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紈絝聞言一把甩掉了衛瑤卿的手站了起來:“算了,你不肯說我去說,大不了捱上祖母幾句訓罷了。”
“祖母身子不好。”衛瑤卿坐在椅子上雷打不動。
小紈絝回頭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帶着香梨走了。
衛瑤卿將桌上寫了硃砂的符紙收了起來,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她從不假他人之手,一開始,棗糕還有些不習慣,但慢慢的也摸清楚她的脾氣了。小姐大難不死,脾氣是變了不少,但她敢肯定小姐還是那個小姐,至於脾氣變了,於她們這些做婢子的來說,反而是好事,至少,不用成天擔心小姐時不時發作下人了。
“讓門房備車,遲到了便不好了!”衛瑤卿站了起來。
棗糕見她不做任何準備,忍不住遲疑道:“小姐,要奴婢將那套月上樓的衣裳拿來麼?”
衛瑤卿低頭看了眼自己細布長裙邊有些發毛的邊角搖了搖頭:“不必了。”
“可是……”
“我穿着月上樓的衣裳,那些長安貴女就會高看我幾分麼?”
“這……”
“讓門房備車吧!”
大楚朝民風開化,不忌男女大防,家宴國宴之上,有看對眼的男女,若是雙方父母同意,倒也能成佳話。這等情況之下,如青陽縣主這樣的宗室貴女舉辦的宴會之上,參會的無論男女自然要精心打扮,唯恐被別人比下去了,久而久之,攀比之風便興了起來。
但是當她是明珠兒時就渾不在意,舊有舊的好處,穿着合身舒服纔是最重要的。
張家是自太宗皇帝開始便起的百年世族,她身爲張家的嫡長女,卻自小被送到實際寺天光大師那裡學陰陽十三科。陰陽分十三科,卻自有側重,天光大師那裡側重的是陰陽十三科中最特殊的一科——國祚,若說張家出盡大天師的話,那麼實際寺那一脈出的便是國師,這一點也可看出張家對她的厚望。自小,她的定位便與一般女子不同,當一般女子的願望是嫁個良人,謀個貴婿時,她的未來卻是在陰陽司中,要去拼殺出一條大天師的血路。
所以,她生於簪纓世族,卻長於山野江湖,對於這等攀比之風自是不喜。她是明珠兒時,身份特殊而高貴,自然無人敢說,便是說也只敢說些讚美之語。但到了衛瑤卿這裡,一樣的喜好,不同的身份,衆人口中說出來的卻是不同了。
不過那又如何?真正內心高貴的人,不會隨波逐流,妄圖以外物粉飾自身的弱點。
今上對自己的親妹妹還算不錯,連帶着青陽縣主也有幾分臉面,出身宗室的青陽縣主與其美貌齊名的就是私生活的糜爛,十三歲的年紀便嚐了禁果,有了經過人事的女子纔有的風情,身邊也豢養了幾個容貌不錯的面首。這等家世背景,她看上了崔九郎,若非崔九郎出身博陵崔氏,怕是早被抓進去做入幕之賓了。
眼前的青陽園便是今上在青陽縣主十三歲時賜予的園子。喜好交際的青陽縣主時常張羅舉辦各式宴會,說來也好笑,她是明珠兒時,青陽縣主也對她下過邀請,不過彼時,她便是坐着不語,也有大把大把的人主動湊上來。
棗糕被人攔了下來,不得已,只能回馬車上等着。
衛瑤卿獨自走入了青陽園,這個也是她“借屍還魂”的地方。
最寬大的正園正中豎起了一道巨大的花牆,花牆不算密實,男賓女賓各置一邊,透過花牆的縫隙依稀能夠看到對面的狀況。
早有人領着衛瑤卿走到女賓處最下首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桌上擺了一疊乾果,一疊水果,衛瑤卿坐了下來。她就這般坐着,沒有人與她搭訕,只時不時大量的目光從她身上略過。
作爲主人的青陽縣主姍姍來遲,拖地的彩紗長裙,精緻的髮髻妝容,就算是衛瑤卿也不得不承認,青陽的容貌是當真生的不錯。
她懶洋洋的坐在上首,與幾位貴女閒聊,目光略過花牆邊最下首的少女時,頓了一頓,見她端坐在那裡,卻說不出的姿容優雅,頭上半點朱釵也無,在衆人帶着深意的打量中泰然自若,不知道爲什麼怒從心來。
正與青陽縣主說話的是大都督府的嫡長女盛大小姐見她嘴角突然冒出的冷笑,只覺後背一涼,連將要說的話也忘記了。
青陽縣主也渾不在意,招了招手,喚來個下人,叮囑了幾分,盛大小姐離的最近,自也清楚的聽到了那幾聲囑咐,不由微微變了臉色。
下人準備的極快,不多時,衛瑤卿就見面前的小几被撤了,幾樣精緻的小菜被端到了自己面前。
青陽縣主幹咳了兩聲,下人會意,將小菜倒到了盤子裡,放在衛瑤卿面前的地上。
“前不久,手下婆子冒犯了衛六小姐,青陽御下不力,該罰!聽說衛六小姐身子大好了,特地請來招待一番,還請衛六小姐給青陽個面子。”青陽縣主端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
衛瑤卿看着眼前那一盤放在地上的珍饈出神,青陽沒有指名道姓要跪,但放在地上這樣的折辱意味,想必衆人都看得清楚。
衛瑤卿沒有動。
青陽縣主拍桌而起:“怎麼,你不給我面子!”似乎就等衛瑤卿說一聲“不”就要翻臉。
這裡的動靜自然引起了男賓那邊的注意,不少人竊竊私語起來。
“今日崔家的人沒來啊!”
“聽說邀了九公子,被拒了。”
“難怪啊,”有人擠了擠眼,“這也太折辱人了。崔家若有人在這裡,怕是面子上也過不去。”
就在一片私語中,一位中年着官袍的男子拉了拉前頭那人的衣角:“何大人!”
前頭那人聞訊起身,看了眼身邊那個着欽天監監生服飾的少年,使了個眼色,三人悄悄離了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