火堆踢滅,那個人也醒了。在沒搞清楚狀況下,抓起身邊的槍就要摟火。幸虧劉文輝反應快,一把擡起了槍管,子彈打在山洞頂上。堅硬的岩石火星飛濺。一顆流彈不知道打中了誰,痛苦的**從旁邊傳來。
“別開槍,自己人!”
沒有了火光,一羣人只能坐在黑暗裡。郭家華說那是他們的連長,叫吳桂喜。大牛有些不屑一顧,能將自己的手下弄成現在這幅模樣,以及剛纔的表現,可以肯定這個連長並不怎麼稱職。
吳桂喜聽說劉文輝只不過是個排長,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很不高興,哼了一聲,擺起了官腔:“你們幾個呀?這是搞什麼飛機,差點傷了自己人,還是太年輕需要多鍛鍊,回去之後我要向你們連長好好說說這件事,太不讓人放心了。”
大牛不怎麼買這個連長的面子,打斷了吳桂喜的話:“行了,我說吳連長,你們打算怎麼回去?這裡到處都是猴子,就在今天下午,我們還幹掉了一直追着我們的十幾個。”
“十幾個?吹牛了吧?我們已經勝利了,猴子還敢來?不要危言聳聽。”
聽吳桂喜的口氣,劉文輝覺得他應該是個學生兵,對於戰爭有着盲目的樂觀,完全不知道現在的情況是如何危險。
劉文輝道:“我們並沒有吹牛,我軍撤退的同時,猴子就已經開始追擊了,我們的任務是保護一個工兵連,就在前幾天,在同登他們全都犧牲了,根據我們沿途的判斷,敵人至少有一個軍就在我們身後,還有民兵,人數至少在一萬多。”
劉文輝的話在山洞之中引起了一陣躁動。吳桂喜冷笑道:“別拿這話嚇唬我,猴子有什麼好怕的?已經被我們打的不敢出來了,追擊?我覺得不可能,這兩天我們一個敵人都沒有碰到。”說到這裡,突然喊了一聲:“那個誰,把火點起來,都要冷死了。”
火光再次在山洞中亮起。劉文輝這纔看清坐在對面的吳桂喜。典型的虛胖,一身肥肉,雖然不多卻也不少。圓鼓鼓的腦袋上帶着大大的眼鏡,坐在那裡站起來都有些費勁。
大牛翻了一個白眼,臉上的傷疤猙獰可怖:“你愛信不信,老子可告訴你們了,想活的就跟我們走!”
劉文輝一拍大牛:“吳連長,這裡真的很危險,我希望咱們一起行動,相互也有個照應,如果能回國,對誰都是好事。”
吳桂喜微微一笑:“這話還差不多,不過既然你們要加入我們,那一切都得聽我的,我可是連長,你只是個排長。”
說實話,劉文輝不怎麼喜歡這個吳桂喜。他比胡麻子差遠了,甚至連馬志國都沒法比。但是,這些兵可都是自己人,待在一起力量也能壯大一些。出於這樣的考慮,劉文輝答應了吳桂喜的要求。
吳桂喜點點頭:“很好!現在還是半夜,大家都休息吧,明天天亮咱們再走。”
雖然吳桂喜並沒有安排劉文輝他們放哨,爲了安全,擔心還有敵人摸上來。劉文輝和大牛、梅鬆睡到了山洞的最外面。雨還在下,一點停下的意思都沒有。不知道跟着吳桂喜是好還是壞,總算找到了組織,這就是進步。大軍撤退肯定有不少和他們一樣的戰友,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走散了。劉文輝突然間有個想法,如果將這些走散的戰友團結起來,那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遇見小股敵人完全不用怕。
“咻……轟!”一發炮彈落到了洞口。嗆人的硝煙四下瀰漫。洞裡面那些熟睡的工兵一下慌了手腳。
劉文輝大喊:“滅火!滅火!趴着別動!”
有兩個人衝出了洞外,被第二發炮彈炸的粉身碎骨。那些還準備跑出去的工兵,慌忙掉頭往洞裡鑽。
炮聲隆隆,山洞附近幾乎被炸了一個遍。吳桂喜大口大口的喘氣,挪動肥碩的身子,移動到劉文輝的跟前:“劉排長,這怎麼回事?怎麼還有炮?”
大牛道:“早就給你說了,猴子的追兵就在附近,你不聽呀!禍到臨頭別問我們,滾一邊去!”
劉文輝瞪了大牛一眼,轉身對吳桂喜道:“不要慌,敵人開炮就是在試探,只要炮聲一停,咱們立刻衝出去,千萬不能和敵人硬拼,跟着我們躲開他們。”
吳桂喜連忙點頭:“好好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