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
胡婷一下子精神振奮,幫着孫倩把凌亂的髮絲釐清,“當然能,太能了,如果你再不離婚,就要被這個畜生給打死了!”
孫倩眉眼迷離,似是聽見了一個超出她理解範疇的答案。
誰也沒想到,在齊東強一記菸灰缸下,周斌龍竟然給打的精神了。
紅腫的眼瞼使他的視線化成一條細線,但即便如此,他的目光還是兇狠莫名。
“你敢離婚試試!”
“我能把你們全家都殺了!”
“這些人只是一時熱血,他們根本就不愛你,只有我,纔是最愛你的那個人!”
對孫倩來說,好像每個字都掛着蠱惑人心的力量,她眼睛裡剛剛亮起的星光,再一次急劇黯淡。
然後,她在所有人充滿期待的目光下,搖了搖頭。
“謝謝你們,可還是算了吧,我相信斌龍。”
“草!”
齊東強一個沒忍住,把菸灰缸用力砸在了地上。
碎片四處迸濺,一如孫倩支離破碎的心。
她想離婚,可她不敢。
周斌龍長久以來的PUA攻勢,徹底剝奪了她獨立思考的能力,她習慣了臣服,好像她本該就是周斌龍的奴隸。
“這該怎麼辦?”
沐婉秋來到林霄一側,嘆息着說,“她完全被洗腦了,我們的話,根本毫無作用,按照國內的法律,如果她放棄指證,我們誰也拿周斌龍沒有辦法!”
林霄也很苦惱,他能幫孫倩出頭,可也要孫倩自己覺醒才行。
等等!
也許那個人,能刺激孫倩覺醒!
三兩步走到齊東強身邊,林霄小聲道:“東強,讓同學把孫叔叔帶上來吧。”
“現在?”
齊東強有些不落忍,“孫倩被打的這麼嚴重,叔叔看到以後,萬一接受不了怎麼辦?”
林霄拍了拍腰間的針包:“放心,我是中醫,能控制住局面。”
“……那好吧。”
齊東強走到一邊,給樓下的同學打了個電話。
很快,孫父就被帶到家裡,看見孫倩的那一剎,孫父再也遏制不住,整個人癱倒下去。
“叔叔!”
齊東強眼疾手快攙扶住他,林霄的銀針也隨即而來。
暈厥感消失不見,孫父淚眼渾濁的喊道:“周斌龍,你把我女兒打成這樣,我拼了這幅老骨頭,也要殺了你這個畜生!”
“爸!”
孫倩也難控情緒,撲到父親面前,眼淚瘋狂的流下來,“我沒事的,您不用擔心我,我真的沒事,我和斌龍會處理好這些事的。”
“閨女,你不能相信他啊,他是個魔鬼,他會毀了你的。”
孫父難以置信的看着孫倩,幾乎是用央求的語氣說道。
“叔叔,給孫倩看一下吧。”
林霄在旁邊蹲下,輕輕掀開孫父的上衣,露出他小腹的淤青,“孫倩,你睜大眼睛看清楚,這是大家同學聚會時,周斌龍對你父親做的事情,不論你怎麼屈服,周斌龍都不會對你的父親有任何尊重,相反,他只會加劇罪惡,到最後,讓你的父親跟你一樣,成爲他的玩物!”
他用詞殘忍,語氣冰冷,似乎毫不在意這些話會對孫倩造成什麼傷害。
可他說的越多,孫倩的眼睛就越發清澈。
淚水滾涌而出,那不是家暴後,源自恐懼的眼淚,而是看見父親受傷,對自己的惱恨,以及瘋狂的憤怒。
心底早已微弱不堪的反抗情緒,終於被父親的傷勢點燃,燒成一片火海汪洋!
“你這個混蛋!”
孫倩站起身,撿起先前齊東強摔碎的菸灰缸,斷裂處盡是玻璃渣子,割破了她的手掌,卻也讓她更加的清醒。
砰!
斷面粗糙的菸灰缸,瘋狂砸向了周斌龍。
“你敢……”
周斌龍只說出兩個字,腦袋便紮在血泊之中。
鮮血從他身上各個位置綻放出來,濺在孫倩身上,宛如一場甘霖,洗掉了孫倩身上的黑暗,指引着她浴火重生。
“倩倩,你這樣會打死……”
杉杉擔心孫倩染罪,想要阻止,卻被一旁的胡婷拽住。
胡婷眼角溼潤,輕聲道:“讓她再發泄一下吧,有林霄和婉秋在,不會鬧出人命的。”
“可憐的倩倩。”
杉杉難過的捂住嘴巴,“她這是熬了多少年啊!”
事實上,不必林霄趕在出事以前阻止,孫倩的毆打也堅持不了多久,瘦削的她根本沒多少氣力,不一會兒,菸灰缸便脫手飛出,她也癱坐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息。
沐婉秋從附近的櫥櫃中找到急救箱,幫孫倩細心的包紮起來。
“謝謝你,婉秋。”
感受着從未有過的溫暖,孫倩第一次露出笑容,“我簡直太傻了,竟然跟這個混蛋生活了這麼久,你放心,我一定跟他離婚,我還要把他送進法庭,送進監獄!”
沐婉秋微笑擡頭:“以前你是被控制了,不怪你。”
“謝謝,真的謝……”
話說一半,房門突然被扣響,暴躁的聲音嚇了所有人一跳。
有人湊到貓眼跟前,隨即就嚇得一激靈。
“警察來了!”
“不是吧?”
