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一步說話。”葉信淡淡回道,隨後他向着另一邊走去。
那中年人愣怔了片刻,跟在了葉信後方,他一邊走一邊用觀察着葉信的背影,好像在回想着什麼。
其實從某種角度說,法門是意志的技巧與延伸,修煉一種法門的時間長了,便會逐漸把自己的性格特點融入進去,譬如說,有些同宗弟子明明修煉的同一種劍法,但他們在進入戰鬥狀態之後,給人的感覺會出現很大差異,有的人趨向輕靈,有的人喜歡沉穩,有的人總想搶佔先機,有的人卻習慣後發制人。
葉信這個人與衆不同,他的刀法也別具特色。
平常時,葉信是個翩翩公子,語速不緊不慢,語調柔和,談笑風生,可一旦亮出了殺神刀,他就變成了出世凶神,刀勢凌厲無匹,煞氣沖天,更重要的是,他每一刀都充滿了一種千軍辟易的慘烈,恍若有無數冤魂在刀光中嚎叫,讓人產生了心神被懾的感受。
這種刀勢是絕無僅有的,所以那中年人第一個便想起了葉信,不過因爲花皓月的面具製作得非常精妙,他根本看不出破綻,而且他與葉信只見過一面,分開的時間又有些長,忘記了葉信的聲音,現在不敢胡亂相認。
葉信停下腳步,輕聲說道:“北山先生,別來無恙!”
那中年人大吃一驚:“你……果真是……葉先生?!”
“令公子也到了長生世。”葉信說道:“需不需要我安排你們見一面?”
那中年人就是北山九思,是北山列夢的親生父親,曾經在葉信的安排下,跟着葉信一起進入了證道世。
“千萬不要!”北山九思露出焦急之色:“七殺門現在不安全!我……我不想牽連到他!”
“就這樣一直瞞下去麼?”葉信說道。
北山九思沉默片刻:“這是我的事,與他無關,能在先生座下修煉,是他的福緣,就讓他一直這樣遠離爭端吧。”
“看來北山先生根本不瞭解我。”葉信笑了笑,他向來是各種麻煩的製造者,不管走到哪裡,都會成爲漩渦的中心。
但北山九思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葉先生早就認出我了?”
“嗯,我在永順府就看到你了。”葉信點頭道。
“那爲什麼還要傷我七殺門的修士?!”北山九思瞪大了雙眼。
“我此行本來是想救你的,可後來發現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葉信說道:“那個方淡臺是內奸。”
“不可能!”北山九思叫道。
“北山先生,我可是放下了自己的事情,爲了你跑過來的,前後已經耗費幾個月了。”葉信說道:“所以現在不是可能不可能的問題,而是你相信不相信我的問題。”
葉信可不是那種大公無私的人,他行事只求問心無愧,剛剛進入星殿,諸事不穩,他爲了救下北山列夢跑了這麼遠,耗費這麼多時間,絕對算得上仁至義盡了,如果北山九思不相信他,他會扭頭就走,至於北山列夢,雖然他內心很喜歡這個人,但不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此事上,大不了回去一五一十和北山列夢說個清楚,如果北山列夢忍耐不住,要離開星殿來尋找北山九思,那也由他。
天要下雨孃要嫁人,世間總有些事情是管不了的。
北山九思呆呆的看着葉信,良久,他咬了咬牙:“我當然是相信葉先生的,對其他人……我心底會防備着,可葉先生沒有害我的理由。”
“你相信我就好,那麼……事情定下了,方淡臺是個奸細。”葉信說道:“他如此大費周章,一個是要豎立自己的威信,一個是另有所圖,嗯……你們七殺門在永順府,讓化魔淵的修士付出了一定的代價吧?”
“化魔淵確實損失了一些修士,可我們損失得更多。”北山九思說道。
“化魔淵肯定被牽扯在裡面了。”葉信說道:“如果沒有化魔淵的配合,僅靠一個方淡臺,是成不了事的。”
北山九思皺起眉頭,思索着葉信的話。
“而且,這件事小不了。”葉信說道:“至少,他們犧牲了四個聖境修士!如果不是將來能得到更多,他們豈能捨得?!”
