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而行,從清晨,到黃昏,從日落到日出。
“小姐,咱們終於要到家了!”喜兒撩起車窗的簾布看着外面人來人往的人羣,圓圓的小臉上滿是興奮。
白孤煙斜着眼睨了她的側臉一下,平靜的聲音讓人猜不透她此刻的心情:“你要知道過了這個葉縣,纔是鄴城,也不知道你高興個什麼勁!”
明亮的陽光從喜兒撩起的布簾處,映照了進來,有些刺眼,不適的眯了眯清幽的眸子,眉頭擰緊,此刻,她的心裡居然升起絲絲強烈的不安。
“小姐,聽說葉縣的五色涼麪遠近馳名,我高興的是我終於有機會品嚐了!”喜兒圓圓的小臉上滿是嚮往。
白孤煙淡淡地迴應,“隨你!”
“喜兒,把布簾放下,別凍着了小姐!”看着白孤煙臉色微變,善言觀色的單向春忙對喜兒說道。
喜兒回過腦袋,看着小姐情緒低靡,小臉蒼白,當即就放下了布簾。
“站住,檢查!”正在此時,她們的馬車被守城的一衆官兵堵住了去路。
“官爺,可是出了什麼事?你們這是要檢查什麼?”外面傳來青殺客氣的詢問。
“我們聽命在此捉拿朝廷要犯!”爲首官爺的聲音,帶了些凌殺之氣。
白孤煙惶惶不安的靠在馬車內,並沒有出聲,她相信外面的玄色二人會處理好一切的。
嗖的一聲,兩張畫像向下劃拉開,官爺嚴厲的責問,“車上載的可是這二人?”
看着大大的通緝令三個大字下面,兩個被描述得唯妙唯俏的白孤煙與喜兒,青色與玄色冷靜的臉上閃過片刻的驚慌。
他們意示到,路上聽到的傳言八九不離十了!
神色一閃而過,彷彿就從來沒有變過。
玄色露出溫潤的笑意,“官爺真會說笑,我們怎麼可能與朝廷的通緝犯有關係?”青殺則用秘音傳聲告訴三人千萬別出聲,也別出來湊熱鬧。
官爺明顯沒有耐心聽他們解釋,兇惡的吼道:“少廢話,有沒有,老子們檢查之後,確信車上沒藏着通緝犯,就放你們通行!”
說話間,已有兩個帶刀的上前要撩開簾子查看。
玄色一個大跨步,過去伸手一攔,及時的擋住了那伸出的豬手,一本正經的護主道,“官爺,車裡坐的是我們家還沒出閣的小姐,你們這樣檢查,於理而言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有常識的都應該知道豪門大戶的千金在未出嫁之前,都是不允許莫生男子看見容貌的!
“有什麼不妥?”官爺的口氣很橫,“如果怕日後嫁不出去,大不了老爺我受點委屈,收回家做十五房小妾不就成了!”
他的話引來衆多官兵的鬨笑。
“你太過份了!”玄色抽出了劍,怒喝一聲不善的瞪着他,大有要動手之意。
官爺見狀,濃眉一揚,囂張拔邑的吼道:“怎麼着,你還想在老子面前動武?老子說檢查就檢查,要不然,將你等統統拉到衙門去,一併處理!”
此種情況,青殺暗道一聲不好!
忙上前,堆着違心的笑容,周旋着開口調解着二人劍拔弩張的氣氛。
“官爺,我兄弟平時就這樣,見不得有人對府中小姐不敬,還請你消消氣!”說着,他從懷裡掏出了一張份額不輕的銀票遞了上去,“這些還請官爺看在小的情面上,給個方便!我代我兄弟向官爺賠禮了!”
官爺樂呵呵的接過銀票,一看上面的額度,多得都超過他當差一年的俸祿了,當即眉一揚,滿意地橫了玄色一眼,“還不如你的兄長會做人!”邊說,他還拍着玄色的肩膀,語重心長的繼續說道:“兄弟,記住,在外混,得懂得變通!”
玄色當然知道他的意思,想着眼前的事確實很棘手,只得咬牙當破財免麻煩。隨即一副霍然明白的樣子,點頭附和,“官爺教訓得是!”說完,自覺地把手伸進了胸口,掏了半天,才摸出一張只有五十兩的銀票,遞了上去,“今天走得匆忙,下回一定給官爺孝敬份大的!”
