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刃寒風悽

柴老奶奶見狀之下,追撲的勢子急急煞住,並匆忙警告她的女兒女婿:

“你兩口子小心,姓錢的模樣不對,恐怕又有花招要使。”

原本就已心裡發毛的程恕與柴蕙貞夫婦,立刻中止了攔截的動作,不但不向前挺,反而雙雙往後倒退,那種疑懼畏縮的反應,竟大大不似“柴家府”—貫剽悍作風。

錢來發雙臂平伸,有如巨鵬展翅,他神色冷凝的站在原地,彷彿完全無視於周遭的火爆情勢,端等着隨風直上九霄似的。

柴老奶奶不由怒氣上升,緊握着“鳳頭杖”緩緩逼近,一邊不停咒罵:

“姓錢的,你不用在那裡裝神弄鬼,擺個架勢嚇唬人,這種下三濫的把戲,我可看多了,黔驢技窮而已,還想我受你的門道?”

突然間,錢來發身形暴起,怒矢脫弦般撲向柴老奶奶,柴老奶奶冷冷—笑,“鳳頭杖”倏抖直揮,正迎着錢來發的來勢搗至,杖頭帶起一股迴旋的力道,更逆氣成渦,聲威十分驚人。

明明看到錢來發撲騰的身影,而撲騰的身影尚在凝形,他已猝向下沉,掠至柴老奶奶左肩後側的死角——就如同一個人驟然間分化成兩個一樣,不但過程奇快,其演變之詭異猶爲匪夷所思,柴老奶奶揮空的“鳳頭杖”雖然竭力往後帶掃,卻已稍慢半分,錢來發猛進暴退,柴老奶奶的臂膀上已灑起一溜血水!

柴蕙貞看得分明,不禁脫口驚叫:

“娘啊……”

錢來發在退後的瞬息,跟着就是一個空心斤斗翻出,斤斗的落着點,正好是程恕的頭頂;柴蕙貞那聲娘還沒叫完,交錯奔流的藍焰冷芒,已若狂風暴雨也似罩向程恕,力犀勁銳,活脫半邊天都涵括在內了!

程恕連一聲駭叫都來不及發出,慌亂里長劍拚命揮舞,力圖自保,柴老奶奶一看女婿危在旦夕,也顧不得自己剛剛掛彩,“鳳頭杖”隨着身形同時橫出,杖影如山,急卷錢來發。

沒有人察覺,錢來發的臉色在驀然間轉爲僵硬,他並不曾完全受制於柴老奶奶的攻擊而退避出去,他只是順着原來的撲掠招式在閃躲,所以,杖影翻騰而來,他也仍然催動着刃芒冷電交織而下!

利器的磨擦聲尖銳刺耳,宛若絞剮着人心,程恕的長劍凌空拋起,人也鬼哭狠嚎着在地下連連滾動——錢來發並非不付代價,他的左頰、左胸兩處都被柴老奶奶的“鳳頭杖”擦過,帶走了手掌大小兩片人皮,沒流什麼血是不錯,卻已紫中泛赤的浮腫起來。

柴蕙貞一頭撲向她的老公,摟着程恕下更驚天動地的號哭起來:

“天打雷劈的錢來發,你好狠好毒的心腸唷……程恕和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你居然把他傷成了這個樣?天哪,渾身上下的刀口子怕沒有十好幾道?整個人就像浴在血裡一般了,娘啊,你老人家得趕緊想法子救救你女婿,再晚怕就來不及了……”

柴老奶奶不只是感到心煩意亂,尤其覺得老臉無光,這是什麼時候、什麼場合?女兒這一號一叫,擾亂軍心不說,更落了敵人笑柄,混江湖,有這個混法的?她忍不住大吼一聲,厲然的道:

“小蕙住嘴!眼下正是雙方豁命辰光,我們的人哪個不在拚死拚活,豈只你的丈夫而已?你且好生護衛程恕,等事過之後,爲娘自有計較!”

柴蕙貞盡力止住哭聲,卻心焦如焚的抽噎着道:

“娘,女兒不是自私,程恕傷勢嚴重到這個地步,實在不能延誤就醫的時間……”

柴老奶奶咆哮着道:

“你待叫我怎麼辦?”

站在丈許之外,嚴陣以待的錢來發,突兀冷冷出聲道:

“柴大小姐,如果你急須送你丈夫就醫,我允許你們離開現場,不加攔阻!”

