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奴震驚：“修仙境界，全都是玄尊創造的？”
張闢疆說道：“也不全是他創造的，但主要是他。”
“上古之時，‘成仙’爲異化成圖騰，亦不過是多了些神通能力，身上多出奇異特徵，或人首鳥身，或披毛戴羽，像山海國民一樣異化。”
“黃帝之後又有人皇加以規範，譬如少昊，其鳥官人皇，專門指定一種人首鳥身的形象，作爲長生不死的正果形象，不再是根據所屬族羣的圖騰隨意異化。”
“至此，第一個‘仙人境界’也就誕生了，因其長出羽翼可以遨遊太虛，長生不死，所以取了個名字，謂之‘羽化’。”
炎奴恍然，羽化期是仙人第一個境界，原來是這麼回事。
登仙境有四期，羽化期、人仙期、地仙期、天仙期。
天地人三仙都厲害得很，設定複雜，名聲赫赫，唯獨羽化期寂寂無名。
固然有羽化期被奇物覆蓋成神識期效果的緣故在，那這是最近幾十年的事了，在此之前，修行界照樣不是很重視這個境界。
但管不管，怎麼管，又可以看心情，因爲絕地天通後‘人應該靠自己’。
兩種設定一結合，就成了今天這副鬼樣子。
“但尚書記載，紂王有三大罪狀，第一是聽信婦人言。”
炎奴迷茫：“爲啥啊？真就是天命滅亡了殷商？”
“武王摧枯拉朽戰勝商朝後，兢兢業業，生怕自己治理不好這麼大的國家，兩年下來患得患失，於是去問箕子，殷商爲何亡。”
“有個屁的功德，依靠天道來讓自己國運永葆，難怪天命成了今天這副模樣。”
武王的成功本是自然的，但天道看準了這一切，在合適的時機做了一件合適的事，就這麼一丁點影響，直接導致了後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周公更是齋戒沐浴，禱告上天，說武王是因爲天的啓示才能克商，弱小的周就像是天的孩子，天怎能忍心降災於孩子？他願意用自己去代替武王受難……於是武王的病好了。”
“這裡有沒有天道的影響？”炎奴問道。
“嚴格來說，武王始終是人皇，天子體系是周公建立的，武王死後成王年幼，周公攝政，殫精竭慮便想了這麼一套體系，借天命保證周朝的國運。”
“當然，這是最初的含義了。”
從此在人管人，神管神的基礎上……人如果求到神頭上了，神還是可以管。
“又因爲不敬神，失去了神靈的幫助。等於殷商起家的國本，都被他拋棄了，繼而他也就被衆神與貴族拋棄了。”
“黃帝、少昊、顓頊，一代代完善，可最終還是變成了這副模樣。”
“夏人祭祀大禹，相信人力可以移山，但他們卻沒有大禹的智慧和毅力。”
“當然，即便如此，武王也沒有摒棄人皇之道，只是他後來都焦慮到病重了，而剛剛平定的天下還有很多隱患，無數週人非常恐懼，怕武王突然病逝會導致政局不穩，都在虔誠地爲武王占卜祈福。”
“武王已克殷，後二年，問箕子殷所以亡。箕子不忍言殷惡，以存亡國宜告。武王亦醜，故問以天道。”
甚至出現張家那種，與神勾結，反過來害人的情況。
炎奴不正是總聽信婦人言，不敬神，還重用低賤身份的人嗎？
他也勇武至極……
炎奴不理解，武王這是怎麼想的？給天當兒子。
“可那時候，還沒有天子體系啊，而且殷商有神靈相助啊……”
“對於天命，炎黃各行己道，炎帝之道曰刑天，黃帝之道曰革命。”
天地人各有寄託，分別寄託天道、大地、人族，而羽化期卻沒什麼功能，說是成仙，卻也沒有比更新期厲害多少，好像就只是個過渡的境界。
聽到這，炎奴眼睛直瞪。
“第二是不敬神，荒廢祭祀。”
“他滅了商朝，自有他的能力，爲何還要惴惴不安，說這都是上天不保佑殷商？”
“周公問他爲何睡不着，武王說……維天不饗殷，自發未生於今六十年，麋鹿在牧，蜚鴻滿野。天不享殷，乃今有成。維天建殷，其登名民三百六十夫，不顯亦不賓滅，以至今。我未定天保，何暇寐！”
