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籟橋宿主

寰宇山,袖手崖,崖下雲海翻,涌而崖上風聲蕭蕭。袖手崖,棄了江山,袖手天下。無雙公子在無意間將美好理想與殘酷現實的矛盾一語道盡。人生在世,天不從人願。

袖手崖下雲海翻涌無邊無垠,予人身處高空俯瞰茫茫紅塵的灑脫無掛。袖手崖頂山風很大,將容天兒的青裙黑髮吹得獵獵作響。她懷抱着古箏,站在崖頂處那株桃樹底下,背對着崖下萬丈深淵,銀牙輕輕地咬着紅脣,手的力度不斷加大,略顯緊張。

末了,容天兒朝着前方邁出了一步,兩步,三步……直到第十六步的時候,容天兒腳步驟然頓住,旋即翩然轉身,盤坐下來,古箏橫放於大腿之上,柔和的目光直視着前方那株落寞的桃樹。

容天兒輕呼了一口氣,指尖在琴絃上宛然飛舞起來,伴隨着徐徐的清風,一曲《傾盡天下》再度飄然迴盪在這個袖手崖上。纖細的手指撥弄着每一根琴絃,輕攏慢捻。轉軸撥絃下,容天兒溫潤的脣瓣輕輕張開,一句句歌曲隨之盪開。

碧落黃泉,世間最遙遠的距離。一在天,一在地,如夜空參商般永遠無法相守的悲劇。

方君乾,你終其一生無子無嗣,將畢生情愛傾注在一個活在記憶中的人,孤傲倔強得如同雪地裡盛開的火蓮。

肖傾宇,你在三塗河邊守候那紅衣如火的身影——這一等,便是十六年。

直到長河落日滄海桑田都在眼中沉澱成一個完美的輪迴,只是爲了,當初等候他的誓約。

永遠——究竟有多遠?

琴聲流暢一轉,曲調轉而高亢悲愴,容天兒輕輕咬着紅脣,繼續演奏。悲切的樂曲在這段時光之中潺潺流淌,亦有一種穿越時空的感覺。容天兒猛然發現,自己早已淚眼朦朧,透過淚水,她能夠看見那個坐在輪椅上雍容高貴的男子,清澈的眼眸流露出睿智的堅韌,眉間一滴硃砂靈動欲現。

在注視良久後,容天兒緩緩閉上雙目,一滴淚珠隨着微風悄然飄落在冰涼的土地之上。

曲終!

“嘀!”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止,默然寂靜。突然間,一道亮光自容天兒身邊,淚珠滴落處綻放而出,向自周圍不斷擴散,並朝着前方那株桃樹的方向直徑延伸。亮光漸漸隱退下去,驀然間,一座古樸的石橋赫然呈現在容天兒面前。

容天兒目瞪口呆,這座橋,和之前在夢境中看到的是一模一樣的。容天兒張開了已然乾燥的嘴脣,三個字在持久醞釀後悠然飄出:

“天籟橋!”

容天兒緩緩站起身來,抱着古箏,靜立在橋頭這一端。繼而邁開了猶豫已久的步伐,朝着橋的另一端走去。腳底下的拱形橋樑宛如流動的時光河流一般,呈現出歷史的每一個痕跡。容天兒每走一步路,便猶如置身於時間長河之中,那種跨越歷史的滄桑,穿越時空的祈望,盪滌着容天兒的胸懷。

天籟橋,天之宿命,橋爲引之。蒼穹之中的天籟之橋,亦是人心魂的宿命羈絆,幾度流轉的宿命之源,融於天籟之靈,化爲一座心靈與宿命的天籟橋。只是在幾世輪迴之下,究竟誰,纔是天籟橋的宿主呢?

當容天兒來到橋拱之處時,眺望着前方橋尾,桃樹下,紅光閃現,傾盡這絕世天下。容天兒加快腳步的節奏,跑了過去,穿越這道紅光,直到盡頭。一處墳冢豁然呈現在容天兒的面前。墳冢早已被開啓,裡面除了一塊驚豔奪目、點點血跡的紅巾。

“我這條紅巾,是要送給此生唯一至愛之人,一旦送出,即定下終身。黃泉碧落,生死相隨,不離不棄! 如果傾宇想要,本侯就將紅巾送你。傾宇,你要嗎?”

“傾宇,今日是本侯大喜之日呢。”

“所以——傾宇就成全本侯,收下這條紅巾吧。”

他指間的紅巾緋豔如火,清風吹起它傾盡天下的宿命。

我會將這紅巾贈與此生唯一認定之人。除了他,方君乾再不會愛上他人。

肖傾宇凝望着他深情企盼的眼睛,晶瑩剔透的手指終於接過了紅巾的一頭。事隔四年,肖傾宇終於收下了那條紅色長巾。

史書記載,寰宇帝方君乾於二十二歲生辰後,世人再不見其圍戴紅色長巾。因爲他把這條紅巾,送給了無雙公子肖傾宇了。此後,桃枝爲約,紅巾爲證,此情——上窮碧落下黃泉!肖傾宇死後,也便是和這條紅巾一起合葬的,難道這個墳冢,是肖傾宇的?