柴蕙貞驀然擡頭,又是意外,又是驚愕的適:

“真的?”

不等錢來發回話,柴老奶奶已連聲破口大罵:

“收回你的假慈假悲吧,錢來發,我們柴家人有骨氣、有格節,不屑接受你這種虛僞的施捨;我們柴家人自有我們恩怨分明的做法,你流了我們的血,我們便會在你的血裡索取代價,獲至報償!”

錢來發大聲道:

“因此,雖死亦無憾?”

柴老奶奶嘶叫着:

“當然雖死無憾!”

錢來發重重的道:

“這個人可是你的女婿,太夫人,而原本他是可以不必死的!”

猛—跺腳,柴老奶奶獰聲道:

“我們柴家的事,用不着你來管,你端等着挺屍就行!”

錢來發故意提高了嗓音道:

“叫你一聲‘太夫人’,真他娘是高擡了你,你這老幫子,實在只是個冷血寡情的虔婆,心態異常的絕物,你害死了你女婿,叫你女兒當寡婦,你有什麼好?莫非是你自己早年死了丈夫,巴不得要你女兒也跟着受這種苦?哼哼,我假慈假悲,我是僞善?至少卻比你大鑼大鼓堂而皇之的下這滅親毒手要強!”

差點憋得一口氣沒喘上來,柴老奶奶面色大變,舉杖高呼:

“含血噴人的惡毒東西,你你……你,你竟敢離間起我母女情份來?”

—聲悽慘的長號出自柴蕙貞口中,她涕淚滂沱,顫不成聲的叫:

“娘啊,女兒不孝?女兒什麼都顧不得了……程恕流血不停,身子已經開始抽搐,再不馬上施救,他就必死無疑,娘啊娘,天下只有一個程恕,他要死了誰能再還我一個夫君來?”

錢來發打鐵趁熱,立即接口:

“你老公若是死了,柴大小姐,你就只有自認倒黴,誰也沒有法子還你一個同樣的夫君,你娘單爲了顏面着想,幾曾顧慮到你的失夫之痛來?爲今之計,三十六招,走是上着,我答應決不攔阻,早治早醫,你老公尚有生望,再要拖拉下去,就保不得準了!”

柴老奶奶狂吼一聲:

“小蕙,不要聽他胡扯,我們好歹都要撐持下去,我們決不接受敵人的施捨,別忘了我們是柴家人—一”

也不知柴蕙貞是從哪裡來的力氣,居然猛一下便把程恕自地下肩扛而起,猛衝到最近的一匹馬旁,將她老公朝鞍前一放,自己亦翻身急上——一切的過程尚在柴老奶奶瞠目結舌之間,一馬雙騎,業已潑風似的卷下坡去!

就在柴老奶奶窒震的須臾,錢來發已陰惻惻的笑了起來:

“柴家人麼?嘿嘿,恐怕出閣的姑娘早不自認爲柴家人了!”

“鳳頭杖”便在這時有如一條怒龍般揮舞過來,杖力如山似海,呼轟捲揚中,便包括了多少憤怒、多少齧心瀝血的怨毒!

錢來發猝迎而上,雙臂運力截擊,卻在刃口沾上杖頭的剎那又分幻爲兩條影子,由於受到“鳳頭杖”沾擊之後的回彈力道,這虛實莫辨的兩條影像幻化得更爲快速,一條斜撲,一條上揚,柴老奶奶斷喝一聲,杖首點戮,同一時間裡,尖銳的鳳喙竟已分做兩個相反的方向跳閃追襲,快狠無比!

於是,上躍的那條身影,猝然又在一晃之下變成三條並排的幻像,“鳳頭杖”透過當中的一條虛影戳空,另兩條影子倏合爲一,藍芒閃處,柴老奶奶已悶哼一聲,踉踉蹌蹌搶出三步。

正與楚雪鳳殺得難分難解的柴化,可以無視於妹妹及妹夫的險狀,卻不能無視於老母的安危,他的紅纓金槍急速吞吐飛刺,倒滑步,人已一個迴旋搶到柴老奶奶身邊,金槍長指錢來發,疊聲問道:

“娘,娘,你老人家傷得可重?”

“鳳頭杖”用力拄地,柴老奶奶伸手往背後一摸,果然摸了一手又粘又溼的鮮血;她雙目鼓瞪,牙齒錯得“咯”“咯”作響:

“這王八羔子,我被他糟塌夠了,這一下,是第二記了!”

