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知道了些什麼?”
他那雙常年無波的眼眸裡,忽然如同冰封三尺的河上,忽然裂開的冰,兩岸瞬間決堤。
雁丘還未來得及回答,便聽見遠遠傳來的腳步聲,回頭,但見一白衣使者匆匆來奔來,於三步之外跪倒在地上。
“少祭祀大人,丹陽門起火,請少祭祀速速前去主持大局!”
羅迦一怔,“你說什麼?”反問道
那白衣使者調整了一下呼吸,“丹陽門起火,請少祭祀大人去主持大局!”
雁丘打量了跪在地上那使者一眼,那人的白色衣衫之上沾着些許灰燼,尤其是那一塊蒙面的白紗之上,甚至醒目。
羅迦冷冷瞥了那人一眼“這種事情爲何不去找夜叉王,反而來找本座!”
那白衣使者的將身體跪的更低了些,“夜叉王不在寢殿,乾達婆王說,既然夜叉王不在,而少祭祀大人迴歸,那便讓您前去主持大局。”
羅迦不予理會,背過身去,負手立在河岸邊上,透過那湛藍色的天幕,看到西南方向隱隱而起的一道黑煙,“可知是什麼原因起火?”
那白衣使者警惕的瞥了一眼周遭四個陌生人,很顯然,這四人並非塔爾王室中人,看樣子也不像是塔爾普通民衆。
雖有些忌憚,但還是回答了羅迦的問題,“乾達婆說,有外敵入侵!”
羅迦聽聞,身體微微一顫,隨即看了鳳蕭一眼,並未再言語,跳上白鹿王,疾馳而去。
白衣使者緊跟其後,漸漸消失於衆人視野之中。
“你說會是誰呢,這麼牛叉,敢挑戰神權,不怕被那圈圈叉叉的詛咒給弄死?”
雁丘自言自語的唸叨着,忽然腦子裡浮現出一個人的影子來,那人一身灰色長袍,將身體牢牢的遮掩住,一頭灰白色的頭女,鬆散於腦後。
那雙漆黑的沒有焦距的眼睛,卻總不是敢讓人與之對視。
是阿,試問這世間,還有誰有如此之能力,可以正大光明的進攻塔爾。
當然是熟知該國,並且曾經長期擔任過該國領導人的——楚離阿!
尺素道“小五帶着大同會的精銳已到了塔爾生門,想來見丹陽門起火,應該明白怎麼做了,我與桑左使去接應。”
說完兩人便縱身躍,消失去夜幕中。
寂靜的河岸邊上,又只剩下了兩人。
陛下的臉色正常了許多,他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旁邊傻乎乎愣着的女人,然後,一步一步逼進……
“你、你、你幹什麼?”
雁姑娘一步步後退着,看着面前的美男正危險的向自己靠近,立馬警惕起來。
鳳蕭嘴角噙一抹笑意,將她惡狠狠的眼神視而不見,仍就一步一步向她逼進。
雁姑娘覺得自己有點心虛,一步步向後退着,眼看就要倒過河裡。
腰上一緊,被某人藉機拉入懷中。
溫熱的氣息縈繞,帶一點極淡的香氣,她此刻才發覺陛下身上的那種茵犀香淡了許多,這是否與他受傷有關呢。
她剛想擡起頭來問,卻被某人突然俯下身,將她要說的話,全數吞下,醇厚的男性氣息充斥着鼻息……
脣上傳來一痛,某人有些不開心的啞聲道“專心些。”
雁姑娘趁機將自己的爪子捂在陛下的嘴上,奶奶個腿的,這什麼時候這個精蟲上腦的傢伙,還在這裡發春。
“陛下,此地不宜發春!”
鳳蕭明眸一閃,眼中劃過一絲狡黠“那換個地方吧!”
“……”
雁姑娘不懷好意的笑了笑,手下忽然狠狠一擰,換某美男痛苦皺眉。
“醒了沒,你這精蟲上腦子的傢伙!”
她想掙脫,奈何這傢伙雙臂如同鐵鉗子。
又聽觸痛他的傷口,只好求饒,“陛下,咱們去瞧瞧熱鬧吧,你看着火了也!”
她煞有介事的指着。
鳳蕭仍不爲所動,死死將她扣在懷裡。
某人沒辦法了,只好舉雙手投降,“好吧,我錯了。”
美人輕輕一笑,“哦,哪裡錯了?”
“我不該趁你昏迷偷摸你,不該不專心!”
“還有呢?”
“還有……還有不該當着你的面誇別的男人……”
美人陛下滿意了,拉起她的爪子,向前走去。
“去哪裡?”
“看熱鬧阿!”
