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了要用的藥，林霄便讓隨牀護士帶上石通，返回ICU病房，努力控制住病人情緒，而他們一衆醫生，留下來等待藥材。
很快的，一箱箱藥材被送來觀察室，使得這裡本不寬裕的空間，一下變得更加狹小。
沒辦法把全部的藥材都放上桌面，索性就攤開一地，林霄不顧形象的蹲下來，在這些藥箱中挑挑揀揀。
對於林霄的挑三揀四，魏明淵卻罕見的沒有挑刺。
相反，冷哼一聲之後，竟不情不願的稱讚一句。
“對藥性倒是有幾分熟悉！”
這讓他想起自己的幾個弟子，別說分辨藥材的品質了，許多時候，連藥名藥性都能搞錯，每每遇到，他都咬牙切齒。
可林霄年紀輕輕……
念頭至此，魏明淵突然一個激靈，狠狠的搖了搖頭。
換回了不屑的口吻：“熟知藥性又如何，方劑不行，一切都終是徒勞！”
“魏教授，說風涼話也要有個限度，跟柳葉杯比起來，怎麼救回這位患者纔是最重要的。”
沐婉秋黛眉皺緊，冷冷拋過來一句。
她容顏絕美，即便訓斥，也很難讓人生出太強烈的憤恨之情，尤其針對男性，這一點就更加明顯。
魏明淵撇撇嘴，竟把這口氣給嚥了回去。
只是在心中腹誹一句，等這小子翻了車，你就知道什麼叫錯付了！
隨即，沐婉秋也蹲下身：“有什麼需要我能做的嗎？”
“你來挑選附子吧，就是你右手邊的那一箱。”
林霄手裡的活沒停，從容道，“優質的附子呈圓錐形，表面灰黑色，披鹽霜，頂端有凹陷的芽痕，至於那些白色的，是白附片，以片勻，黃白色，油潤，半透明者爲佳。”
“我明白了。”
沐婉秋點點頭，而她真正上手以後，對林霄之前的一番話，頓時有了更深的瞭解。
良方雖得，真藥難求。
就這一箱附子來說，有太多都色澤黯淡，鹽霜稀薄，更誇張的，有些附子拿起來時，手感都不一樣，她一個外行都能分辨出來，可見這中藥市場的混亂與無奈。
這種以次充好的藥材進入體內，療效能顯著纔是怪了！
秦南山與李慶林相視一眼，也紛紛矮下身來，幫林霄挑揀藥材。
“差不多了吧。”
人多力量大，很快的，秦南山就停下動作，“《川烏頭湯》中，赤茯苓通常是十五到二十克，當歸與川椒、乾薑，則是在十克左右，我這已經挑出兩幅藥劑的量了。”
結果，林霄淡聲迴應：“不夠，赤茯苓再加一倍，另外三種，再加五克就沒問題了。”
“等一等。”
秦南山眉峰瞬間縮緊，“這藥量也太誇張了，林霄，你打算做什麼？”
林霄解釋道：“患者是頑疾沉痼，普通的《川烏頭湯》收效甚微，必須加大藥量，才能把他體內的寒毒徹底肅清，如果把之前的《川烏頭湯》比成木炭，那我要用的就是炸·藥。”
“那……”
與李慶林交匯個凝重的眼神，秦南山追問，“你打算追加多少藥量，這湯劑中最核心的川烏跟附子，你想怎麼加？”
“川烏需四十克，附子，則需要百克。”
“什麼！”
秦南山臉色大變，手裡的赤茯苓，更是灑落一地。
李慶林的狀態也不太好，嘴脣的血色頃刻消失，成了紙般的煞白。
“老師，這玩笑可開不得啊。”
“我沒開玩笑。”
林霄神色認真，“這頭一劑用藥，必須按我的來，不然，還不如交給骨科去截肢。”
眼看三人之間的氛圍隱隱僵持，沐婉秋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早知道，這小子是在胡鬧，你還替他說話。”
魏明淵抱着手臂，居高臨下的掃視過來，“《國家藥典》有明文規定，附子的最大用量不得超過十五克，而川烏作爲這道方劑的藥眼，只有區區的三克，林醫生這一出手，直接就超過了規定十餘倍，我想問一句，這到底是救人，還是殺人啊！”
沐婉秋聽的不悅，但她也能感覺到，魏明淵縱然有挖苦敵對的意思，但那什麼明文規定，恐怕不是信口胡說。
特別是秦南山聽見這些，臉色也不可遏制的陰鬱下來。
“林霄，我理解你想救人的心意。”
深吸了一口氣，秦南山凝聲道，“但你明白，川烏和附子跟其他藥材不同，它們是能回陽救逆，可它們也帶有毒性，這麼高的劑量，別說是一個危重病人，哪怕是普通人，也不可能扛的下來的！”
說罷，他又壓低聲音：“這病人是轉過來的，跟上次的消防員大不相同，咱們量力而行即可……”
“老師，這話不對。”
林霄正色打斷，“治病救人，怎可量力而行，還記得您給我上的第一堂課嗎，您告訴我，做醫生，要有膽魄！”
秦南山快崩潰了。
是該有膽魄沒錯，可你這膽子也太大了！
魏明淵冷哼道：“秦院長，你這手裡的兵，還真是會偷換概念啊，照他這意思，出去搶銀行也是有膽魄的表現了？”
“你願意搶的話，你隨時可以去。”
瞥給他一記冷眼，林霄繼續道，“唐《千金要方》中明確記載，有用附子達四兩者，合今天的計量單位，那就是一百三十克，近人祝味菊、吳佩衡也都善用大劑量附子，說明只要在配伍、煎制手段上相互均衡，就能避免掉附子的毒性，比我們保守的古人尚且敢用，現代醫學發展到今天，反倒成了畏首畏尾的性子？！”
魏明淵不甘示弱：“那你的意思是，你要一邊給患者下毒，一邊給患者解毒，這還不是要把患者給折騰死！”
“患者早不是普通傷寒，而是頑固寒毒，不下猛藥，拿什麼給患者驅寒散邪，如若一年之前，你能大膽用藥，病人就算不能痊癒，也能少積一年的寒毒，不至於像現在這樣，把自己硬生生逼成一個瘋子，哦對了，即便你有這個膽魄，也拿不出《川烏頭湯》，駕馭不了此等峻毒之物，因爲從一開始，你的診斷方向就是錯誤的，魏教授，拜託你在成爲藥學大師之前，先學一學怎麼做箇中醫行嗎！”
“你！”
魏明淵被罵的狗血淋頭，幾次想開口反駁，卻感覺如鯁在喉，一個字都蹦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