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的諾諾軟語,就像是一把把鋃頭一般擊打在呂濤的心中。臉色忽明忽暗。過得好長一段時間,呂濤才重重的嘆了口氣。聲音撕裂般的沙啞,艱難的吐出了一個字:“好。”隨即息滅篝火,帶着姐妹倆離開了這腥味滿天的小河邊……
邁出幾步後,李雪忽然踩在了一隻死豬身上。由於死豬內臟散發出一股難嗅的氣體,讓她嘔了半晌,只有胃液在嗓子眼裡翻騰了幾次,接着她的眼淚流了出來。因爲剛纔的一番掙扎,心臟慌亂地跳着,此時。她的面色蒼白如紙。
半晌過去之後,李雪那雙雙麻木而又空洞的目光望着眼前莽莽蒼蒼的天坑,天坑無盡頭,遮天掩日。後來那一雙目光便集中在呂濤的臉上,他是她們的主心骨,在這莽無盡頭的天坑世界裡,他便是他們的救星。此時,呂濤的內心矛盾而又複雜。自從感覺到和姐妹倆的完全康復那一刻,他便恨不能一步就走出天坑世界。剛開始,他是有信心的,崖壁上那麼多奇形怪狀的洞穴,說不定那個洞穴就能通向外界。可崖壁上走了一趟,沒有希望之事使他動搖了,膽怯了。他不是怕自己會死在這天坑裡,而是想到這對姐妹,他是她們的男人,她們的丈夫。剛進入天坑時,他們只有一個念頭,找個好地方,等待着死神的到來。病魔的散去,求生的願望在次淋漓盡致中體現出來。可老天又與他們開了一個死亡玩笑,走進這裡是爲了生存。一路上的景象使呂濤感到生存的希望在一點點地破滅。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再也走不下去了,躺在地上便再也起不來了。一路上,他看了太多太多這樣的景象。就在昨天,他還堅信會走出天坑。爲了穩定軍心,他不時的還需哄騙着姐妹倆。眼前的一切,讓他動搖了,沒有氣力再往前走一步了。眼前姐妹倆那兩雙絕望的眼睛,讓他不寒而慄。是生是死,是進是退?他問自己。一股從沒有過的悲涼漫過他的胸際。此時,他真想掏出腰間的槍,一槍把自己打死,然後一切都結束了。身體留在叢林,靈魂飄回故鄉。
在姐妹倆心中,天坑世界已經沒有男人和女人之分了,也只能像遠古人那樣,需要的是相互照顧,是一種精神上的支撐,經過這麼多天的接觸,她們覺得呂濤就是照耀在她們頭頂上的太陽。一旦她們失去這個太陽,便會失去了屬於她們的所有日子。
頭幾次,呂濤已和她們擠在了一起。呂濤還是這樣的和姐妹倆睡在一起,他無法入睡,藉着朦朧的光亮,他久久地凝望着她們的睡態。此時,她們是那麼的安詳,那麼的美麗,他試着向她們伸出了手,他終於摸到了她們的光頭,接着他又摸到了她們的手。他的身體開始顫慄了,彷彿有一股巨大的電流擊中了他,他渾身發熱,最後發燙,最後他就握住了李雪的手。那是一隻多麼小巧的手啊,此刻,那隻小手一動不動溫情地躺在他那雙大手裡,他的手開始潮潮的有汗滲出。不知什麼時候,他睡着了,很快又醒了,醒來之後,他發現李雪的頭枕在他的胳膊上,頭髮披在他的臉上,他嗅到了女人的氣息,他把手向自己收了收,李雪幾乎就偎在他的懷裡了,一股巨大的柔情,石破天驚地在心頭流過,接着他前所未有地平靜下來,漸漸睡去了。天亮的時候,他們都醒了,李雪仍在他的懷裡躺着,她的頭髮上沾着幾片草葉,她柔柔地衝他笑了笑,一點也沒有難爲情的意思。此時,他覺得懷裡的李雪變成了一隻小貓,溫順而又親切的小貓。一種博大的東西慢慢地在他心裡生長着,最後竟長得天高地遠。
樹林下的矮灌和蒿草梭梭.抖動,瞳孔放大的呂濤,緊緊盯着即將出現的危險,猜想不出到底會是什麼東西,越過他剛纔的窺察,突然涌奔過來。唰唰唰,一隻皮毛的野兔,跳出樹林,停在叢邊,左右晃動着腦袋,巡視四周的動靜。嗅覺鼻子周圍的空氣,辨認着什麼。
沒事時喜愛練弓箭槍的李雪,不.知是真的練出了使用弓箭槍的本事?還是瞎貓碰着死老鼠。此時的她,也看見了不遠處的野兔。說時遲、那時快,李雪擡起弓箭槍,輕輕瞄了一下,扣動板機,一箭射出,那箭不偏不歪的直向野兔飛去,那野兔並未發覺有人向它射箭,轉身要走之際,被飛來的箭,一箭射中……
“姐,你真了不起,”三人盡不住一.笑,姐妹倆更是笑抱在了一起。呂濤也在笑,卻在心中苦笑,他搖頭晃腦的想不通,就李雪那兩下子,怎麼一下子把它射死了……