柴化護在老孃身旁,金槍不停遊走移動,又十分焦急的道:

“娘,你老人家到底傷勢如何?這可逞不得能啊……”

柴老奶奶粗暴的道:

“我只覺得背脊樑上一片火辣,傷口看不見,卻怎知是輕是重?總之一時半刻還死不了,你不用管我,且去把那賤婦收拾了再說!”

柴化猶豫的道:

“可是,娘,你目前的情形——”

打斷了兒子的話,柴老奶奶恨聲道:

“我能否撐得住自己心裡有數,你少磨蹭,辦你的事去!”

這時,錢來發已和楚雪鳳雙雙逼近過來,錢來發皮笑肉不動的接口道:

“不必走過來跑過去的多麻煩,二位,我們便移樽就教,近前服侍吧!”

柴老奶奶深深吸一口氣,眼睛死盯着錢來發:

“姓錢的,看你一身肥肉,滿腹油脂,想不到還被你練成了‘幻形’,不過,你瞞得我一次,卻絕對瞞不了我兩遭!”

錢來發道:

“不,太夫人,已經瞞過你兩遭了,第一次在你手臂上做了點成績,第二次刀口子便移到尊背之處,如果再有第三次,我敢肯定太夫人你的體能狀況就一定樂觀不了。”

聽到對方在計算割自己老孃幾刀,柴化這股子難受就甭提了,他金槍一抖,霹雷般吼道:

“錢來發,血債血償,還不過來納命?”

錢來發淡淡笑道:

“來了,柴大少,這不是已經送上門來了麼?”

柴老奶奶低促的告誡兒子:

“千萬注意,這姓錢的身手詭異,心性狠辣,常有些出人預料的花樣施展,切切不可輕估了他,如今再加上那不知姓什名誰的賤婦爲助,我母子雖然亦是聯手,卻也絕對疏忽不得……”

柴化額頭兩側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面頰肌肉不住抽搐,他悶着聲道:

“孩兒省得——”

“得”字纔剛剛吐出脣縫,那邊便驀地傳來—聲哀號,和魯元標、焦二順接杖的三名“柴家府”朋友中,有一個正在四仰八叉的倒翻出去,只看那人踣地時身軀癱沉的模樣,就可斷定不會還是個活人了。

錢來發喝一聲彩:

“幹得好,魯元標!”

當然他知道奏功奪命的人不可能是焦二順。

金槍的寒光有如星芒,猝閃之下已指向錢來發的咽喉,他卓立不動,左臂暴擡,“當”聲—響便把槍尖震開,柴老奶奶的“鳳頭杖”由下上挑,立時夾攻過來,錢來發這次卻不躲避,雙臂貫力,猛然下壓——竟是硬打硬接的招式!

柴老奶奶沒有想到錢來發放敢硬架,她是採取從下往上挑的路數,在力道的運用上先就吃虧,雙方的兵器交觸,“鳳頭杖”當場便被壓低半尺,只此一剎,緬刀的冷電宛如匹練,抹頸斬到,犀利之極!

柴化厲叱—聲,金槍翻回,卻飛劈不中,柴老奶奶氣得破口大罵,卻只好往後急退,她這—退,錢來發的“連臂藍”便凝成一面光網,各式的線條灼亮炫麗,以恁般嚴密的組合罩卷柴化。

楚雪鳳的動作更爲鑽刁兇悍,當錢來發的光網罩落,她已貼地前滾,緬刀隨着她身形滾動有如銀波涌激,雲霞片片,任是柴化自詡功高技強,在這上下交擊之餘,也頓時亂了手腳!

斜刺里人影撲來,柴老奶奶再度迴轉,杖影縱橫,氣勢凌厲,頗有拚命的意味一—果真是母子連心哩。

錢來發輕喝—聲:

“拖閃!”

人隨聲走,彷彿星墜光曳,打橫裡旋飛而去,幾手在人們的視覺未及追攝之前,他的雙臂已做了十三次交錯揮掠,那力拚盧毓秀的四位“柴家府”長客裡,塊頭最大的一位突兀喝醉似的踉蹌歪出,人尚未曾仆倒,錢來發已凌空三個斤斗翻回原處一一在這一去—回之間,柴家母子也不過堪堪解圍,甫始逼退了楚雪鳳。

盧毓秀的馬刀閃過—度半弧,同時高聲致意:

“謝了,大爺!”