“結果事實是，武王的軍隊一路攻進朝歌，堪稱摧枯拉朽，牧野一戰，敵軍更是全部倒戈。”
炎奴沒聽出味兒來，老實回答：“雪兒他們都說黃帝死了啊。”
張闢疆解釋道：“箕子是紂王的叔叔，殷商的賢臣，殷商滅亡下他不願事周，遠去朝鮮。”
“從那之後，天子體系誕生了，至此人皇成爲天道之子，王朝更迭，文明興衰，皆由天定！”
這段歷史，妙寒給他講過，本只是一段普通的記載，但炎奴結合前面殷革夏命的壞影響，哪還不知道，這正是導致了天子體系的建立。
張闢疆一笑：“武王說上天不享用殷商的祭品，從他姬發沒出生到現在已經六十年了，郊外怪獸成羣，害蟲遍野……這都是上天不保佑殷商啊，才使我們取得了今天的成功。”
炎奴歪頭道：“後來變質了？羅閻他們都說人力有窮而天道無極。”
張闢疆見狀，快速說道：“總之紂王有革舊鼎新之心，奈何他革的是自己的命……”
這都是商人，爲了奪取天下，對神靈做出的妥協……
絕地天通本是好事，但不能一勞永逸，而商人沉迷祭神，藉此獲得神的力量奪取天下，開了個壞頭。
難怪天下災難頻頻，卻沒有神靈管事，還要人不斷地奉獻香火和祭品，到頭來還是不管。
“第三是不親信貴族兄弟，反而重用低賤之人。”
隨後朗聲道：“黃帝採首山銅，鑄鼎於荊山下。鼎既成，有龍垂鬍髯下迎黃帝。黃帝上騎，羣臣後宮從上者七十餘人，龍乃上去。餘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龍髯，龍髯拔，墮，墮黃帝之弓。百姓仰望黃帝既上天，乃抱其弓與鬍髯號，故後世因名其處曰鼎湖，其弓曰烏號。”
“而時代在前進，文明的需求在變化……”
炎奴一拳捶在神珍鐵上，心說真是可惡。
張闢疆感慨道：“是啊，時間最終改變了一切。”
“如此代代制約，等到合適的奇物誕生，讓天道自己引導出刑天，最終革除自己，這就是黃帝制定的革命大綱。”
“殷朝建立以來，曾經任用有名之士三百六十人，雖然說不上政績光著，但也不至於滅亡，才使殷朝維持至今。而我還不能使上天賜給周朝的國運永葆不變，哪裡顧得上睡覺呢？”
張闢疆沉吟道：“不好說，應該是有的，譬如天道曾託夢啓示武王，可以滅商。”
張闢疆嘆道：“源於武王伐紂……周革殷命所致。”
張闢疆見炎奴還沒聽明白，簡單道：“就是武王短時間內贏得太多，贏麻了，以前又沒有先例，所以患得患失，內心需要一個寄託，一個解釋，最終導致他把一切歸功於天道。”
“這其實就是武王想尋找認同，想確定自己奮周人歷代努力所做的剪商大業是合乎道義的，是順應民心的，是自己的能力與紂王的昏庸，以及殷商的腐敗導致的。”
張闢疆唔了一聲道：“也不能這麼說……”
“但武王畢竟是依靠自己能力籠絡無數諸侯與百姓的人皇，當時又沒有天子體系，天道也不能拿他怎麼樣，歸根結底，當時真正能影響武王的，還是人。”
天道幹了什麼嗎？也沒幹什麼，在人皇體系下，天道被限制得很好，無非就是託了個夢。
炎奴忍不住道：“人皇也會有私心，也會犯錯，黃帝的設想，從本質上就不穩定……除非他能永遠活着，否則總有一代，會讓天道鑽到空子……”
張闢疆一愣，哈哈大笑。
他沒了各種讀過書的副人格，這些又聽不懂了。
“箕子只要說實話就行，但是箕子不忍說殷商的壞話，就轉移話題向武王講述了國家存亡的道理。武王感到難堪，於是問天道是怎麼回事。”
“我要確保周朝的國運永葆，依上天的旨意找出所有不知天命的惡人，懲罰他們，像對待紂王一樣。我要日夜勤勉努力，確保我們故土的安定，要處理好各項事務，直到我們的功德光耀四方。”
“定天保，依天室，悉求夫惡，貶從殷王受。日夜勞來，定我西土，我維顯服，及德方明。”