容天兒凝視着這條紅巾出了神,末了,她放下了手中的古箏,俯下身去,拿起了這條紅巾,幾世的輪迴,終於還是讓她找到了這條紅巾。

此時,一抹虹光從紅巾內飄然而出,落在了容天兒的面前時卻早已顯現爲人形,白衣勝雪,硃砂悽豔,手中金線纏繞,靜靜地端坐於輪椅之上,對自己溫和一笑,“你終於找到這裡了,容天兒!”

不知爲何,好像早已知道這種結果,容天兒久久注視着眼前人,嫣然一笑,向眼前人鞠了一躬,道:“無雙公子!”

肖傾宇沒有任何言語,只是報以一笑。風捲雲殘,日升日落,世間萬物彷彿就在這一刻,停止不動。

……

袖手崖上,容天兒站在肖傾宇身旁,兩人一起俯瞰着天地浩大。容天兒扭過頭,凝視着身旁的男子,無雙公子果然不負“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雖然他只能靜坐在輪椅之上,但是給容天兒的感覺,卻是足以睥睨天下,翻雨覆雲的絕世人物。

“這麼說,公子現在只是一縷靈魂而已了?”容天兒問道。

肖傾宇點了點頭,“肖某現在以這條紅巾爲宿主!在這個宿命輪迴中,也只有紅巾,纔是肖某永遠的歸宿!”

聽罷,容天兒看了看手中的紅巾,說道:“公子,天兒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傾乾的故事,怎麼會和天籟橋扯上關係了?而你又是如何知道天兒的?”

“天籟橋,輪迴宿命的羈絆。你那顆真誠的淚水,是召喚天籟橋的關鍵,如此一來,你覺得何種原因最爲貼切呢?”肖傾宇開始把玩着手中的金線,風靜溫恬。

容天兒陷入思考,她的腦海裡回想起洛冷雨的話語:“天籟橋自古以來,也便只有有緣者才能得以一見,能夠順利掌控的,只能是天籟橋的宿主。”當下如醍醐灌頂,她以難以置信的表情迴應了肖傾宇。

“是這樣的!”肖傾宇則是斂起笑容,朝着容天兒恭敬地點了點頭,道:“肖某還沒正式向天兒問聲好吧,天籟橋宿主!”

容天兒只覺得頭腦嗡嗡聲一片,都快忘記呼吸了!千尋萬覓,沒想到自己竟然就是天籟橋的宿主,輪迴宿命羈絆的宿主!

“公子,你怎麼這麼斷定,天兒就一定是宿主呢?天兒自知自己能耐有限啊!”容天兒不可思議道。

“天兒會這般難以置信,也是情理之中的。不過……”肖傾宇意猶未盡。

“不過什麼?”

“不過,你當真覺得自己能耐有限嗎?你能過召喚天籟橋,能夠看出傾乾當中的變故,能夠找到肖某,就已經註定了你的不平凡了。”肖傾宇不動聲色道。

“哦?沒想到我們絕世無雙的肖傾宇公子也會夸人?”容天兒愣了愣,吶吶道。

“肖某隻是在陳述一件客觀事實!”肖傾宇抿了抿嘴,表情依舊平靜。

容天兒默默地注視着這位風華絕代的人物,之前只是在書裡面品味,如今得以一見,實爲自己的榮幸。肖傾宇的性情不溫不火,原本任何事情都難以撼動的他,卻因爲方君乾而徹底落水,愛到死生不計。

“公子當真是性情中人,你與陛下之間,天兒都懂!”

“天兒,謝謝你,這個世上,很少人能夠理解,你能夠讀懂,能夠無數次義無反顧爲我們淚如雨下,這份情意,肖某記下了!”肖傾宇笑了笑,只是笑容裡面有些澀味,神色有些落寞。

“公子,天兒何德何能,能夠涉足傾乾之戀,你與陛下之間的戀情,傾盡天下,世人只能仰望,涉足無顏。”

“只不過是紅塵迷途中兩個癡兒罷了,方君乾是,肖某亦是!”肖傾宇暗暗一聲嘆息。

方君乾?容天兒此時回過神來,“公子,我之前在夢境中見過陛下,可是他爲何會出現在我的夢中,難道和傾乾的變故有關?我想知道,這場變故究竟是什麼?”

“你當真想知道?”

“是!”容天兒堅定地點了點頭。

“天兒,肖某無法直接言明,不過你即是天籟橋宿主,很多事情你便能夠自己查探,事實的真相,也就只能由你來解開。另外……”肖傾宇略作停頓後,原本靠在椅背的身子倏然挺直,眼眸微垂,說道:“肖某希望天兒,無論如何都要解救方君乾,這是肖某唯一的請求!”

容天兒注視着肖傾宇的威嚴卻又充滿懇求的眼眸神情,良久,緩緩頷首,道:

“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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