錢來發腳尖沾地,哈哈笑道:

“小意思,小意思。”

柴家母子睹狀之下,那份怨恨,那種氣惱,簡直到了無地自容的程度;憑他們母子聯手之力,居然圈不住正面對杖的敵人,這猶不提,人家更則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並在迴轉之餘,順手追魂奪命,這等光景,已不只是抹灰了柴家母子臉面,尤近乎視其母子如無物了!

柴老奶奶杖圈杖揚,宛似排山倒海般衝卷而來,她的披風頭罩早已拋向頸後,發亂拂肩,臉上的五官全扯歪了:

“我要不活活打死你們這一雙狗男女,我就自拆‘柴家府’的門樓子,永不再涉足江湖一步……化兒,殺呀,幫爲孃的殺!”

柴化的金槍閃閃,紅纓收張仿若血鬥,他的神色決不比乃母稍強,那種咬牙切齒的德性,活脫就待生啖了錢來發和楚雪鳳。

戰況便在尖厲的囂叫聲裡越趨激烈,而錢來發事先並不曾與楚雪鳳有過任何並肩應敵的演練,但一朝到了拚命的辰光,兩人竟有十分貼切的默契,進退攻拒間嚴絲合縫,涓滴不漏,彼此一個眼神,一個暗示,甚至某項動作的初期徵兆,都能作爲延續發展的搭配,也不知是什麼因素使然,錢來發只覺得開心之極。

柴家母子固然悲憤填膺,情緒昂烈,來勢有如狂龍惡虎,但實際上,他們仍有他們的計較,決不是紅着眼打混戰來的——

單由母子二人相距七尺,皆在長杖金槍互爲掩護的範圍之內,即可窺知其卻敵之策已比先前謹慎得多。

於是,寒光變幻着各種各式的形象,以迥異的色澤在炫耀穿飛,雙方攻拒進退,快如電掣,舉手擡足皆向要害,分寸之間便分生死,這一次的近身拚搏,兩邊全似豁出去了。

另一頭上——焦二順的雙刀,眼看着抖成兩朵刀花溜旋到那手使伸縮長戟的朋友身上,那人卻突然偏身斜進,燦爛的光影滾過他的肩背,戟尖倏挑之下,已穿透焦二順的右大腿,更將這位包打聽掀出三步之外!

魯元標狂吼一聲,生鐵扁擔打橫揮擊,執戟的這個正待咬牙硬接,魯元標卻是粗中有細,別有計較——橫擊一半的生鐵扁擔驀往下沉,瞬息裡向後反挑,招式一變,另一個乘隙掩至,打算抽冷子檢便宜的“柴家府”“長客”就倒了黴,手上那柄三尖兩刃刀還不曾夠上距離,當胸已先捱上一記,帶鉤的生鐵扁擔砸入他的胸腔,連骨加肉全與五臟六腑攪合成一團,人在朝後弓拋,而嘴裡發出的嗥號聲簡直就同鬼號沒有兩樣了!

使伸縮長戟的這一個睹狀之餘,不由血脈憤張,睚眥皆裂,長戟閃飛,居中挺刺,魯元標雙臂貫力,扁擔猛掄而起,就在雙方兵器堪堪接觸的一剎,那人忽地揚戟移步,左手擡處,一抹冷芒暴射而至。

這個人固然頗富心機,但他卻估錯了魯元標,以爲魯元標便只會直來直去,愣打愣幹,他沒有料到姓魯的亦自有一套袖裡乾坤——生鐵扁劃成—道弧線掄起,實則另含玄機,魯元標人隨勁發,整個軀體已倒翻而出,藉着扁擔由上垂落的力道,順勢一個斤斗石火般閃至敵人背後,不但躲過了對方在近處射來的暗器,扁擔橫彈的須災,更重重切上了那位仁兄的脖頸!

頸骨折斷的脆響清晰傳揚,魯元標迴帶扁擔,人已掠到焦二順身邊,儘管正痛得齜牙咧嘴,焦二順仍不忘伸出大拇指,喝—聲彩:

“元標老兄,真有你的!”