“天命經過了多次革新，從最初鳥官人皇、絕地天通的單純遏制天道，到後來越來越夾雜私心。”
張闢疆告訴他：“武王起兵之前，極爲惶恐，他們的兵器極爲低劣，和殷商的青銅器差了一個時代！在人口數量上，更是處於絕對劣勢，身爲‘小邦周’，如何戰勝‘大邑商’？”
“這一切，都是正常的。”
“紂王雖然武德充沛，能生撕虎豹，託樑換柱，勇武至極。”
“可以說革命重於過程，刑天則是結果，炎帝只知道要結果，黃帝纔是真正拿出了方案的實施者，對炎帝的設想進行了補充和完善。”
張闢疆笑了，點頭道：“對，絕地天通驅逐衆神，但終究無法消滅衆神，從另一個角度上看，衆神可以堂而皇之地不再履行自己的神職。”
炎奴撓頭：“我懷疑你在說我……”
“自此，周朝爲了穩定天下，開始宣揚天命。”
“……”張闢疆沒想到他這麼老實，愣了一下。
革除天命之路，走到這一步，開始了變質。
“刑天之路漫漫無期，而文明總還要繼續，所以黃帝腳踏實地，一步步來，以人皇體系致力於改變天命，以人心而主導，令天命如人意。”
聽到最後，炎奴怔住：“啥意思？這箕子是誰？”
“不知天命的人，又怎麼就成惡人了？還要懲罰他們？這武王是哪裡來的想法？”
炎奴怔住：“啥意思？”
“這應該是天道看準武王的能力和性格，鼓勵他滅商。”
炎奴再次感受到什麼叫古之善政，今之惡政。
炎奴不解：“這有啥難堪的？”
他想起來，前面有說殷商連續六十年野獸成羣，害蟲遍野，這顯然是神靈的災難。
原來羽化期，是上古仙人的境界，難怪沒什麼特別的功能。
“不用貴族，商朝的傳統，在紂王手上被打破，繼而讓他失去了所有同宗貴族的支持。”
炎奴說道：“原來革命，就是給天命體系打補丁，加強天道的掌控？”
張闢疆解釋道：“不，其實武王就是靠實力和人心贏的。”
炎奴咧嘴道：“豈不是佔着茅坑不拉屎？”
“當時周武王剪商大業雖然成功，卻惴惴不安，睡不着覺。”
“反觀周武王克商之後，分封安撫商朝貴族，穩固了統治，繼而完成了以小博大的壯舉。”
“絕地天通的秩序下，衆神雖然不能迴歸世間，但依舊掌握着人世間萬象權柄，只是不再辦事。”
“但是武王贏得太順利，加上過去沒有先例，以至於他焦慮不堪，怕自己德不配位，整天睡不着覺，擔心小邦周無法統治大邑商。”
炎奴無語，武王擔心德不配位是好事，可也不能焦慮過頭了啊。
“但這在顓頊之時，已是最好的選擇了，可惜已有的體系只能打補丁，卻無法徹底抹去。”
炎奴又撓頭，他殺得人更多……
原來就這麼簡單，武王認爲他能滅了商朝，是因爲天命不保佑殷商，而他希望周朝國祚綿長，不像商朝一樣被滅。
“商人奪了天下雖然還是人皇治世，但卻開始依賴神靈的力量。”
“而商朝人革新祭祀，以人殉神，願意與神靈溝通，於是衆神助商人戰勝了夏朝。”
“當初殷革夏命，就是商朝人改變了夏朝自上古沿襲的炎黃體系，重新開始祭祀衆神。”
“自此只要人們求到神靈頭上，神靈就可以管世間，同時不想管也可以不管……因爲絕地天通的設定，他們本來就可以不管……。”
“革命革命，就是革除天命的意思……”
活活讓前面歷代人皇的努力，化爲泡影。
“那天子體系，到底是怎麼來的？”炎奴忍不住問道。
“這種差距，以至於武王在西邊起兵之後，商紂王根本不屑，反而派大軍去東邊征討九夷。”
張闢疆說道：“你……確實還真像啊。不過紂王殘暴，殺戮極重，貴族兄弟被他殘害衆多。”
張闢疆點點頭道：“是的，但你又怎麼知道……黃帝死了呢？”
“黃帝乘龍昇天，臣子取其弓，葬於橋山，建衣冠冢曰黃帝陵……距今已有三千年。”
炎奴驚了，黃帝竟然沒死？
乘龍昇天？這是成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