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衆人的注視中,衛瑤卿坐了下來,她席地而坐,以一個郊遊野炊般的坐姿坐了下來,端起那盤帶着折辱意味的菜,一口一口往嘴裡送。只是言語舉止的折辱還是小看了青陽縣主,鹹的發苦的菜餚,看得出是青陽縣主着人“精心”準備的。
舌頭漸漸麻木,她幾時受過這樣的折辱?但是她從來不是一個會乖乖的把脖子伸到她人的武器下,任人魚肉的人,一口一口將那鹹的發苦的菜餚吃進腹中。青陽,今日之辱,還有當年衛瑤卿本尊的喪命之痛,我記下了。
看她默不作聲的吃掉了那盤加了料的食物,青陽心裡痛快了不少,終於移走了目光,面前的小几重新被端了上來,魚貫而入的侍女爲每一個人案几上都備置了一套茶具。
“今日,我青陽特意請來了茶娘子爲大家現一手點茶的絕學!”
她率先拍了兩下手,便跟起了一陣稀稀拉拉的掌聲。
隨後進來的茶娘子一露面就引起了一陣不小的波動。
“是陸女官!”
“陸女官可是茶道高手,幾屆鬥茶的魁首!”
“沒想到縣主能請得來陸女官!”
……
進來的茶娘子對這些掌聲與誇讚視若未見,徑自走到最上首青陽爲她準備的案几前坐了下來,開始淨手準備煮茶。
從那位陸女官的冷淡的表現和青陽的恭敬,衛瑤卿也能猜到幾分,大抵有真才者多傲物吧!
案几前擺了一壺煮好的清茶,舌頭難受不已,衛瑤卿不是一個肯虧待自己的人,伸手倒了幾杯茶下肚,沖淡了幾分口中的苦澀。
一聲輕笑聲冷不防響了起來,意識到自己失態的青陽縣主也毫不在意,只用那染着丹蔻的手指指向了末首的衛瑤卿:“衛六小姐,都說茶要細品,你這般牛飲能品出個什麼味兒?”
那位神色淡漠的陸女官總算看了過來,而後,她動了動脣。
“出去!”
不等周圍跟風的取笑聲起,衛瑤卿就站了起來,福了福身,走了出去。
這般乾脆的離席,連帶着衆人的取笑聲都還未來得及出口。
那位陸女官目光轉到了青陽縣主的手指上豔麗的丹蔻,搖頭:“縣主還是不要煮茶了,看着吧!”
青陽臉色轉青。
從正園走出來連通的是側園,側園有一大片林子,衛瑤卿在長廊邊坐了坐,饒是早有準備,可受辱這等事在明珠兒的過往中從未有過,身體本能的委屈過後便是潑天的惱怒。調整好了心境,衛瑤卿起身,準備離開,卻見從側園中走出了三個人。
一位中年男子着六品官袍,神色焦急,一旁欽天監的監生一臉的惴惴不安,滿頭大汗的捏着手裡的算籌發抖,正中的那位三十不到的模樣,容貌倒是普通,只不過身上的官袍卻是四品官員的袍子。
何太平?衛瑤卿倒是認得這位四品長安府尹,論起來也算個傳奇般的人物。科舉入仕,他的名次並不靠前,但在審案、斷案之上卻是個箇中高手,從七品縣令一路做到長安府尹也不過四年的時間,何青天的名字在民間也算聲名赫赫。只不過那是之前了。
左相程厲盛與右相喬環鬥了幾十年,幾個月前,在張家謀反案中,右相喬環被牽連,雖說右相名頭猶在,但已三個月沒有上朝了。
而朝中喬環的門生就有何太平與她現在的大伯衛同知,所以衛同知的貪污案也蹊蹺的很。由此可見,這位何青天日子也不好過,竟然找了個欽天監的監生幫忙,看他大汗淋漓的樣子,衛瑤卿就知道這個監生的手段了。
不過……衛瑤卿停住了腳步,向那三人走去。
那個監生哆哆嗦嗦的在說着:“青……青陽園地處長安以東,今……今日煞陽,現午時,陰…陰氣……呃……”
“陰氣在西。”
“對對,陰氣在西。”監生擦着額頭的汗,“園…園中走向,呃…呃……”
“合縱三院,應在西側園,便是這裡。”
“對對。”那個監生不住點頭,看向密氣的側園,“在這裡。”
“具體呢?”那個中年六品官員急的跳腳。
“我……我……”監生揉着眉心,一咬牙,稀裡糊塗的張開了陰陽眼,看到眼前一幕鬼影撩動時,驚叫了一聲,昏了過去。
中年六品官員焦急萬分,就要蹲下來去將那個監生潑醒。
“慢!”何太平卻伸手製止了那位中年六品官員,看向衛瑤卿,“衛六小姐。”
“你認得我?”衛瑤卿有些驚訝。
何太平笑了笑,五官雖然普通,人看起來卻甚是親和,“三個月前,青陽園中,衛六小姐死而復生,本官也在場,只是衛六小姐未出事,便未用得到本官。”
“原來如此。”衛瑤卿恍然。
何太平繼續道:“中書令大人與本官同是喬大人門下,如今中書令大人有難,本官自然能幫襯便幫襯幾分。”
“那多謝何大人了。”衛瑤卿並未說破,喬環與張家關係很是不錯,張家倒了之後,陰陽司、欽天監大換血,剩餘的術士,不是投靠了程厲盛就是保持了中立,在衛同知出事以後,可想而知,這位何青天想要借人會受到何等刁難,難怪借了個不靠譜的監生過來。
“衛六小姐也是天賦陰陽?”何太平笑着望了過來。
“我父親便是如此,只是運道不佳。”衛同遠的事情,何太平也略知一二,怕不是運道不佳,而是除了那一對陰陽眼,於天賦上也是半點也無,如今看來這位衛六小姐似乎比衛同遠要好得多,何太平心念一動。
那頭衛瑤卿出聲了:“這位大人,你可是尋一個十五六歲模樣的少女,出事之時,着的是一件白色長裙?”她反問那位中年六品官員。
那人大驚,連忙看向衛瑤卿,想起了何太平的稱呼:“這位……這位衛六小姐,您認識小女?”
衛瑤卿搖頭:“我不認識令愛。不過天賦一雙陰陽眼,看大人與何大人找的那般焦急,顯然出事沒幾天,方纔園中,青陽縣主頭頂上吊着一個姑娘,就是這幅模樣。”陰陽眼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東西,今日,自青陽縣主一出現,她就看到了,青陽縣主頭上吊着一個白色長裙的“少女”,一雙足在青陽縣主的頸項邊晃來晃去。
“小女三天前被人帶來了這裡,我家小婢親眼所見縣主失手害了小女,我上門尋人,縣主卻否認。這不是一人所見!我這才央了何大人,想找回小女的屍骨。”那中年六品官員倒有幾分老淚縱橫的模樣,“衛六小姐,你……你能找回小女的屍骨麼?”
衛瑤卿看了他二人一眼,點頭:“可。”
“等等!”何太平卻再次出手制止了,他轉向那位中年六品官員:“劉大人,可還記得答應過本官的事?找到劉小姐,此事萬不能就此了了。劉大人若是膽小怕事,不顧劉小姐慘死,這屍體不找也罷,本官也犯不着因此得罪了青陽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