魯元標得意洋洋,卻故做謙虛:

“小事體,小事體,嘿嘿,算不得什麼,真個算不得什麼……”

他二人這邊廂正在一唱一合,盧毓秀和敵人的拚鬥亦已進入決定性關頭,馬刀的森森光華甫始搶在一對鐵鐗之前豁開了那人的肚腹,另—名“柴家府”的長客已揉身躥撲,手中的一枝狼牙棒原本衝着盧毓秀天靈硒落,卻在盧毓秀快速的收肩縮背動作下僅只擦過他的右側腰脅,錐釘刮沿着大片血肉拋灑,盧毓秀竟咬着牙不吭半聲,他的馬刀化成匹練,彷彿卷裹着風雷,呼轟的破空聲驟起,執狼牙棒的這一位業已腦袋搬家,大好頭顱彈跳於空,滾燙的鮮血噴濺,有如飄起漫空的赤霧!

就在這時,柴老奶奶突然拋下搏擊中的錢來發與楚雪鳳,杖首撐地,身形有如鴻掠鷹飛,眨眼間已撲到盧毓秀頭頂,一杖搗出,其快恍似流光,鳳喙劃裂空氣,響起的聲音竟同嘯泣!

甫始殲敵得手的盧毓秀,連—口氣尚未及回喘,勁道衝激,業已觸體而來,急迫下,待要走避已自不及,他雙目暴睜,兩手握刀,藉着身軀的半旋衝力狠命攔截,“吭當”—聲震撞聲裡,柴老奶奶歪出四步,盧敏秀卻踉蹌後退,差點便—屁股跌坐在地!

柴老奶奶銀盆似的大臉扭曲變形,眼瞳中是一片火毒,她不管自己腳步尚未站穩弓背挺杖,又是—杖閃掣,直點盧毓秀胸膛!

雙方的距離極爲接近,又在盧毓秀立樁不定的情形下,這一杖襲來,不啻有催魂奪命之威,但是,盧毓秀在剎那間亦似豁將出去,他竟不再迎架老奶奶的杖勢,身向下偏,貼地斜進,馬刀賽雪,猛戮對方肚腹!

柴老奶奶猝然吸胸凹腹,杖影照舊閃飛,眼看着—副血淋淋的景象就待發生,錢來發已突兀自空而降,雙臂貫力,橫砸柴老奶奶的鳳頭杖!

金鐵的交擊聲隨着一串火花爆現,柴老奶奶的杖首風喙灑起—溜血水,人也跟着往左搶出,盧毓秀捂住腰脅,連連打了幾個旋轉方始勉強站穩,手上馬刀拄地,面孔已是灰裡泛青!

錢來發並不給錢老奶奶絲毫喘息的機會,他油汗滿布的一張胖臉上凝布着濃重的肅煞之氣,人往上躍,同時凌空折回,藍汪汪的冷電精芒又已交織成網,漫天蓋地的卷罩過去!

柴老奶奶淒厲的狂笑起來,在恁般令人悸顫的笑聲裡,將她的鳳首杖揮舞成層層密密的弧圈,弧圈在迎錢來發的一剎,倏然分聚爲兩股力道,恍若長江大河,滾滾投入那面芒彩掣閃的光網之中!

於是,刀鋒和鈍氣的磨擦聲便幾手絞斷了人們的肝腸,光影流炫,風嘯塵揚,錢來發粗壯的軀體平飛而起,卻在沾地前的須臾換式落腳——他額頭上裂開一條血淋淋的傷口,此外,只有他自己知道,恐怕肋骨又斷了兩根!

柴老奶奶可就更慘了,她的右手固然還緊握着鳳首杖,左手竟已齊腕削落,不但如此,全身上下縱橫交錯的創痕怕沒有十來道?鮮血涌冒,衣裙盡赤。

挺着金槍正與楚雪鳳纏戰中的柴化,見狀之下不由心驚膽顫,五內如焚,卻又偏偏拋不開半步不退的楚雪鳳,只急得聲聲嘶號:

“娘,娘啊……他們傷了你老人家,他們竟敢傷了你老人家……”

斜刺裡,驀地響起一聲虎吼,魯元標形色猙獰的高舉着他的生鐵扁擔,發了狂一樣撲襲柴老奶奶,口中一邊怪叫:

“傷了這老幫子不算完事,宰了這老幫子才叫終局——”

柴老奶奶神魂震盪,驚怒欲絕,剛待往後抽身,金槍扁揚迴帶,“呱”的一記,肩膀上一塊皮肉已經血糊糊的飛拋而起。

錢來發吸吸鼻子,適時出聲:

“且住,魯元標。”