官兵老爺笑得一臉的皺紋,滿意連連的對着玄色點頭,“小子,學得挺快,有前途!”後手一揮,對着身後的衆官兵,吼道:“放行!”
“侍衛隊長,就這麼讓他們過了,似乎不妥!”某位不長眼色的小兵,上前說道。
爲首的官爺雙眼放光的欣賞着手中銀票,帶着笑喝叱着那人,“老子說放就放,哪來那麼多廢話!”
馬車外面的對話,三人都隻字不差的聽了個清清楚楚。白孤煙沉默着,她知道,如果不是事情很嚴重,青殺也不會這麼低眉善言的與那官差交談。
她不說話,喜兒有話也不知道怎麼說,頓時,氣氛凝重得讓人心頭髮慌。
喜兒想起之前聽聞的傳言,手心起了一層的汗液,緊張地捏着單向春的手,看着小姐的目光突地多了不安。
“春兒,上次你要告訴我的壞消息是什麼?”白孤煙搭着眼斂,看着二人的繡花鞋,淡淡地問。
如果她還不明白,她就白活了。
喜兒痛哭着,“小姐~”
單向春嚅了嚅嘴,“小姐——”卻沒了下文。
白孤煙冷靜着眼睛,聲音異常的平靜,平靜得不正常:“說!”
“小姐,我們聽到他們傳言說,風清門的長生藥剛一出爐,就被人給偷走了!大少爺護藥不利,皇上發了雷霆之怒,冤枉大少爺勾結了外人,那事牽連了整個的員外府!老爺和夫人,還有大少爺,如今他們已經被問了斬!”
喜兒哽咽的聲音,讓人聽起來很淒涼。
問了斬!都死了!
呵呵——
白孤煙悽慘一笑,她不在穀梁的這些時日,居然會出了這樣的大事!
白孤煙雙眼一閉,淚珠無聲的從眼角滾了下來。難怪,她一路心不安,原來阮經亙那晚的言外之意——
“小姐,或許傳言有誤,你先別傷心,身子要緊!”單向春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的小姐,只得想着那唯一的奇蹟。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春兒,通緝令都下來了,不會有誤的!”沒想到,那皇帝老兒,連她白孤煙不放過也就算了,居然連喜兒也在緝拿之內!
那長生藥,與他們來說,就真的那麼重要麼?
喜兒淚語漣漣,“小姐,咱們以後該怎麼辦啊?”
“橋到船頭自然直!”她空洞的目光遊離着,安慰着喜兒,也同樣的安慰着自己。
由於考慮着葉縣暫時比鄴城要安全,青殺與玄色二人把大家安排在了某間民宅裡。
“現在鄴城是怎麼的一個情況,我們並不清楚,所以,我希望你們能前去探探風聲!”白孤煙慎重的看着二人,眉宇間陰鬱不散。
青殺與玄色都是生面孔,她需要有人前去探探白家現在到底是怎麼的一個情況,她希望,希望爹和娘還有大哥,在那萬萬之一的機率之中還活着。
二人極有默契,“好!”
看着這兩日笑容都少了的小姐,喜兒與單向春卻只能無奈的搖頭。對於白家員外府突來的滅門之禍,她們二人確實也做不了什麼。
她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時刻陪在小姐的身邊。
白孤煙少了活力,連帶得喜兒與單向春都陰雲籠罩。
“小姐,我可憐的小姐!”喜兒突地抱住了神情呆滯窩在椅子上已經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又不說話的白孤煙,失聲痛哭了起來。
白孤煙擡起頭,無神的眼睛,看着她,卻沒有說話。
“小姐,這樣傷心下去也無事於補,咱們去院子裡散散心好不好?”說着,她與單向春便強行扶了她往院子裡走去。
突然而來的陽光很強,刺目得讓人有些發暈。
“我餓了!”白孤煙呢喃道。
白孤煙的話,讓喜兒看到了點生機,驚叫喊道:“啊,太好了,小姐終於知道吃東西了,看來還是屋子外面空氣好,讓人心情不那麼難受!”白孤煙被扶進一亭子裡,坐了下來。喜兒高興得很,拉了單向春就往屋裡快步而去,“小姐你等着,我與春兒把飯菜都一直給你在鍋上煨着呢,馬上就來!”