“葉先生的意思是……”北山九思擡頭看向葉信。
“北山先生是不是有什麼秘密?”葉信說道:“如果秘密不在先生身上,那就在他們三個人身上了。”
“哪三個人?”北山九思說道。
“方小蕩,青十,還有寧謝謝。”葉信說道:“不過我猜……這個秘密應該在先生身上。”
“葉先生爲何這樣說?!”北山九思又一次大吃一驚。
“所謂人過留名、雁過留聲,先生到了證道世,卻沒有任何痕跡,悄無聲息的升入長生世,而且至少是在兩、三年之前,因爲先生和那幾個同伴的關係很密切,僅僅靠短時間的接觸,是不可能這樣互相信任的。”葉信說道:“先生應該有自己的際遇,這個際遇可能就是他們想要得到的秘密。”
北山九思看着葉信,他臉頰上的肌肉在一下一下的抽搐着,其實他和葉信只是一面之交,完全不瞭解葉信的本事,眼睜睜看着葉信一點點剝開他的繭殼,讓他感受到莫名的驚駭。
“先生可以把這個秘密告訴我麼?”葉信說道,他看到北山九思的臉色變化,已明白自己猜對了。
北山九思的內心糾結到了極點,他的理智在告訴他,葉信沒有謀害他的理由,因爲他們都是從浮塵世一步步升上來的,算得上知根知底,相互間沒有瓜葛,也沒有利害衝突,至少以前沒有。但是,有的事情一次都不能做,他可以把秘密吐露給葉信,是不是也應該把秘密吐露給那些可以交託性命的同伴?!
“你們七殺門可能還有很多秘密,但那都是方淡臺順手之勞的東西而已,他的眼光不會如此短淺,或者說……他背後的人是極具深謀遠慮的。”葉信說道:“我想來想去,他們真正的目標只能是……”
“是什麼?”北山九思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高聖。”葉信說道,他捕抓到了北山九思雙瞳中掠過的驚駭,隨後有補充道:“高聖的人已經找過你了?”
北山九思差一點跳了起來:“你……你怎麼知道?!”
“不止我知道,方淡臺也知道。”葉信說道:“否則誰能猜得到你藏有秘密呢?”
北山九思幾乎要癱坐到地上了,看着葉信的目光就像看到了鬼一樣,雙脣、臉頰都變得異常蒼白,在這瞬間,他開始懷疑起自己的一生,有這麼失敗麼?剛剛見面的葉信,就能把他所有的掩飾都扒了個精光,那麼在七殺門內,他可能是一個大笑話,所有人都看穿了他,並且在合夥戲弄他。
可以說,北山九思所有的自信都土崩瓦解了。
“先生真的不能把秘密告訴我麼?“葉信又問道。
“我在證道世……找到了內人的驚魔刃……還有一些丹藥……”北山九思喃喃的說道,其實如果沒有崩潰,他還會繼續保守自己的秘密,但現在好像什麼都沒有意義了。
“驚魔刃?驚魔刃在什麼地方?”葉信問道。
“我藏起來了。”北山九思說道,畢竟是半聖,還不到半息的時間,他又重新打起了精神,簡短的回答,也是在與葉信抓迷藏,驚魔刃他是絕對不會交給任何人的。
葉信頓了頓,隨後輕聲說道:“北山先生,可以給你一個忠告麼?”
“葉先生請講。”北山九思急忙說道。
“先生的心思有些單純,適合找一個宗門安靜的修行,而不應該捲入到這場風雲聚變之中。”葉信說道:“現在脫離七殺門,或許還能補救。”
“葉先生可知道內人的境遇麼?!”北山九思的聲音驟然提高了許多,他眼中充滿了悲憤。
葉信自然知道,北山九思說的是寒櫻天女被劫者所殺的事情。
“我這個人也是怪了……下界的事情不用提,都說長生世人人得以太平長生,可我到了這裡,還是能嗅到濃濃的血腥氣。”葉信長嘆了一聲:“等到了那一天,如果先生還活着,我也還活着,希望先生不要恨我。“
“我爲什麼要恨你?!”北山九思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不過在聊以**而已,其實我也明白,到了最後總是不可避免的。”葉信無奈的搖了搖頭,隨後向回走去。
事實上葉信希望北山列夢能成爲他的同伴,與他相互接應配合,可問題在於,以北山九思的性格能力,絕對擔不起這個重任。
他也想過讓北山九思脫離這片渾水,可他的勸說一點效果都沒有,北山九思已經下定決心去報仇,就算爲此犧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對這種人,勸說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不止北山九思有預感,他也有,在不遠的將來,北山九思一定會慘遭殺害,讓他糾結的地方在於,北山列夢會做出怎麼樣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