隔着柴老奶奶還有四五步遠的魯元標,正在盤算着如何狠命一擊砸掉柴老奶奶雙手獨擎的鳳首杖,聞得錢來發的飭令只好緊急收手,他將扁擔倏忽掄向一側,人隨掄轉的力道迴旋,掄出七尺之遙纔算站穩了樁馬。

柴化看出契機,人在楚雪鳳霍霍的刀光下匆忙遊走,言語卻趕緊拿了出來:

“錢來發,錢來發,你叫這女的停手,我有話說——”

錢來發微微聳肩,有氣無力的道:

“楚姑娘,你便歇一會吧。”

緬刀怪蛇似的捲起,寒芒燦閃,隨即斂形,楚雪鳳眼波冷冽如同秋水,毫無表情的盯視着肩頭流血、面色灰敗的柴化。

生恐楚雪鳳抽冷子再行出事,柴化話是啞聲啞氣對着錢來發在講,目光卻不敢稍移的投注在楚雪鳳身上:

“錢來發,事到如今,我也顧不得顏面了,咱們是否可以打個商量?”

錢來發慢吞吞的道:

“打什麼商量?”

嚥了口唾沫,柴化吃力的道:

“呃,我們認輸,請你高擡貴手,放過我們母子……”

嘿嘿一笑,錢來發道:

“你們本來已經輸了,還用得着你來認嗎?勝負之分即在眉睫,我爲什麼要縱虎歸山,留卜無窮後患?”

魯元標跟着大聲應和:

“大爺,所謂是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你可別上他們的老當!”

柴化急切的道:

“錢來發,你如果有什麼條件,不妨提出來彼此商量,只要你能夠放過我們母子,一切都好斟酌——”

錢來發望了望那邊的柴老奶奶,這位象徵“柴家府”權威的人物,仍然雙手擎杖,顫巍巍的保持防衛姿態,然而其形容之委頓,氣色之憔悴,顯見已是強弩之末,再振乏力了。

魯元標又在氣吼吼的叫嚷:

“姓柴的,早不談條件,遲不談條件,到了這個關口,你才他孃的軟了脊樑,扮一副縮頭王八的模樣,天下豈有此等好事?我們拿命換命,以血換血;沒什麼可說的!”

柴化慌亂的道:

“錢來發,殺人不過頭點地,立身處世,總要留一步餘路,我們‘柴家府’認裁服輸,這還不夠?你倒是掠一句話下來啊!”

輕咳一聲,錢來發道:

“柴衝,我給你留—步餘路,你可曾想到也給我留一步餘路?”

柴化只覺得脣乾舌燥,喉嚨裡彷彿掖進一把沙:

“有什麼話你儘管擺明了講,錢來發,能受的我—定要下……”

錢來發凝重的道:

“在此之前的事不必去提它了,柴化?假若我大發慈悲,放走你母子二人,莫非你們就會默而以息,不再找我尋仇?”

柴化立時道:

“只要你放了我們母子,錢來發,我可以向你保證新仇舊恨即此—筆勾銷,‘柴家府’上上下下,決不會再行侵犯秋毫!”

錢來發笑了笑:

“此話當真?”

柴化指天盟誓的道:

“要是我心口不—,背信食言,便叫我五雷殛頂,不得好死!”

“嗯”了—聲,錢來發慢條斯理的道:

“聽起來像是不錯,然而,你做得了主麼?”

柴化怔了怔,有些不解的道:

“錢來發,你這是什麼意思?”

錢來發淡淡的道:

“誰都知道,你們‘柴家府’表面上是你柴大少在主事,其實真正當家人乃是令堂柴老夫人,你的承諾眼下固然斬釘截鐵,真心誠意,怕的是事過境遷之後,你令堂來個全盤推翻,死不認帳,到了那時,我們今晚上的一片慈悲,豈不都成了白搭?”

