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恣意淡然的裴宗之看了他一眼:“我的母親同你們家沒什麼關係,我不是你的表兄。”
“話不能這麼說啊!”柳閔之笑嘻嘻的搬了張凳子坐了下來,一副自來熟的模樣,“裴二爺是我姑父。裴家二房的都是我的表親,都姓裴,你自然便是我的表兄咯。小時候裴老太爺在場的時候,我不是也喊你表兄來着麼?那時候你可沒這麼冷漠,當真是叫人家好生傷心。”他做出一副傷心至極的模樣。
裴宗之擡眼看他:“我如今是實際寺的人,化外之人,哪裡來的什麼表親。”
柳閔之笑嘻嘻的想要去拿桌上的甜棗,卻被裴宗之先一步端走了,撲了一空,他也不以爲意,繼續笑眯眯道,“表兄,不要這麼小氣嘛,你這化外之人又吃肉又喝酒的,也好歹給我一口肉湯接濟接濟啊!”
“沒有。”裴宗之擡了擡眼,“還有既然承認我是化外之人,你管我作甚。”
“忒不講情面了,天光大師都沒有這麼不將情面。”柳閔之嘆了兩聲,“表兄啊,不要這麼無情啊!”
“我就是這麼無情。”裴宗之道,“你要講情面去找師父他老人家。”
柳閔之笑眯眯的趴在桌上,拇指擡了擡指向隔壁百勝樓的方向:“表兄,你知道麼?我方纔舔着臉參加了陳碩牽頭的酒席,一開始那幾個憂國憂民的老儒生不要太高風亮節啊,真是說得比唱的都好聽。哈哈哈,結果你道怎麼,”柳閔之邊笑邊指向對面的會仙閣,“對面的會仙閣衝出來一堆赤條條的白斬雞,當時陳碩的臉都綠了,都在講有傷風化,稍微有氣節一點的說要去參會仙閣。呸,這羣老傢伙,揣着明白當糊塗,我看不下去,激了一激,陳碩在衆人面前表態了,明天要參一本程相爺還有崔王謝三家的老爺子,哈哈哈哈,你說,我是不是很聰明?”
“你能激的動他是因爲陳碩真的要臉而你真的不要臉。”裴宗之涼涼的說了一句,點中了其中的關鍵。
被說了一句“不要臉”的柳閔之非但不生氣,反而十分高興的模樣:“對啊對啊,我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臉皮夠厚,臉這玩意兒,誰愛要誰拿去,反正我不要,你別說陳碩那老傢伙那臉色簡直快笑死我了,哈哈哈。”
裴宗之看向笑的前仰後合的柳閔之:“你是不是很閒?”
“是啊。”柳閔之點了點頭,“國子監的教學博士,月俸不多,卻也餓不死,混混日子嘛!”柳閔之笑嘻嘻的坐了下來,大手一揮,“我又不是憂國憂民的文淵閣十儒,看陳碩他們這般憂國憂民的樣子,我看不下去,就幫個忙罷了。”
裴宗之沒有再理他。
柳閔之坐了會兒,站了起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表兄當真好狠的心,真真無情,我先去也。”
走了兩步,腳下又頓了一頓:“什麼時候回去了,替我向小姑問聲好啊,表兄。”
裴宗之還是沒有理他。
倒是柳閔之離開之後,他起身結賬。
那酒保愣了一愣,指向他身旁的黃石先生:“客官,您的朋友,這……”
“他醒了自己會回去的,我先走了。”說罷不過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酒保摸着手裡的銀兩,嘀嘀咕咕了起來:“這都什麼人啊,又一個醉鬼要在這裡睡上一整晚了。”
……
回去的時候,那鎖匠正在吃飯,將打好的鑰匙和泥胚還給衛瑤卿,衛瑤卿摸了銀子與他,卻突然驚叫了一聲,鎖匠本能的擡頭,一眼撞進了一雙漆黑的瞳子中,眼神漸漸變得茫然了起來,低頭顫動着脣,在屋內轉了半日,聽得一聲輕響,一個激靈,卻發現自己傻傻的站在原地。
“我這是在作甚?”鎖匠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回到位子上繼續吃飯,“呀,飯菜都涼了。”
……
回去的時候在門口看到了衛瑤玉,衛瑤卿走過去喊了一聲“二姐”。
“怎麼回來那麼晚?”衛瑤玉皺了皺眉。
衛瑤卿正想隨便找個藉口,衛瑤玉便嘆了口氣:“算了,反正也知道你不會同我說實話,我就不問了。明天寒山寺不要忘了。”
衛瑤卿點頭。
“還有我給你做了兩身新衣裳,你去看看合不合身、”
衛瑤卿笑着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多謝二姐,你知道我做不來這個。”
衛瑤玉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你還好意思說啊,你……那崔家的事……”
衛瑤卿哭笑不得,這一日之間,婚約取消的事情連宅門裡的衛瑤玉都知道了。
“我沒事,二姐。”衛瑤卿道,“你知曉的,我想做個妙真天師那樣的人。”
“胡鬧。”衛瑤玉瞥了一眼,指了指裡頭的衣裳,“既然沒了婚約,便不能像以前那般隨意了,我做了新衣裳,明日你穿着新衣裳同我去寒山寺,聽說賞梅的人有不少,也恰好可以趁機相看相看。”
好不容易送走了衛瑤玉,衛瑤卿轉身走入屋中,長姐如母,衛瑤玉還當真是貫徹了長姐如母這一點,比李氏還操心她的終身大事。
屋裡放着兩身衣裳,針腳很密,一看就是花了心思,款式是時下長安城裡最流行的留仙裙,邊角處還壓了翹邊,是真真的好看。
愛美是天性,以往她只是不方便這麼穿罷了。
是以第二天一大早,睡眼惺忪的被棗糕叫醒,衛瑤卿換上了新衣裙,特地梳了個垂寰分肖的髮髻,帶了珠花出了門,因着馬車不夠大,原本要跟出門的李氏便未跟出來,只她跟衛瑤玉還有周老夫人一人帶了個丫鬟,再加上趕車的老蔡出了門。
衛君寧在門口乾嚎着不想去上學想跟過來一起玩,奈何周老夫人堅持,他嚎了兩聲,只得作罷,被壓着去黃石先生那裡上學了。
棗糕身上帶着一包栗子一包柿餅,一上馬車,她便把柿餅跟栗子拿了出來,栗子還熱乎着,很香,衛瑤卿自然當仁不讓的拿了兩個,連周老夫人都拿來吃了,只衛瑤玉大抵是因着緊張,死活都不肯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