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惡夜狙殺

夜色深濃,除了遠處偶而傳來的幾聲犬吠,大地是一片寂靜。

柴家府也是一片寂靜,至少,表面上如此。

五幢布成星形的雙層樓房,靠南邊的那—幢,便在寂靜中突然不寂靜起來—一一股火苗子從樓下的窗口躥現,濃煙滾蕩裡火勢很快蔓延開來,畢剝聲夾雜着劈啪聲,顯見祝融之神已在焚燒着可燒的—切東西了。

空氣裡散發着嗆鼻的桐油味,柴家並不屯積桐油,更未販賣桐油,這種味道卻是從何而來?

答案彼此心裡有數,柴家人知道是誰搞的鬼,錢來發當然更自一清二楚。

火是楚雪鳳放的,她對放火似乎很有一套,只那麼三撥兩弄,火舌便捲揚起來,而且起得又快又猛,焰光甫閃,二層樓的這幢磚房就有一半陷入熊熊火光裡了!

這把火不但燒破了寂靜,更燒得柴家府雞飛狗跳,人仰馬翻,但見人影奔走,叫嚷喧譁,鐘聲驟響,燈照流映,柴家府似是沸騰了!

情況固是緊急,柴家府上下卻並不十分慌亂,救火的忙着救火,搜人的仍負責搜人,他們亦果然發現了楚雪鳳晃動的身影,—聲號令之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十多位柴家悍將立時蜂涌圍撲,於是,楚雪鳳在前,這十多位悍將攆後,流星趕月似的便展開了追逐。

楚雪鳳的武功,有她—等—而幾乎不爲外人所知的造詣,她的輕身術尤其高妙,這一奔掠起來,正是如魚得水,如鳥翔空,盡有賣弄的本錢,柴家人隨後猛追,樂子可就大啦。

眼瞅這一片混亂,錢來發並不急着行動,他靜悄悄的伏在另—幢樓房的瓦檐上仔細注意着柴家人的舉止,沒有多久,已有心得——柴家方面,撇開救火的—羣、追人的—羣,另有一羣則匆匆忙忙的掩向後頭,那裡已是五幢樓房的範圍之外,只有一排低矮的石屋,表面上看去,倒似馬廄豬圈一類的建築。

人與人之間,儘管個性不同,習慣迥異,卻也偶而有着相似的心態——在形勢急迫時,往往首先反應到重要的財物的上,此刻,約莫就是這碼子事了。

錢來發迅速從屋頂溜下,藉着地形地物的掩遮緊跟着摸了過去;那排低矮的石屋,隔着火場大概尚有二十丈左右的距離,因此仍顯得相當寧靜黝暗,對面的火光炫映,人聲喧囂,竟像是另—個虛幻世界了。

石屋之前,一共站着六個人,其中之一,年紀有四十上下,生得星目隆準,身形碩長,頗俱一番人才,他旁邊是個三十出頭的少婦,在遠處火焰的耀閃裡,可以看出她娟美姣好的面部輪廓,尤其身材豐腴,更爲惹火;這兩人並肩而立,形同夫婦,他們後面的四位,一個是滿臉大鬍子的禿頭,一個粗渾若缸,另一位滿頭銀髮,似是歲數不小,然而濃眉獅鼻的一張面孔,再襯以魁梧的體魄,卻十分猙獰,站在他身旁的那個乾瘦人物,看起來就如同侏儒了。

這六位即是剛纔奔來的一羣,看情形,那對夫婦像是帶頭的模樣。

避在—座水井後面,錢來發的心裡早有計較,他知道這六個人乃是過來打接應的,接應誰呢?當然是接應石屋裡的人一—原有的守衛者。

眼前的情形,正是需要人手幫忙救火及捉拿奸細的關節,這些人一樣不幹,卻偏偏緊守到這麼一排不起眼的石屋附近來,他們不曾發癲,自則另有原因,原因何在?莫非是金銀珠寶罷了。

小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財物越藏在簡陋的地方越不易啓人疑竇,這層奧妙,柴家府的主事者倒是挺會運用!

不過,問題在於柴家府的人懂得這層奧妙,錢來發也懂。

略一考慮,他輕輕掩向石屋之後,這排石層的後面,是幾畦荒廢的菜圃,石屋背牆上,正如他所期望,有兩扇小窗,窗口雖然裝設着兒臂粗細的鐵柵欄,卻並不見得構成進出的阻礙。

錢來發靠近窗下,他身材的高度,正與窗沿齊肩,這樣的對比,並不十分適宜於他將要進行的工作,但,勉強也可湊合了;探手入懷,他摸出一隻油布裡卷,攤開裹卷,裡面擺着幾件小巧工具,他撿出一把極爲堅利的鋼鋸來,熟練又快速的割切窗口中間的那根鐵柵,割切的位置在鐵柵的中段,這是有原因的,從此處開切,整根鐵柵的固定力即可消散大部,然後自橫斷的切口處運勁拗動,鐵柵彎曲後留出的空間,便是人體鑽進的入口了。