柴化趕忙道:

“你過慮了,錢來發,我娘一向尊重我的決定!支持我的立場,尤其這件事,我乃是爲了大局着想,我娘必不致反對——”

搖搖頭,錢來發道:

“話只是你在說,並非令堂親口認定,我看,還得老夫人表示表示纔好。”

柴化咬咬牙,提高嗓門道:

“娘,你老人家聽到錢來發的話了,他既然要你老親作承諾,你老就應了他吧。”

柴老奶奶的斷腕處,鮮血仍在滴滴淌落,且流得不多的原因,是她早已運用內力將傷口上緣的筋脈封閉,肌肉繃緊,但這並不是說就沒有痛苦了,相反的,不僅痛苦依舊,更增加了貫氣耗勁的辛勞;目前的狀況,她自然看得十分明白,如想保命,就必須按照人家的要求親口作下了仇息爭停的應承,否則,必爲死路一條,然而應承一句容易,這顏面及尊嚴的折損可就大了,要立時拉下臉皮,還真不那麼簡單……

等候了一會,見老孃尚沒有反應,柴化不禁急了起來,他焦灼的叫道:

“娘,場面已經是這個樣子,你老人家又受傷甚重,事情可不能再拖下去了,兒子知道你老的顧慮,也清楚孃的難處,可是人到屋檐下,安能不低頭?求你老人家憋憋氣,張張口,暫且委屈委屈,過了此關,便自海闊天空,虛名虛譽,到底比不上現在活命來得實際呀!”

錢來發笑道:

“這話倒是不差。”

柴老奶奶突然感到一陣暈眩,身子大大的搖晁了一下,她好不容易纔努力撐持住,同時已警覺到體能情況不對了。

深深吸了口氣,她語聲暗啞的開口道:

“好,錢來發,我同意化兒對你所做的承諾……”

錢來發重重的道:

“什麼承諾?”

柴老奶奶的面頰肌肉微微抽搐,極爲勉強的道:

“只要你放過我們母子,新仇舊恨,一筆勾銷,我‘柴家府’上下,與你錢來發自此秋毫無犯!”

錢來發大聲道:

“一言爲定?”

柴老奶奶孱弱的道:

“當然,一言爲定。”

猛一擡頭,錢來發道:

“二位,請便吧。”

柴化望着面對面的楚雪鳳,楚雪鳳轉身走開,柴化這纔敢奔向他的老母,孃兒倆低促的說了幾句話,柴化又急忙牽過兩乘馬來,與柴老奶奶分別騎上,不招呼,不回頭,二人二騎很快便消失在坡下的夜暗中。

朝着柴家母子馳離的方向狠狠吐了口唾沫,魯元標悻悻的罵道:

“也不知他們是哪輩子燒多了高香,今天才碰上這位活菩薩,若是換成了我,要不把他們母子斃在當場,我就不姓魯!”

錢來發皺着眉頭道:

“魯元標,你少說兩句行不行?還不快去看看盧毓秀的傷勢如何,大夥也好準備上路了!”

魯元標嘴裡仍在咕嚷,人已到了盧毓秀身邊,他輕輕拿開盧毓秀捂住腰肋的左手,湊近察看,猛—下叫了起來:

“我的天爺,姓盧的這道傷口,怕沒有半尺來長?皮開肉綻,連肋骨都看見啦,虧得他還沉得住氣,—聲不坑……”

錢來發平靜的道:

“毓秀,傷口深不深?”

青白着面孔的盧毓秀提着氣道:

“還好,不算深……似乎沒有波及內臟……”

坐在草從裡的焦二順覺得受了冷落,不甘不願的扯開嗓門嚷嚷:

“來發爺,來發爺,我也受了傷啦,我這傷口可深了,那王八羔子一戟戳穿我的大腿,如今竟是連站都站不直了……”