看着亭外寧靜的雪色,一抹無奈與孤寂自眸子裡冉冉升起,“大哥爹孃屍骨無存,連幾面之緣的兩個舅舅都慘遭連累,還好二哥不知去向,得幸撿了一命!”拳頭緊緊的攥在一起,眼裡的恨意冷冽而瘮人,皇權,該死的皇權,她白孤煙發誓,她一定要爲爹孃報仇。
“夫人,天殘終於找着你了!”冷不丁的,身後響起了黑衣左副使者急切的聲音。
白孤煙猛地一驚,轉身,看着從天而降的天殘與幾個陌生的黑衣面孔站在那裡,冷冷的聲音透着一片的漠然:“你來找我做什麼?”
“夫人,我奉命來接你回去救尊主!”
白孤煙很冷,似乎孤獨冷月如今於她而言,根本就形成陌路,陌生得起不了一絲波瀾,“你們回吧,我跟他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天殘言語誠懇,目光堅定,“夫人,尊主危在旦夕,還請夫人前往救命!”
腦袋裡一閃而過的是當日在山上的那一幕,目光幽暗沉下,嘴角嘲諷十足,“他要死幹我何事?”
“春兒,你說這些菜小姐會喜歡嗎?”喜兒與單向春正往這邊走來的對話聲,悠悠的被風吹了過來。
她輕擰着眉,清幽的眼底,是對來人的厭惡,“你們趕緊走,別讓我的婢女看見你們!就是殺了我,我也不會跟你們走的!”蠢事,她白孤煙幹一次就夠了,決不再犯賤,犯傻的來第二次。
天殘見着她決定難以被動搖,雖然不知道她與尊主產生了什麼誤會,不過當下的情況不容他繼續與她多費口舌。兩步上前,一個刀手劈在了她的脖子上,爾後向身後的人一個眼色,攔腰抱起她就在喜兒二人來之前,縱身躍到了院子外面的小巷裡。
顛簸了不遠的路程之後,白孤煙在某人的肩上緩緩醒來,摸着脖子上隱隱傳來的生疼,她擰着眉,瞪着天殘剛毅的臉,怒聲斥責,“你太過份了,趕緊的讓他把本姑娘放下!”
瞟了眼現在身處在僻靜的小巷子,緩緩的鬆下一口氣,如今她可是朝廷通緝犯!
他們這麼做,不是要她的命麼?
天殘見夫人已醒,只得示意屬下將人放下。
白孤煙一落地,刺啦一聲,扯出那人的長劍,並駕在了她雪白纖細的脖子上,怒目瞪着威脅,“都說了,我不會跟你們走的,除非你們不嫌棄這具屍體!”
天殘帶着人步步退後,緊張地看着眼前的人,暗自唏噓一把,後怕的盯着她手口的刀刃,“把刀放下,我們不帶你走就是!”
“還不快滾!是不是真要本姑娘死在你們眼前,你們才甘心?”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幾滴殷紅從脖子上流了出來。
這女子很剛,天殘佩服的同時,也很傷腦。他受溫歌之命,是來取她身上的某樣東西,想着直接取走,是對夫人的不尊重,又怕日後,尊主知曉,他小命不保,所以纔出此下策,想連人帶物一起帶回去。
卻不想,她執拗的脾氣,讓他難做。
可是尊主那邊情況多浪費一分一秒都會變得越糟。
看着女子脖子上的點點暗紅,他只得另想法子。
“走!”他厲呵一聲,帶着眼前的人,咻地消失在白孤煙的眼前。
看着空空如也的巷子,白孤煙哐噹一聲扔了長刀,靠在牆上,閉目溢淚。
如果他能親自前來,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或許她是願意給他一個機會的!
淚珠在眼眶裡轉了幾圈,她收斂下所有的傷心,向巷子口走去。
小心翼翼地刻意躲避着官兵,她只能朝着沒有多大印象的院子走去。
“走開,沒錢還吃什麼包子?滾一邊去,別擋着老子做生意!”
“老闆,我的錢剛被扒手給偷了!你就行行好吧,給我吃兩個,我都兩天兩日沒進過一點食物了!”
前面隱約傳來一男一女的聲音,男的兇惡,女的聽起來很熟悉。
透過人羣,白孤煙向前望去,她居然真的看到了一個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