當然,這是指以錢來發所具有的力道而言,不過他也有他的麻煩———個身材瘦小的人,只要拗彎一根鐵柵,已堪進出,他的體型,卻必須拗彎兩根以上,纔有進出的餘地,人發胖,有時候也真不算是福。

在細碎又急速的鋸切聲裡,鐵屑紛紛灑落,錢來發—手握緊所鋸的鐵柵,一手加快動作,同時,沒有忘記注意石屋內的任何反應。

手中所鋸的鐵柵,很快便已切斷,他在同樣的部位又開始割切另外的一根,只見他右手往回拉扯,伸縮如電,片刻之後,這一根鐵柵亦“崩”聲脆響,居中而斷,就在此際,一陣腳步聲已來在他立身的這爿窗前!

身子一縮,錢來發貼牆坐下,棉紙糊就的窗扇已被人由內掀起,一張臉孔的側面映現,正朝外頻頻查看,自然,從那人站在窗後的角度,他是絕對發覺不到錢來發的,而屋外一片黑沉,他甚至連那幾塊廢置的菜圃都數不清。

過了俄頃,紙窗又掩了回來,腳步聲逐漸走遠,錢來發長身立起,毫不耽誤的伸出雙手,奮力拗曲已被切斷的兩根鐵柵,兒臂粗細的鐵柵發出輕微的“吱嘎”聲,像足忍受不住這樣的扭動而在呻吟,慢慢的,慢慢的,鐵柵向左右彎翹,開始形成—個缺口,—個差堪容得錢來發如此身軀鑽入的缺口。

先將裡層的紙窗半掀,錢來發一手按住窗沿,覷準角度,縱起、躥射、擡窗、落地,僅是眨眼間事,不但悄無聲息,彎翹的鐵柵連他的衣袂皆未沾上!

石屋內原來是一排打通的長方形空間,有若倉房,其中堆置着各式各樣的木箱、麻包、布袋、竹兜,層層疊疊,滿坑滿谷,數量之豐,真是蔚爲奇觀,就算官庫衙棧吧,只怕也沒有這等的氣勢!

錢來發落腳之處,剛好是一堆木箱的後頭,他側身掩蹲,目光四掃,很容易便看到了那幾輛還髹着“鎮遠鏢局”記號的鏢車,以及車旁閒立的四個人。

四個人的神態十分悠閒,一點緊張的樣子也沒有,外面的情況變化,好像和他們並無關係似的,雖不至談笑風生,倒也安詳自若,光景相當的篤定。

錢來發打量着眼前的形勢,心裡已有了計較——必須要在最短的時限內放倒這四個人,不能讓他們其中任何一個傳出警訊,也不能讓外面的人在這四位躺下之前衝入支援,否則,事情就難了。

等忖度妥當,錢來發深深吸了口氣,運足全身力道,“呼”聲平撲而出,由於他的飛掠速度過猛過快,猛然看去,竟像是一團突起的紫霧翻騰,無形無狀,僅帶風聲若嘯!

當那四位仁兄驚覺有異,錢來發人已到了他們頭頂,凌空暴旋之下,兩顆斗大頭顱拖曳着兩股血箭撞向屋頂,又反彈下來,另一個剛剛伸手摸觸刀柄,“連臂藍”的鋒刃已抹過他的脖頸,將他斬翻三步之外,最後一位腳步甫移,嘴巴才張,已被錢來發一腳踹實胯間陰囊,但聞“噗”的——聲悶響,這人一張圓臉剎時扯開,身軀彎曲,就這麼一頭栽倒,再也爬不起來了!

拍拍手,錢來發滿意的自己衝着自己一笑,然後湊到門邊側耳聆聽,嗯,外面並無動靜,顯見他的手法還算乾淨利落,不曾漏了形底!

呼吸調勻以後,他輕輕拔去粗長的鐵製門栓,先不開門,只在門上敲擊幾下,稍停片歇,又敲擊幾下。

於是,有步履聲行近,跟着一個沙啞的嗓音不耐煩的傳來:

“什麼事?”

錢來發憋着聲調道:

“方纔窗後面好像有什麼響動,你是不是要進來看一看?”

外面那位略一猶豫,始推門而入,邊咕噥着道:

“你們幾個是閒慌了,疑神疑鬼的……”

推門進來的人,乃是那個矮胖如缸的夥計,此人遠看已經夠橫,這一近瞧,越發粗渾肥壯,有如肉墩;屋角懸吊着的一盞氣死風燈映照着他的面孔,黃濛濛的光影在他堅實平板的五官上晃漾,倒有三分大猩猩的味道。

也只是甫始將厚重的木門掩上,這人連屋子裡是個什麼輪廓都未看清,錢來發的“連臂藍”已“削”聲劃過他凸突的肚皮,揚起滿天的血雨!