沒有理會焦二順的叫嚷,錢來發迅速指派魯元標照顧盧毓秀,楚雪鳳攙扶焦二順,招過坐騎各自登鞍,朝着柴家母子離開時的反方向繞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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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雪嶺對決第八章 功虧一簣第二十九章 土崩魚爛第二十八章 血刃斷仇第十章 一波三折第三章 飛蛇驚魂第二十章 澤中有龍第十五章 赤地一尊第十九章 輕捋虎鬚第三十四章 你奸我狡第七章 虎威驚煞第二十三章 先發制人第三十二章 華山霸客第二十二章 楚歌四起第二章 雙刀無忌第三十一章 徒喚奈何第四章 彌勒咆哮第十章 一波三折第一章 你狠我毒第二十六章 縷縷幽情第二十九章 土崩魚爛第八章 功虧一簣第九章 鷹翼落塵第十一章 冤冤相報第二章 雙刀無忌第三十六章 雪嶺對決第二十三章 先發制人第十六章 惡夜狙殺第三十四章 你奸我狡第十一章 冤冤相報第三十三章 過關斬將第三十六章 雪嶺對決第三十六章 雪嶺對決第七章 虎威驚煞第二十七章 魑魅一家第二十六章 縷縷幽情第二十章 澤中有龍第十八章 他鄉故人第十六章 惡夜狙殺第十章 一波三折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三十章 鏽刀折刃第三十章 鏽刀折刃第五章 風雲日詭第十六章 惡夜狙殺第三十章 鏽刀折刃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三十三章 過關斬將第二十五章 刃寒風悽第二十四章 血煙迷眼第二十八章 血刃斷仇第二十六章 縷縷幽情第十二章 妙計連環第三十四章 你奸我狡第四章 彌勒咆哮第九章 鷹翼落塵第三十章 鏽刀折刃第十九章 輕捋虎鬚第三十四章 你奸我狡第二章 雙刀無忌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三十章 鏽刀折刃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二十一章 莫道春遲第二十一章 莫道春遲第十七章 齧舌搏命第二十八章 血刃斷仇第一章 你狠我毒第五章 風雲日詭第二十四章 血煙迷眼第十二章 妙計連環第二十六章 縷縷幽情第三十章 鏽刀折刃第五章 風雲日詭第十二章 妙計連環第二十一章 莫道春遲第三十一章 徒喚奈何第十四章 彌勒不老第十九章 輕捋虎鬚第一章 你狠我毒第九章 鷹翼落塵第五章 風雲日詭第三章 飛蛇驚魂第九章 鷹翼落塵第十八章 他鄉故人第十七章 齧舌搏命第四章 彌勒咆哮第十三章 陰魂不散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十八章 他鄉故人第三十一章 徒喚奈何第九章 鷹翼落塵第二十八章 血刃斷仇第二十章 澤中有龍第八章 功虧一簣第二十二章 楚歌四起第九章 鷹翼落塵
第三十六章 雪嶺對決第八章 功虧一簣第二十九章 土崩魚爛第二十八章 血刃斷仇第十章 一波三折第三章 飛蛇驚魂第二十章 澤中有龍第十五章 赤地一尊第十九章 輕捋虎鬚第三十四章 你奸我狡第七章 虎威驚煞第二十三章 先發制人第三十二章 華山霸客第二十二章 楚歌四起第二章 雙刀無忌第三十一章 徒喚奈何第四章 彌勒咆哮第十章 一波三折第一章 你狠我毒第二十六章 縷縷幽情第二十九章 土崩魚爛第八章 功虧一簣第九章 鷹翼落塵第十一章 冤冤相報第二章 雙刀無忌第三十六章 雪嶺對決第二十三章 先發制人第十六章 惡夜狙殺第三十四章 你奸我狡第十一章 冤冤相報第三十三章 過關斬將第三十六章 雪嶺對決第三十六章 雪嶺對決第七章 虎威驚煞第二十七章 魑魅一家第二十六章 縷縷幽情第二十章 澤中有龍第十八章 他鄉故人第十六章 惡夜狙殺第十章 一波三折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三十章 鏽刀折刃第三十章 鏽刀折刃第五章 風雲日詭第十六章 惡夜狙殺第三十章 鏽刀折刃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三十三章 過關斬將第二十五章 刃寒風悽第二十四章 血煙迷眼第二十八章 血刃斷仇第二十六章 縷縷幽情第十二章 妙計連環第三十四章 你奸我狡第四章 彌勒咆哮第九章 鷹翼落塵第三十章 鏽刀折刃第十九章 輕捋虎鬚第三十四章 你奸我狡第二章 雙刀無忌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三十章 鏽刀折刃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二十一章 莫道春遲第二十一章 莫道春遲第十七章 齧舌搏命第二十八章 血刃斷仇第一章 你狠我毒第五章 風雲日詭第二十四章 血煙迷眼第十二章 妙計連環第二十六章 縷縷幽情第三十章 鏽刀折刃第五章 風雲日詭第十二章 妙計連環第二十一章 莫道春遲第三十一章 徒喚奈何第十四章 彌勒不老第十九章 輕捋虎鬚第一章 你狠我毒第九章 鷹翼落塵第五章 風雲日詭第三章 飛蛇驚魂第九章 鷹翼落塵第十八章 他鄉故人第十七章 齧舌搏命第四章 彌勒咆哮第十三章 陰魂不散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十八章 他鄉故人第三十一章 徒喚奈何第九章 鷹翼落塵第二十八章 血刃斷仇第二十章 澤中有龍第八章 功虧一簣第二十二章 楚歌四起第九章 鷹翼落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