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餓了吧。”老先生蹲在我身邊,關切的問道。
我微微地點了點,笑道“還好吧。”
老先生從身後的揹包裡拿出了一個麪包遞給了我,笑道“吃吧,你現在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別餓着。”
不得不說,還是老先生想的周到。這一個麪包下肚,那種飽腹感還真的特別滿足。
“小崔啊,幹咱這行的永遠是吃力不討好。你看他朱廣龍,面對我時雖然永遠是畢恭畢敬的,但是我敢肯定他在背後絕對沒少罵我。還有隔壁這位老爺子,剛纔不也對你動怒了麼。”
我點了點頭,笑道“先生,不怕您笑話我剛纔真的被嚇了個夠嗆,要不是您我恐怕已經……”
老先生擺了擺手,笑道“你在那種情況下還能站在那已經很不容易了,別說是你這個年紀的孩子了,就是個成年人也不一定能受得住那一驚嚇。你看他朱廣龍,如果今天的事發生在他身上,恐怕他早已經棄屍而逃了吧。”
“先生,方纔我是在哪裡做得到位還是什麼,他怎麼會突然衝我發脾氣呢?”
老先生冷哼了一聲,說道“這你可就問不着我了,這你得去問問他朱廣龍。這屍體腐壞得這麼快,天氣固然炎熱但也不至於腐壞得這麼快啊。”
“你是說朱廣龍在屍首上做過手腳?”
“必然,否則屍體根本不可能腐壞得這麼快。”
說話間,朱廣龍一臉殷勤地跑了過來。
“聶師傅,時辰已經到了。”
老先生微微得點了點頭,說道“時辰還沒到,我心裡有數,你就放心吧。”
“可……可現在已經十點了啊。”
“你這是不信任我啊,我說了時辰還沒到就還沒到,再歇一會兒。”
“可……”
“也罷,既然你這麼着急那我也就無話可說,小崔啊,僱主催咱們幹活了。”
說着,老先生便站起身來向竹蓆走去。我趕緊跟了上去,卻發現這周圍的氣氛忽然變得緊張起來。
“先生……”
老先生搖了搖頭,示意我不要說話。
老先生用鐵鉗打開了緊箍竹蓆的鐵絲,然後緩緩地將那竹蓆打開。而就在老先生打開竹蓆的那一瞬間,他便將手中的百花囊扔在了我的腳前。
在用竹蓆卷屍的時候,老先生爲了防止屍臭外泄便將百花囊也塞了進去。現在,老先生把這百花囊從竹蓆中拿出,頓時便是屍臭滿天。
我趕緊撿起了百花囊,其散發出的芬芳很快便抵擋了那股濃濃的腐臭味。
我走到老先生的身邊,發現那老爺子的屍身竟然開始融化,就好像是被人潑了一瓶硫酸一般。老爺子身體上的器官已然消失不見,只留下了一團爛肉以及沒有腐化的白骨。
我下意識地一陣乾嘔。
老先生便立刻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方手巾堵住了我的嘴。
“別把污穢之物留在死者的遺體上,大不敬啊。”
“這……這怎麼……這也太……”
“就這樣吧,都省得綁石頭了,下水就已經散了。”
“先生,我看你剛纔故意拖延時間,您是看出什麼了嗎?”
“剛纔你看到那朱廣龍的表情了嗎?”
“緊張,他剛纔顯得特別緊張,連說話都不利索了。”
“對,如果再拖半個時辰,這老爺子可能連這點東西都不剩了。”
“什麼意思?”
“昨天晚上,你看到的那個人其實並不是老爺子而是朱廣龍。”
“什麼?這不可能,我分明看到……”
不對,我昨天只看到了一張蒼白的臉,而且由於光線問題我壓根就沒有看清那人的模樣。可是這也不對啊,我雖然沒有看清那人的模樣,可是看到他衝我點頭了啊。
“先生,您是怎麼知道的?”
“昨天,你剛點燃引魂燈我便看到了躲在角落裡的朱廣龍。你這一點蠟倒不要緊,可是把他給嚇壞了。當他擡頭的那一瞬間,你倆剛好對視。”
我點了點頭,說道“對,可是我當時只看到他一臉慘白,根本就沒有看清楚是什麼模樣。”
“所以,你就想當然的以爲那是老頭子了。”
“不對啊,如果是朱廣龍的話,他怎麼會突然衝我點頭呢?”
“點頭?”
“對啊,他還衝我點了點頭啊。”
“這……“
就在我倆處理先生遺體的時候,突然背後傳來朱廣龍的陣陣慘叫聲。
“壞了……老頭子找上來了。”
說罷,老先生扭頭便向身後跑去。
他大爺的,你怎麼就這麼不安生呢,你讓我痛痛快快把錢賺了不就得了。
我心裡雖然這麼想,我還是拿着殄官錘跟了上去。
此時的朱廣龍已經不省人事,跪在地上不停地抽自己的嘴巴,而且嘴裡還不時的唸叨着什麼。
見此狀況,老先生趕緊脫下自己的外套。將裡子一翻便套在了朱廣龍的身上。起初,朱廣龍還在掙扎,不過很快他就恢復了平靜。
“你們誰身上帶着筷子?”
