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衛天師,劉道婆起身,警惕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她一直住在竈王廟裡頭,下午約了懷國公府的薛二小姐,正準備出門便碰到了那個女孩子。
莫名其妙上門,又不像有事相求的樣子,劉道婆本能的有些警惕,而且她認識女孩子這張臉,月餘前女孩子曾在滿城百姓的圍觀下進城。雖說京城不缺新鮮事,可這樣的新鮮事卻也持續了一段時間,女孩子的臉在長安城裡確實有不少人認得。有些人可能看過就忘了,但如劉道婆這樣終日與後宅婦人打交道的人卻一貫擅長記人臉,否則搞混了人,那不一不留神可是要出大事的。尤其後宅婦人之間不乏長相相似的姐妹,所以這一點尤爲重要。
衛天師這張臉她也是認得的。那時候這個女孩子什麼都沒說,朝她點了點頭,便去同那羣竈王廟的小鬼玩耍了。她急着要出門,又見女孩子在跟那羣小童玩耍,便先走了。沒想到事情辦完了,女孩子居然在這裡堵她,劉道婆心裡有些忐忑。
“代表菩薩在凡間行走的劉道婆來啦!”衛瑤卿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脖子,豎了一根手指頭,“都進去一個時辰了,我等的脖子都酸了。”
劉道婆乾巴巴的笑了兩聲:“這不混碗飯吃麼?衛天師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沒看到行不行?”說着她上前摸了個沉甸甸的荷包往她手裡塞,“我也懂得。”
衛瑤卿看着荷包卻沒有接過,只是掃了一眼:“看着不少錢呢!這次騙到懷國公府上來了?他們給了你多少錢。”
劉道婆尷尬的笑了兩聲:“沒……沒給什麼錢。”
衛瑤卿挑眉。
劉道婆見狀立刻改了口風:“也不是沒給錢。府上的二小姐是要給我一盤銀子,可……可我這既然是代菩薩行走世間,自然不能和凡人一樣要寫阿堵物對不對?”
衛瑤卿聞言樂了:“那你這個仙人要了什麼東西?”她掃了一眼一旁的劉道婆,“畢竟你這個仙人下凡了呢,也要吃喝拉撒的。”
劉道婆“哈哈”了兩聲,在女孩子望來的目光中不由縮了縮脖子:“你沒什麼?我就同她說菩薩缺個金身,銀子就不用給了,做個金菩薩給我拿回去供着就行了……”
“還就行了?”衛瑤卿聲音拔高了不少,“一個金菩薩?呵!一盤銀子,最大的銀錠五十兩一枚,一盤頂多五百兩,你這一個金菩薩翻一番一千兩都不止啊!”
“我……我也沒讓她給多大的,這麼大的就成。”劉道婆比了比,“未出閣的小姐自然不比後宅的夫人兜裡錢多的,我心裡有數,指了個最小的,打下來估摸着也就一千六七百兩的樣子。”
“看樣子你還真是老手,光看一眼就能估出價了。”衛瑤卿圍着她走了一圈,扯了扯她身上的道袍,“菩薩是佛家的,你穿我到家的袍子做什麼?難道菩薩要找人代行世間不找自己人,到隔壁道家逮人了?”
劉道婆尷尬不已,“嘿嘿”笑了兩聲:“下次……下次我一定注意,換身袍子。”
“我其實很好奇,就你這漏洞百出的說法,這二小姐能信?”衛瑤卿扯着她袍子的手沒有鬆開,“說吧,你怎麼跟她說的?”
劉道婆掙扎了一下,發現少女輕輕鬆鬆兩個手指拿着她的衣裳,她卻掙扎不開,當下便乖覺了,老老實實的回答:“這也看人的,就像懷國公府裡的三位小姐,我也只找二小姐,那位大小姐和三小姐我從未找過。”
她還挺會看人的,衛瑤卿看了她一眼,等着她接下去的話。
“我同二小姐說她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來體驗凡間疾苦的……”
衛瑤卿臉色變得古怪了起來:“這種話她也信?”
“信啊!”劉道婆拍了拍胸脯,不以爲意,“深信不疑呢!東街那典當行的老闆娘相信她家被休回孃家的小姑子上輩子是個‘屎殼兒’,所以一直喜歡拿人東西;那街頭的殿中監大人家的夫人深信她家公子上輩子是文曲星,這輩子癡傻是因爲上輩子腦袋用的太多了,不能用了;還有那黃門侍郎家的老夫人堅信自己上輩子是玄女,這輩子遲早要出世離開紅塵的,所以也懶得管兒子媳婦的一團爛事,還有還有……”
“好了。”衛瑤卿讓她不用繼續說下去了,只是目光好奇的盯着她上下打量,“這種話,她們也信,你到底給她們灌了什麼迷魂湯。”
“其實也沒有什麼。”劉道婆摩挲着自己的拂塵,低頭不敢看她。
“沒什麼的話有些事我就要說出去了,譬如劉道婆你並非良籍,而是受正室欺壓外逃的妾室……”少女笑容淡淡的,容貌清麗,看着同長安城中那些漂亮端莊的女孩子們沒什麼兩樣。但是普通的女孩子不會一言不合就威脅人。
劉道婆驚愕不已的擡頭看向眼前的少女,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你……你怎麼會知道?”
衛瑤卿眼神微閃,沒有說話。
差不多六年前,她十歲生辰回京,家裡人給她慶祝生辰,便在京城留了兩日,那時候張明珠雖然在京中頗有盛名,但每一次回京都十分低調。那一次回京同祖父和族中的幾個長輩在長安城郊外去騎馬玩耍。就在那時候遇到一個快要餓死的婦人。若是單單碰到她的話,她未必會救,但祖父在場,必會施手相救。這個人就是如今的劉道婆,那時候或許是看祖父宅心仁厚又位高權重,位高權重代表很多事都能查的出來,宅心仁厚則表明此人多數不會爲難自己。沒讀過多少書的劉道婆也有幾分小聰明當下便坦白了。
當時也是祖父將她送到了竈王廟跟着那羣道婆子外出幫忙打打下手什麼的。六年過去了,那羣道婆子不是年紀老了就是嫁人了,她倒是順利在竈王廟站穩了腳。
當時劉道婆說出自己的身世,祖父也查了一查,知曉她原先呆的那家男主人病逝過後沒多久,女主人也去世了,而劉道婆原來的戶籍也早做去世的人上報上去了,可以說,劉道婆已經不算逃妾了。但當時祖父見劉道婆小聰明一堆,怕她沒有了顧慮做出什麼惡事來,便瞞下了此事。
大楚對逃妾的律法可謂嚴厲,劉道婆臉色瞬間變的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