熱血青年齊東強也瞬時慌了,緊張的看向林霄,“妹夫,這怎麼辦?”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把林霄看做了衆同學的核心。
“能怎麼辦,給警察叔叔開門啊。”
林霄哭笑不得,“咱們搞了一整條車隊進來,想不引人注意都很難,現在警察來了也好,周斌龍的問題,終歸是要交給警方處理的。”
“可咱們把人打成這樣……”
齊東強面色糾結,敲門聲卻越發兇狠,守門的同學支撐不住,只能硬着頭皮開門。
嘩啦。
四五名警察魚貫而入,讓本就擁擠的客廳,變得更加狹小。
“有人反映你們入室打人,誰是主腦,站出來!”
爲首的警察聲音嘹亮,只憑說話,就把衆人震的肝膽發顫。
只是,當這名警察的目光掃過衆人,驀然就在林霄身上停了下來。
沐婉秋黛眉收緊,挪到了林霄身前。
“鋒哥,找到兇器了。”
一名小警官突然開口。
叫做鋒哥的警察側過頭,從小警官手裡接過菸灰缸,而後又迅速找到孫倩,走過去細細比對。
“右手有割傷,與菸灰缸的碎裂處相互吻合,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沒有。”
孫倩搖搖頭,“周斌龍是我的丈夫,他長期對我家暴,今天我受不了了,就用菸灰缸打了他……”
“不是這樣的。”
突然,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
孫倩目瞪口呆的看着孫父走過來,雙手捧住鋒哥手裡的菸灰缸,用力在上面來回摩擦,直到兩隻手鮮血直流。
從警多年的鋒哥人都懵了。
“你這是做什麼?”
“警官同志,人是我打的,你把我帶走吧。”
孫父認真道,“周斌龍是我的女婿,我看到他對女兒做的事情,一時間氣不過,所以纔出手打人,這件事跟我女兒沒關係,跟這些孩子也沒有關係。”
所有人都傻了。
然後,眼裡像是進了沙子,酸澀不已。
“叔叔,您胡說什麼呢?”
齊東強紅着眼說道,“您連那個畜生的一根手指頭都沒動,哪能讓您替我們背這個黑鍋啊!”
其他男同學也齊刷刷上前。
“對啊,您當着民警同志的面把自己弄傷,人家也不信啊。”
“警察叔叔,人是我們打的,抓我們吧。”
“但也務必請您還孫倩一個公道,她身上有很多傷,都是拜這個畜生所賜,只要能把他送進去,我們去蹲看守所也值了。”
警官們面面相覷。
一般來說,即使警察控制住現場,嫌疑人們也很難做到完全配合,可這些人呢,不止配合,這爭先恐後的認罪是什麼鬼?!
“都安靜!”
鋒哥沒好氣道,“你們覺得這很帥嗎,我提醒你們,一旦進了看守所,那就是要留案底的!”
隨後,他竟走到了林霄面前。
“這件事跟他沒關係。”
沐婉秋護食般擋住林霄。
“沐主任,你別緊張。”
拍拍她的肩膀,林霄哭笑不得道,“警官,又見面了。”
“是啊。”
鋒哥亦是苦笑,“昨天離開中心醫院,聽安教授吹了你一路,說的我耳朵都要生繭子了,對了,這次具體是什麼情況?”
在沐婉秋寫滿錯愕的注視下,林霄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跟鋒哥敘述出來。
當然,也包括他帶頭打人的那一部分。
倒不是他跟這個鋒哥有過一面之緣,所以就認爲鋒哥會保他無恙,而是他相信公道自有定論,他要做的,就是配合警方把該說的情況一一道明。
“好,我明白了。”
鋒哥聽完,沉吟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隨即,他走到周斌龍的身邊,向負責檢查的警察問道:“人怎麼樣?”
“大多是皮外傷,包紮一下就行了,只是這耳朵……”
耳道流血,恐怕耳膜是被打穿了。
那警察沒有直說,因爲他聽到了林霄的描述,知道這耳朵是林霄一巴掌拍的。
“周斌龍先前動了刀子,這些人迫不得已,只有正當防衛,即便過當,那也是情有可原。”
鋒哥三兩句話,定下整件事的性質。
正當防衛。
而且,他沒有過多逗留,招呼着衆警察把現場拍照,留取證據以後,便帶着周斌龍率先離開,至於林霄一衆人,可以先給孫父做些包紮處理,再一起去警署做個筆錄就行了。
衆警官來勢洶洶,去勢也洶洶。
許久,衆人都沒能從震驚中清醒過來。
直到胡婷一巴掌拍在林霄肩頭:“行啊你,連警署的人脈都有,我們家婉秋跟了你,還真是沒有吃虧!”
“哪跟哪的事兒啊。”
林霄汗顏一笑,時刻注意着沐婉秋的眼裡有沒有殺氣,隨後才解釋道,“昨天的病人裡,有一個救了被拐兒童,那個鋒哥過去了解情況,我纔算跟他認識了。”
“真的假的?”
胡婷表示不信,“他給你放的水,都快有太平洋那麼大了,這真是隻見一面的交情?”
這件事落聽以後,胡婷又快速恢復了那副潑辣模樣,林霄懶得跟她多言,轉身走到了孫父面前。
“叔,菸灰缸上碎玻璃太多,我幫你處理一下。”
“沒,沒事的。”
孫父話這樣說,等林霄把他的手掌翻開,卻看見掌心已然是血肉模糊,密密麻麻的玻璃碎片,刺的到處都是。
一旁,孫倩再也忍不住,抱住父親,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