“我……這是爲給老爺子擺供臺準備的。”
“快拿來。”
那人將筷子遞到老先生手裡,先是夾着朱廣龍的手指猛地一用力。他突然擡頭,沖天慘叫一聲然後便昏死了過去。老先生折斷那雙筷子,便順勢扔進了河裡。
看到也可能會有人問了,這老先生爲什麼要用筷子夾他的手指呢?他不是衝着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嗎,怎麼會用到筷子呢?
其實,你還真不能小看這筷子。這一雙筷子由兩支組成,也就是二。這完全符合了道家的陰陽二氣,所謂二生三,三生萬物,這兩隻筷子間便生得萬物。
鬼谷子的思想中,很重要的一點便是“捭闔”。所謂張弛百合,善始善終,這捭就是打開,闔就是關閉。你想想生活中在使用筷子的時候,是不是需要“張馳捭闔”呢?
再加上這筷子常年經人手使用,日積月累這筷子上便充滿了陽人的生氣,也就是陽氣。這種陽氣對於污穢陰煞之物來說,是致命的。
所以,老先生用筷子一夾他的手指,便將那些不乾淨的東西從朱廣龍的身體中趕了出去。
老先生丟掉筷子後,便問身旁的西裝男要了三支清香。他將這三支清香插在地上,然後從揹包裡拿出了一隻墨斗。
“小崔,你拿着盒子站在原地不要動,我去做。”
說着,他便將那墨斗遞給了我。而他則拿着墨線的另一端,在這三隻清香周圍畫出了一個大大的十字。
“老爺子,不管他對你有過怎麼樣的不敬,但您已經仙逝還是去您該去的地方吧。”
老先生的話音剛落,那三支清香竟然齊刷刷地折斷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得罪了。小崔,提起墨斗。”
我和老先生同時起身,將墨斗置於胸前。老先生繃直墨線,然後輕輕地憑空一彈。
忽然,在這墨線旁竟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他雙眼流着血淚,一臉空洞的眼神看着我。而且在他的胸口,一道橫貫左右的傷疤觸目驚心。
老先生放下手中的墨線,衝那老頭子拱手道“殺了他徒傷您的陰德,說不定您爲此還需要在地獄受苦,何必呢?正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如果他傷天害理,自由天收,您就放心吧。”
那老爺子看了看老先生有看了看地上的朱廣龍,一臉苦澀地搖了搖頭後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老先生看着地上的朱廣龍長長的嘆了口氣,對站在一旁瑟瑟發抖的西裝男說“快將他扶到一邊,等我們把老爺子的遺體處理好後走。”
說罷,我便很跟隨着老先生向那老爺子的遺體走去。由於老爺子的遺體腐壞太過嚴重,所以我們只好順着竹蓆將老爺子推進了河裡。
老先生看着漂浮在河面上的屍體,說道“看來你昨晚簡單的那人很可能真是老爺子。”
“什麼意思?”
“那晚,我看到朱廣龍將一隻清道夫放在了老爺子的手底下,現在老爺子的遺體能變成這樣也完全是拜他所賜。”
“那老爺子……”
“那時候老爺子已經回來了,他親眼看到朱廣龍玷污自己的遺體纔會如此的生氣。也就是說,從那日開始,老爺子便一直纏在朱廣龍的身上,所以你同朱廣龍對視的時候,看到的的確是老爺子的臉。”
“那朱廣龍怎麼樣了?”
“他……我估計他要大病一場了。”
在河岸邊給老爺子燒了一些香燭紙錢後,我們便回到了碾莊。
第二天,朱廣龍果然病了。一直髮高燒,臥牀不起。請來醫生,卻檢查不出來任何毛病。
回去的時候,依舊是西裝男開車送我們。也就是在我們準備回去的時候,終於見到了老爺子的女兒。
不過說實話,我對他的女兒沒有任何好感。因爲,我認爲一個連父親都不聞不問的人同人渣沒有區別。
這次出活,老爺子給了我2萬塊錢。這2萬塊錢在我們那個年月可以算是鉅款了,從身無分文到身攜“鉅款”我還是得感謝老先生。
事後我才知道這個朱廣龍爲什麼這麼痛恨老爺子,原來這個朱廣龍是個上門女婿,老爺子生前可沒少折騰他。爲了家庭也爲了生計,朱廣龍一直在忍讓。這次老爺子死了,朱廣龍便以他的遺體爲發泄口,企圖讓老爺子永世不得安寧。可他千算萬算,沒算到老先生竟然識破了這一切,雖然過程中有些波折到老爺子還是安然地走了。
這也正是應證了那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