猛的撞向門板,這人喉間一聲悶嗥,竟如同一頭瘋虎般反撲上來,雙臂箕張,臉容痙扭,完全一副玉石俱焚、汝皆亡的功架!

錢來發早已有備,腳步倏錯,人向斜閃,擡左臂,對方右耳右頰加上一大塊皮肉業已血淋淋的拋將起來,而那位仁兄僅只腦袋歪翻,立時身形暴挫,兩掌回夾,錢來發料不到人已傷達這步田地,猶有此等狠勁,移騰之下,腰側仍被刮上—記,這—記之重,竟恍若與一頭巨象對擦而過!

那人雙掌回夾的瞬息,猝拔三尺又往後翻滾,活脫泰山壓頂也似當頭落向錢來發!

“連臂藍”的寒芒交炫而過,當頭壓來的粗壯身體就像被千百柄利刃同時劃割,血肉飛濺,傷口縱橫,但是,那副軀體卻仍然按照原勢衝撞而來,錢來發險極躥開,稍差半步就要疊做—堆了。

身子的墜地聲沉悶而窒重,還撞倒了幾隻木箱,當那—片唏哩嘩啦的響動靜止下來,外面已起了連串的擂門聲:

“老孫、老孫,章二柺子、二柺子,你們在裡面搞什麼名堂?還有安胖子,你怎麼一頭鑽進去就不出來朝面啦?”

錢來發湊到門邊,故意裝得一派吊兒郎當的語氣:

“不關緊,只是二柺子走路不小心滑了一跤,撞翻幾隻木箱,安胖子在另—頭上,這就繞過來了……”

外面那人已經改擂門爲推門,口裡嚷嚷着:

“把門打開,我要進來看看,剛纔二少爺已在冒火啦,說你們在屋裡還不安份,吵吵鬧鬧的惹他心煩——”

錢來發退到門邊,慢條斯理的道:

“門沒下栓,你自己進來吧。”

這次進門的,是那位頭頂光禿,但腮面卻生滿濃密鬍鬚的彪形漢子,他亦似未起疑竇,一頭就撞了進來,還拿手伸在前面探索:

“怎麼這等暗法?黑沉沉的叫人看不清亮,就不知多點上一盞燈?”

燈是沒有多點上一盞,藍汪汪的刀口子倒先湊了上來,這個禿頭大鬍子的反應卻並不像他表面上那麼大而化之,錢來發的攻擊猝展,迎着的不是大鬍子的血肉,竟是對方硬架上來的一雙三尺判官筆!

金鐵撞響聲清脆而悠揚,兩人驟然閃開,大鬍子面色冷凝,目光迅速轉過周遭,又落在錢來發的臉孔上,他雙筆交叉胸前,緩緩開口:

“好一招調虎離山之計——朋友,約莫你就是那姓錢的了?”

錢來發注意着大鬍子的每一個舉止,暗中蓄勢待起,嘴裡卻輕輕淡淡的道:

“不錯,我就是那姓錢的,老夥計,我不得不說,你可真叫命大。”

大鬍子冷冷的道:

“這不是我的命大,乃是我的經驗豐足;錢來發,躺在地下的人,都是你殺的?”

錢來發微笑道:

“此地只有我一個活人,餘下的全是死人,想賴也賴不掉,所以,我不得不承認,這些朋友都是我殺的,原本還該包括得有你。”

大鬍子眼神陰鷙的道:

“你不用得意,錢來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投進來,這一遭,你是插翅難飛了!”

視線掠過門扉,錢來發笑嘻嘻的道:

“夥計,如果單憑你,恐怕辦不到這—層,閣下的把式,只須試一招,我已心裡有數。”

大鬍子面無表情的道:

“錢來發,你將遭遇到的對手,不會只有我一個人。”

錢來發道:

“我知道你想出聲示警,召請援兵,但我不會容許你這麼做,至少,我將盡力阻止你這麼做!”

搖搖頭,大鬍子道:

“不必我出聲示警,他們已經來了,明白的說,他們早就來了,在我進屋之前,他們就已等在門外,姓錢的,你機會不大。”

錢來發望着木門,慢吞吞的道:

“我不是吃人唬着長大的,夥計,一切眼見是實,空城計是古早年的事了!”

大鬍子獰笑—聲,貼着門移出三步,眼睛卻—直不離錢來發的雙臂。

木門倏忽推開,方纔在外面的那—夥人,果然蜂擁而入,半個不少一—大鬍子沒有唱空城計,他們確實早已起疑,且完成因應措施了。

錢來發不禁在心裡嘆氣—一如意算盤只敲到—半就敲不下去了,柴家府的人硬是不簡單,光憑這份機警,就不愧吃了老少三代的強梁飯,如此一來,結果已難逆料,好歹但憑運道吧!

