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先前還趾高氣昂的官家小姐頃刻間便倒在了地上,腹部的血漸漸氤氳開來,極爲考究的衣裙上縫着精細的牡丹花,有一朵正在腹部中央,眼下已經染紅,紅色的牡丹花,素色的長裙,鮮紅與素白這一幕刺的人眼花,衛同遠腳下一軟跪在了地上。
那官兵手中的刀尖還在滴着血,周圍是尖叫的人羣,原先還在觀望,不死心想要出城的當即昏亂四散開來。
馬車車伕慌亂急促的揮舞着鞭子,橫衝直撞間又撞倒了不少行人。
衛同遠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的鬧劇,還有馬車軋過慌忙亂跑的行人,素日裡會阻止這鬧劇的官兵眼下正冷眼看着這場鬧劇,腳下未動一步。
先時還熱鬧擁擠的城門,在這一場鬧劇過後,除卻死傷在地的行人、撞壞的馬車、翻倒的小攤之外,很快便走了個精光。
人是走了,但眼前還是一片狼藉,那出手的官兵這才慢悠悠收了滴血的長刀對身邊的官兵道:“收拾一下吧!”
身旁的官兵看了眼地上瑟瑟發抖的幾個僕人以及那位死去的官家小姐,低聲問:“大人,這屍體怎麼辦?”
那位官兵收了長刀,居高臨下的看着地上那位死去的官家小姐,她雙眼瞪圓,還維持着那一刻的驚愕和不敢置信,他沉默了片刻,道:“就放在這裡,你們幾個在這裡看着,我去上報此事。”說罷看着那幾個跪着的僕人:“禮司侍郎是吧?我知道了。”
兩個跪着的僕婦當即便昏死了過去。
那位死去的官家小姐就躺在城門前正中央的位置,衛同遠看着開始收拾現場狼藉的官兵,只覺不寒而慄,連食盒也不要了,逃也似的向家跑去。
跌跌撞撞的跑回衛府,來不及理會門房的招呼聲,他便向小女兒的院子跑去,跑到院子門口,卻見院子裡黑漆漆的一片,他跑入院中,伸手去敲門。
敲了半天,自然無人應答,衛同遠心下一片慌亂,眼前小女兒不在院中,衝出院子正看到過來搬石凳的小廝,連忙叫住問他:“六姐兒呢!”
小廝喊了一聲“二老爺”才道:“在二小姐那裡呢!”
衛同遠聞言便匆匆向衛瑤玉的院子而去,遠遠看到衛瑤玉房中燈火通明,門略開着,似乎正在吃飯。
他推門而入,衛瑤玉、衛君寧、李氏同衛瑤卿一起望着他。李氏連忙站起來:“老爺,我們……”
“有話晚些說!”衛同遠擺手,一把拉起了衛瑤卿向外走去,“六姐兒,爲父有事要同你說。”
待走到院子角落裡,眼看四下無人,衛同遠這才道:“六姐兒,方纔快嚇死爲父了。”
衛同遠並不是什麼身懷文才的名士也不是什麼建不世之功的名臣,他只是個普通的男人,有一門手藝,能掙些錢財,爲一家子盡綿薄之力,善良卻也膽小懦弱。遇到了這樣的事,自然是被嚇到了,而後本能的回家將此事告知了能夠做主的人,在他的潛意識裡,自己一家能夠支撐起來,替家人擋去麻煩的是小女兒。
“父親,怎麼了?”衛瑤卿看着驚魂未定的衛同遠,看他神魂都嚇的不穩了,連忙伸手拍了張定神符在他的身後,復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說。”
大抵是因爲定神符的作用,衛同遠漸漸平靜下來,將所見到的事說了一通:“……你說,六姐兒,這些官兵是瘋了吧,竟然當衆殺人,竟然當衆殺人,殺人啊……”
衛同遠口中重複着那幾句話,顯然是被嚇狠了,在他的認知裡,官兵是保護百姓,也就是保護他們這些人的存在,怎的竟然殺了人?保護官兵的百姓竟然殺了人,這讓衛同遠瞬間處於極度的恐慌之中,官兵要殺人,惡人也要殺人,他們這些普通人該怎麼辦?
“要不,六姐兒,咱們……咱們也跑吧!”衛同遠哆哆嗦嗦道,“這些官兵瘋了吧,連禮司侍郎家的小姐都殺了啊!”
“父親,我們跑不了的。”衛瑤卿拍了拍衛同遠的手安慰他,“父親莫慌,官兵殺人不過是爲了殺雞儆猴,不讓這些人出城而已,這個辦法足以嚇退大多數人,畢竟出城跟性命比起來,還是性命來的要緊。”
待到衛同遠鎮定下來,衛瑤卿又道:“禮司侍郎,若在別的地方還好,在長安城其實算不了什麼,拿這樣不上不下的官員開刀,最能起到震嚇作用。”
衛同遠喃喃:“到底是一條命啊!那官兵前頭還在說失敬,下一刻就捅死了那個小姐,太嚇人了。”
“方法是個好方法,對上頭也能交待。”衛瑤卿看着驚魂未定的衛同遠,笑了笑,眼裡卻沒有什麼笑意,“但如此狠的方法,他又未作任何掩飾,放任如父親你們這般看到的行人離開,我倒是覺得不妥。”
顯然,那位下手如此之狠的官兵殺人嚇退那些想要出城逃離的人倒也罷了,卻並未阻止撞見此事的路人,尋常路人見到此事必然是衛同遠這般的反應,怕是久了會鬧的人心惶惶。
衛同遠又道:“那小姐的遺體還擺在城門口呢!”
“有趣,着官兵看着倒像是有意震懾大家。”衛瑤卿說着頓了頓,眼神沉沉,“也有意要鬧到全城人心不穩。”
衛同遠拍着胸脯:“是啊,那屍體擺在那裡放幾日,怕是全城都會打聽發生了什麼。”說着他似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問衛瑤卿,“六姐兒,怎的今日那麼多人都要出城?那官兵還爲此殺了人,怕不是出了什麼事吧!”
女孩子聞言,眼睛一亮,撫掌而笑:“父親問得好。”
衛同遠的反應正是大多數人會有的反應,不管是今日正巧撞見的還是改日在城門口看到的,怕是都會嚇到,待嚇過之後,自然會起疑,倒是今日衆人趕着出城的事情必然會再次掀起來,會趕着出城想也是知道有人提前收到了黃少將軍吃了敗仗的消息,原本只是一些權貴知曉,如此長久以往,怕是遲早弄得滿城風雨。
那官員一記殺雞儆猴看着似是爲了阻止這些權貴出城,這麼一來倒是弄的全城皆知了,也不知這個人究竟是哪邊的。若只是個沒腦子的隨便來這麼一下倒也罷了,若是有意爲之,嘖嘖嘖,那怕是不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