“我也不知怎麼的,一箭把它射死了,”李雪秀眉輕輕.一皺,神色有些不悅道。看樣子,這隻野兔的陽壽已盡,該它死了。
“古人怎麼說得來着?有志者,事盡成,”呂濤態度雖然.平常,但是眼睛的深處,卻有些憂慮:“經過這麼多次的磨難,你們姐妹倆在各個方面提高了不少。”
李雪心中掠過一絲驚荒的神色,這小男人挺會.講大道理的,純粹就是部隊上鼓勵士兵的那一套。什麼叫做經過這麼多次的磨難,姐妹倆在各個方面提高了不少。這就是男女之間的差別,在未得手前,男人通常會像只蒼蠅一樣黏得很緊。然而,一旦隨着**接觸的越深,女人就會對男人的依賴性更強。現在的李雪,哪有半點女強人的姿態,完全就像個吃味的小女人一般……
笑夠之後,呂濤.走過去撿起野兔,從野兔身上取下箭支,轉身遞於李雪。他望着這片野地,碧綠的野草已經有半人多高。這樣肥沃的一片野地,此刻卻連一點蟲鳴都沒有。這觀風看水,也講究個望、聞、問、切。呂濤沒有急於進入野地,他匆匆得找到了附近的一個地勢較高的小土包,站在小土包上,放眼朝那片野地看去。面容憔悴的他,目光遲滯。他茫然無助地望着遠方,其實他的目光並沒有遙望多遠,在眼前很近的地方便被濃密的枝葉擋住了。
“想什麼呢?是不是又迷失方向了?”
“沒有,”呂濤緩緩搖了搖頭,繼續盯着前方,神色平靜的回道。
李雪微微訝然,略微疑惑的盯着呂濤看。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然而,以她這麼多年來的閱歷。竟然無法透過他目前的真實想法。若不是注意力集中的觀察,只會看到一雙平淡如水的眼睛。此時的呂濤在仔細觀察過後,卻發現這明顯比自己小的男人竟然有着一汪深邃不見底的眼神。只能隱約見到一絲道不明的憂鬱,蒼涼。甚至,還有一股難以言語的戾氣。若非李雪閱歷極強,根本無從發現。就好像刻意的,在他自己在心靈窗口上加了把鎖,任何人都無法窺視……
呂濤即便是這些微着實難以掩飾的神色,其也感染的李雪那古井不波的芳心略微顫動:“呂濤,你可是有兩個老婆的男人,有什麼事情,一定要跟老婆們商量一下,千萬別逞英雄。”
“我現在什麼也不想了,”呂濤被李雪看得一陣心虛,忙不迭低頭掩飾道:“就想快點找到那個洞,跟老婆們過一下古人那男耕女織的生活。我這個男耕女織的生活,與一般的男耕女織的生活不一樣,我是兩老婆,而切還是雙胞胎姐妹。”
被呂濤這句話一說,李雪立即從遐想中回過神來。臉頰微微有些發燙,眼神遊離的掩飾笑道:“男耕女織的生活,一定很幸福。”
“我想也是……”呂濤那句話一脫口而出,就暗自後悔。自己怎麼恬不知恥的大白天和姐妹倆說出這種類似**的話兒。當兵復員回來這大半年以來,呂濤還是首次在一個不瞭解的女人,甚至可以說是個陌生女人面前難以把持住心靈的防線。或許是剛纔太過刻意的去想探查姐妹倆的內心,不經意間被那些流露出來的荒漠感染的情緒不定。
三人跌跌撞撞的向前走着。一進入天坑,呂濤便看到了死亡。他想自己早晚有一天也會死去的,他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地躺下了,再也起不來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深深地籠罩了他。
他知道,說不定什麼時候自己也會突然倒下去,再也站不起來了,於是,整個世界再也不會和他有絲毫的關係了。過去的,未來的,一切都將離他遠去。他只是做了一場夢,不怎麼美好的夢。他恍恍惚惚地走在夢樣的叢林裡,一切都那麼不真實,一切都那麼不可信。有一刻,他覺得人活着是場夢,死了卻是走向一種永恆。這麼想完,他又覺得,死並不那麼可怕了。
覆蓋住天坑大半空的大團白霧,被鬱積的至上而下的氣流所衝,中間的裂痕越來越大,萬道血紅的霞光從縫隙中穿了下來,漏洞形環壁的空氣似乎也在急劇流轉,呼呼生風,到處都充滿了不詳的氣息,好像世界末日就要降臨。巨大的氣流在這千萬年形成的漏斗地形中來回衝撞,三人身處天坑底部,跑不是跑,躲也不是躲,被這勁風一帶,感覺身體是紙紮的,隨時可能被捲到空中,天變得太快,半分鐘的時間都不到,風就大得讓人無法張嘴,四周氣流澎湃之聲,儼然萬千鐵騎衝鋒而來,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