……
早知道這麼好哄,俺還用挨咬嗎?
某人痛徹心扉,覺得這傢伙的心思越來越捉摸不透了,只得屁顛屁顛的跟在他身後,向着那着火的地方奔去。
其實在來塔爾之前,雁丘已在楚離那裡將塔爾大至位置給搞清楚了。
說是國,其實就是一座城而已。
只不過它的地理位置與世隔絕,且又是神權國度,與外界相對封閉,故而都被神化了。
只有一些九洲之上江湖流傳一些不成文的規定,和懷着執念的入教信徒會出入,且那些人的忠誠度很高,一旦入教,除非有特殊情況,否則極難再踏出國門。
所以世人對塔爾所知不多。
從鳳簫今日所講來看,江觀海也許就是楚離在任時期就已任阿修羅王的人,他帶着少許的關於這個神秘國度的書籍,受神的指示,去尋找轉世女王的魂魄,故而他才從那些記錄的蛛絲馬跡之中,尋到一點真相。
只是少數人口中的真相。
“所謂偏聽則暗,兼聽則明,我雖不信江觀海說的活,但從楚離種種行爲來看,覺得他們兩人還是有共同目的,最起碼和非天那個變態不是一路的。”
某一路走着,一路學着福爾摩斯分析着塔爾的局勢。
鳳蕭一直未曾搭話。
某人方纔覺得自己說了一路,陛下也不過是給兩個字的回答“是嗎?不錯,挺好!”
“餵你在想什麼?”
雁姑娘終於將她的絮叨停下來問道。
“我在想,該向哪個方向走?”
“阿!”她這才發現,自己這一路都任由鳳蕭抓着她的爪子向前走,根本沒有看這個方向根本不是對那個起火丹陽門的方向。
“那個,陛下,咱們是不是走錯方向了,好像他們剛去的地方,是那裡呢!”
某人煞有介事的指了指。
鳳蕭回眸一笑,露出少有的少年之氣“丹陽起火,他們肯定都在忙,聖殿的守備肯定會鬆懈下來……”
“阿,真是奸詐阿,奸詐……”
“過獎阿,過獎……”
兩人相視一笑,沿着河岸的方向向着那處泛着珊瑚色光環的地方走去。
聖殿,聽起來像是與九洲之上的各國的皇宮有些像的地方。
其實只有塔爾王室的人,才明白,聖殿並不是給人住的地方,而是供奉天書的地方。
天書,不會是那處什麼字都不寫需要具有X光線般穿透紙張才能看見上面溝壑縱橫間的纖維狀組織裡才能讀出來的東東!
身爲唯物主義者,並勢必將唯物主義做爲信仰的雁教授來說,神馬都是浮雲,只有擺在眼前的都是事實,沒有出現的那叫臆測,臆測懂不懂!
於是當雁姑娘抱着臆測的心態,站到這座遠看上去泛着珊瑚色微光的建築物前時,不得不感嘆,這座類似於寶塔的七層建築物,看上去,着實的宏偉阿。
甚至比當年她在西南邊陲某西域故國發現的那個九層寶塔的遺址還要宏偉許多。
這並不是因爲此刻呈現到眼前的是事實,而當年西南出土的是遺址。
因爲後來有人根據地基的深度,與周遭土地的塌陷,以及種種數據的丈量,所復原出來的九層塔,其實與西安大雁塔沒多少區別。
而此處的聖殿則不同。
若稱它爲七層的宮殿都不爲過阿。
怪不得塔爾人要稱之爲聖殿。
這座看上去如同一個帝京皇宮一般大小的塔形高樓,周身呈一種淡金色,外觀上來看,應該是渡的一層金子,雁姑娘暗搓搓的想着,哪天沒錢花了,過來扣上一塊……
塔身七層,層層遞減,只不過沒有任何窗戶,或者是有窗戶,但因爲天黑而看不清楚。
最爲明顯的標誌是每一層的外圍,都雕刻着不同的佛像,從建築學的感官上來講,有點像魏晉時時期的風格,或者說是現世的敦煌莫高窟。
她又圍着那塔身轉了幾圈,果然不出所料,每個角度的所雕刻的神像是不一樣的。
比如塔身的正面,每一層雕刻的是如同彌勒佛一樣的神像,但是從側面看,則是衣帶紛飛的神女,做飛天之舞,或者再換一個角度,便是青面獠牙的牛鬼蛇神,像是地地獄裡走出來的黑白無常。
每個神像裡,都有與前世發掘出土有文物一般,有跡可循,但卻又處處透着不同。
這種感覺極像是當年秦始皇焚書坑儒之後,儒家學派的傳人將儒學經典於幾十年後默寫成書,成今文經與後世發現的古文經相比的感覺。
怪怪的,卻又找不到頭緒。
雁教授一時之間老本行的毛病又要犯了,她有模有樣的找了個適當的距離站在那塔身上,覺得此刻自己手裡應該有點什麼纔對,相機,哦不,她這種骨灰級別考古教授,從來不相信光影折射後還能保留下多少真實的東西。
她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遇到這種讓她棘手的情況下,都會按照自己腦子中所勾勒的圖給畫出來,回去慢慢想。
她背對着鳳蕭,擡起爪子“有沒有帶紙筆?”
