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宗之坐在廟門口,看着磅礴大雨發了片刻的呆,開口了:“傳言……”
“傳言並非空虛來風……”黃石先生連忙說道。
裴宗之瞟了他一眼,很不給面子的打斷了他的話:“也有可能是以訛傳訛。”
黃石先生翻了個白眼,不想再搭理他了。
“我想進山一趟。”在門口坐了半晌的裴宗之站了起來,鑽去驢車裡翻出蓑衣斗笠穿在身上。
“大雨天你進山?”黃石先生聞言錯愕不已,“我沒有聽錯吧!”
“沒有。”裴宗之帶上斗笠,站了起來,“你沒有聽錯。”
“可這天……”
“天不好,這地又好到哪裡去?”他伸手一指,指向寺廟破窗的方向,“這還是來時那條路麼?”
黃石先生和趕驢車的車伕轉頭看去。
廟外大雨磅礴,外面的官道上看不到一個人的蹤影,路邊發黃的野草被雨水淋得搖搖晃晃,嘈雜凌亂的倒在一旁。
怔了片刻之後,黃石先生臉色大變:“雨前是入夏,但眼下外頭的景象分明是深秋。”
一瞬之間,入夏轉爲深秋。
這怎麼可能?
天下間怎可能有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車伕早嚇的臉都白了,連忙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關老爺顯靈,救救小的,小的不想死在這裡……”若非這裡還有兩個人,他都快嚇得昏過去了。
“別拜了。”黃石先生伸手把一旁的車伕攙扶了起來,看向慢條斯理整理着身上蓑衣斗笠,把長袍束起來的裴宗之,“與其拜關老爺,不如拜他。裴宗之,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裴宗之搖頭,伸出手指揉了揉太陽穴,嘆了口氣,“這陰陽十三科,精通一科者,這天下間有不少。但能通遍這十三科的,少之又少。我也做不到,如果是……她……在這裡,可能要好上不少。”
哦,是說那個丫頭啊!
“那這……”黃石先生還想問。
裴宗之卻搖頭打斷了他的話:“別問了。我只知道這裡一定有奇門遁甲與通陰陽的手段,還涉及哪些手段,我也看不出來,所以,我想進山一趟,看一看。”
“等等!”眼看他就要走,黃石先生連忙出聲喊住了他,“你幹嘛去?”
“進山啊!”
“你進山了,我們怎麼辦?有危險怎麼辦?”
“那也是我的事,你們不是沒事麼?”裴宗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攔着我做什麼?”
一旁的車伕一臉茫然,黃石先生無奈的嘆了口氣,伸手敲了敲額頭:“你要出事了,我們怎麼出去?”
“怎麼來的怎麼出去唄!”
裴宗之說着,轉身大步走入雨簾。
黃石先生原本準備跟上去,可才一走到廟門口,迎面一記響雷把他嚇了一跳,等回過神來,眼前哪還有裴宗之的影子。喊了兩聲,無人迴應。他瑟縮的躲回了廟裡,回頭見車伕有些害怕的看着他:“他……他一直都是這樣的麼?”
這個年輕的怪人一直都是這樣的麼?車伕喜歡聽旁人說那些傳奇的話本故事,不代表自己想變成故事裡的人啊!
黃石先生點了點頭,神情複雜:“我們在這裡等他回來吧!”
“他……會不會出什麼事?”車伕有些害怕。
“應當不會吧!”黃石先生回頭看了眼廟裡殺氣騰騰的關公像,嚇了一跳,這一刻無比懷念起了文鄒鄒的孔聖人像,“畢竟他是裴宗之啊!”
這一等,也不知等了多久,外面的雨放佛下個沒完沒了一般,看不出天色,看不出時辰,放佛格外的漫長。
“夜雨、孤廟、怪風。”黃石先生瑟縮的喃喃,“這簡直是現成的山精野怪故事啊!”
一旁的車伕抖了抖。
“我現在真是無比想念一個人。”黃石先生抱着雙腿和車伕緊緊地靠在一起,“那個人……簡直是山精野怪看到也害怕。”
“誰啊?”
“一個鬼怪看了都害怕的,”黃石先生看着眼前跳躍的火堆喃喃,“小煞星。很可能是這天底下,最厲害的陰陽術士。”
車伕又向黃石先生的方向挪了挪:“那他老人家現在在哪裡啊?”
“老……老人家?”黃石先生愣了一愣,隨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原先緊張的情緒倒是送了不少,看向一頭霧水的車伕,“她一點都不老,年紀小,厲害着呢!”
“至於她是誰,我想她的名字很快就會爲天下所知了。”
“叫啥呢?”
“衛瑤卿。”
“沒聽說過。”車伕撓了撓後腦勺。
“沒關係,以後就知道了。”黃石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因着這一段對話,也沒有原先那麼害怕了。
真是怪了,她人不在這裡,提到她,放佛都能辟邪似得,黃石先生搖頭感慨。
雨還是很大,廟門口的門被風吹開,一開一合的,黃石先生和車伕拗了半天,最終,還是車伕站了起來,去將廟門關上。
纔剛走到廟門口,車伕卻愣住了了,而後回頭看向黃石先生。
“怎麼了?”
“他回來了。”
還是一身蓑衣斗笠,身上卻髒不溜秋的,放佛在泥潭裡滾了幾圈一般。
“裴宗之!”黃石先生喊了一聲,見他還是眉頭不展,臉上有些失望的表情,走入了廟裡。
“你……”
“無功而返,只有三分之一果然不行啊!”裴宗之嘆了口氣,“我們走吧!到長安之後,我去問問她。”
“對,對,快走吧!”車伕聞言連忙去拉驢車,眼巴巴的看向裴宗之,“怎麼走?”
“隨我來。”
在雨中,除卻他們三人一驢之外,放佛看不到任何活物,一條官道能怎麼個走法?在此之前,不管是黃石先生還是車伕都不會認爲區區一條官道還能走出花樣來。
直到今日,這邊走幾步復又折回,那邊走走復又折回,時不時的還需要停下來等一等。
一開始還能記一記,但走多了,早已忘的差不多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能看到視野盡頭突然冒出來不少行人,談話聲抱怨聲都是如此的熟悉。
雨已經停了,路上有些泥濘,官道邊的野草泛着水綠的新鮮氣息。
還是入夏的時節,還是那條官道,卻已經不同了。
年輕的怪人已經坐回了驢車內,那個年長一些的手裡拿着蒲扇,還在囉嗦的抱怨着,一切放佛都沒有變過。車伕卻有些茫然:方纔所見所聞,可不是夢,是真的!
有朝一日,自己也成了那些傳奇話本中的參與者,當時是害怕的,但事後,竟有種別樣的興奮感。
“愣着幹嘛?還不走麼?”年長的人在催促。
車伕後知後覺的點了點頭,驅着驢車,繼續啓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