進屋的四個人中,那位四十上下,—表人才,面貌與柴化有三分相像的朋友先朝前跨了一步,他目光不向地下狼藉的屍體流轉,甚至不望大鬍子一眼,只盯在錢來發的面孔上:

“果然是你,我娘早就料到你不會死心,爲了‘鎮遠鏢局’那票紅貨,寧肯把一條命舍在‘紅河套’;錢來發,替你想想,委實不值!”

錢來發和和氣氣的道:

“尊駕大概就是柴家府的二少君柴衝了?”

對方冷沉的道:

“不錯,我是柴衝。”

錢來發搓着手道:

“柴二爺,不管照哪一方面來說,我都已仁盡義至,問心無愧,事情鬧到這步田地,可怪不了我,你們柴家府是好歹不聽、軟硬不吃,既不遵江湖規矩,也不論人情事故,自高自大,—意孤行,而我禮數做到,剩下就只餘兵刃相見,至於誰死誰活,乃是另—碼事,辰光不到,誰敢斷言?”

柴衝生硬的道:

“錢來發,現在已不止是索鏢還鏢的事,你心狠手辣,雙手染血,殘害我府中數條性命,這筆血債,你豈敢不償,我豈可不迫?”

錢來發道:

“幾車金銀藥材,卻賠得幾條人命,這不是我的過錯,完全乃你柴家自找,眼下省悟,尚來得及,否則,只怕你們的人命還得繼續賠下去!”

柴衝雙眉豎起,重重的道:

“錢來發,你錯把‘紅河套’當做你那—畝三分地了,這裡卻容不得你張狂——”

站在柴衝身邊的柴二奶奶,此刻忽然春花綻放似的—笑,鶯聲嚦嚦的道:

“姓錢的,外面那把火,可也是你的同黨所放?”

錢來發也笑道:

“這還用說?”

柴二奶奶回顧老公,仍然嬌生生的道:

“二爺,你看姓錢的有多狠?只爲了那區區—點紅貨,便又是殺人,又是放火,刨底掘根,趕盡殺絕,打譜是不讓我們活了,這種豺狼其心的人,我們還能留着他嗎?”

柴衝大聲道:

“當然不能!”

錢來發笑了起來:

“你們賢夫婦一個說,一個唱,搭配得倒挺逗趣,不過呢,我來殺人放火憑的是本事,你們待要將我擺平,可也得有點真功夫才行,光指望那張尊嘴,恐怕奈何不了我。”

柴二奶奶水汪汪的眼波一飄道:

“瞧,人家在叫陣啦,一個人面對咱們五個,還這麼趾高氣揚、大馬金刀,他可是把咱們五個活人看成了什麼啦?”

禿頭大鬍子陰森森的接口道:

“二夫人,我們今晚若不做了這廝,往後幾張臉盤還朝哪裡擺上?”

柴二奶奶燦然一笑:

“你放心,丁大鬍子,姓錢的必然看不到明天的日頭了,咱們這座庫房,好歹就湊合着送他的終吧。”

錢來發眨眨眼,道:

“說得正是,各位和我一樣,都別朝後去想了,且等過了今夜,再打長遠主意不遲,還不知道我與各位之間,誰過得去、誰過不去哩!”

姓丁的大鬍子用手一指錢來發,惡狠狠的道:

“你不是大羅金仙,也沒有三頭六臂,姓錢的,柴家府上下決不含糊!”

錢來發點頭道: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丁大鬍子,你不會以爲我錢某人就含糊了吧?”

於是,柴沖斷叱—聲:

“圍上!”

丁大鬍子手中一對判官筆“鏗鏘”交擊,斜走數步,人站到—疊麻包之上,居高臨下采取了俯衝的架勢,那滿頭銀髮,容貌猙獰的—位則正面迎着錢來發,六尺長、核桃粗細的—只生鐵齊眉棍當胸拄立,頗有幾分“泰山石敢當”的威風!

矮小乾瘦的這位仁兄,已悄無聲息的摸向錢來發背後,賊頭賊腦的—副德性,就和他的長像—樣畏縮下作。

錢來發連眼皮子也不眨一下,只笑眯眯的道:

“陣勢都布妥啦?”

柴衝面孔肌肉緊繃,咬着牙道:

“你不用狂,姓錢的,柴家府把三代聲譽押在你身上,看你有什麼通天的本領脫生續命!”

這時,那位柴二奶奶,忽然發出—串銀鈴似的笑聲,就這麼扭腰擺臀,像要吊錢來發的膀子也似,步踏金蓮的般搖曳生姿的走近錢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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