鳳蕭一怔,顯然是沒想到,她第一句話不是問入口在哪裡,而是問他要紙筆。
他怔了一下,隨即拿出一塊明黃色布包,裡面卷着一塊黛青色的石墨狀的東西。
雁丘接過後,才發現原來自己忘記身處何處了?
笑了笑,將那黃娟鋪開在地上的一塊石頭上,拿起那一塊狀若眉筆的東西,畫了起來。
鳳蕭見她趴在一地上,極是認真仔細的畫着這些奇怪的線條,明明是一處寶塔她卻畫了三個圖,除了最上面一個,與這塔還有些像之外,其他兩個,是一點都不沾邊的。
“這是什麼?”
他蹲下身問道。
雁姑娘認真工作的時候還是比較有魅力的,腦袋也不抽風,思維也正常,當然她可沒想到。
“吶,這叫三視圖,是建築學上常用的圖形,用來了解建築的全貌,當然,最初只是爲了做幾何數學。”
“三視圖?幾何數學?是……你們那個時代的?”
他略帶着些疑惑的表情問道。
雁丘道“不錯,這東西很有用的,以後有機會我教你,不收你學費。”
說着拍拍陛下肩膀站起來,再次圍繞着那塔轉去。
美人陛下笑了笑,緩緩起身“你可以不收,但我不可以不交!”
雁丘回頭,笑了笑“你說什麼?”
陛下揚眉,一副不打算再解釋第二遍的樣子。
許久之後,雁姑娘才深刻的瞭解到什麼叫你可以不收學費,但我必須交學費的霸道。(捂臉!)
“你在看什麼?”
她拿起那張畫的歪歪扭扭,但看上去比較專業的圖來,指了指某個點“你看這裡,從這個角度看,這個神像是一個彌勒佛,那稍微偏一點的角度,來看,這又像是飛天神女,或者乾脆繞到相反的方向看,是青面獠牙的怪物,你想到了什麼?”
鳳蕭道“地獄和天堂。”
雁姑娘打了個響指“不錯,回答正確。”
“既然這這神像的指示,是地獄和天堂,那麼中間,是否就意味着是人間呢?”
“你的意思是?”鳳蕭有些不解順着她的指示向那塔身看去。
果然見那神像另有玄機。
“我的意思是,那神像便是入口,你看從它單單是從它外部的雕刻來說,極是精細,縱是這夜色下,離的這樣遠,咱們亦然可以看得出它的精細與匠心,真可謂是鬼斧神工阿……”
某人說着說着開始跑題了。
陛下好奇心再次氾濫問道“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雁丘回頭,完美露出六顆牙“挖墳據墓的!”
“……!”就是盜墓賊了,怪不得前世死得早已,原來是做這種陰損之事的。
陛下心裡腹誹着,以後還是好好看着她吧,免得哪天,又想恢復自己老本行了。
雁教授哪裡知道陛下在腹誹她呢,一心只沉浸在見到宏偉建築的興奮之中。
其實這種寶塔的設計多半利用了大家的盲點心理。
一般情況下,入口都會設在接地的地方,或者是地下之類的。
但這個寶塔的設計者不按套路出牌,將寶塔的入口,設計在了塔中間。
這樣一來,便有效的阻擋了一部分想窺探之人的腳步。
同時也解放了勞動力了,不用這麼多人守在這裡,因爲別人根本找不到入口。
哪裡像各國的皇宮一般,每個宮門都有重兵把守,生怕有人去了一刀子將皇帝嗝屁了,王朝動亂。
阿,真是個天才阿,真想見見這個聖殿的設計者。
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腦洞針奇才,才能想出這麼個法子呢。
“你確定看到那兩個人向聖殿方向走來了?”
“是,小人親眼看到了。”
兩人一驚“乾達婆,澹臺櫻!”
雁丘擡手看了一眼那個半空裡的神像,指了指飛天神女的方向,給鳳蕭看了看,隨即兩人縱身一躍,跳上了塔中。
於黑暗的夜色下,藉着那月光的反射,二人發現,那神像之後,便有一扇門,原來,入口,真的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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