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蓮花小船緩緩過了那漆黑的洞口之後,便見那一片千年玄鐵氣制的門緩緩放下。
一股森寒之氣自地底傳來,透過那細密的藤席縫隙,只見兩側山壁極其狹窄的向着此處緩緩靠攏,壓迫的人喘不過氣來。
而牆壁之上不知冰凍了多少年的散發着淡藍色幽光的冰塊正張牙舞爪的年看着這河面上漂流而過的人。
一些體質不好的人已經牙齒已經開始發抖了,幽暗又寒冷的甬道里,開始瀰漫起一股恐怖的氣息。
那種壓抑的幾乎讓人窒息的無形恐懼情緒開始在人羣中傳播。
忽然有人高聲驚呼“我、我不要去了,我要回去,這裡太可怕了。”
說着便要調轉自己的蓮花船,並要求那三個白衣使者打開玄鐵門,將他放回去。
那三個白衣人似沒有耳聞一般,依舊悠然的控制着蓮花船隊的方向,向着甬道盡頭駛去。
那人見自己的話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便一狠心,噗通聲跳到了水裡。
接着一陣鋪天蓋地的血腥氣自這狹窄逼仄的甬道里蔓延開來。
而幽暗的水道里,有什麼東西緩緩遊動,密密麻麻無聲無息。
雁丘似乎已經感受到了蓮花船底下的那羣東西的涌動,歡悅……
歡悅,爲什麼會想到這個詞。
難道,那些東西,是這些人豢養的?
想至此,便覺得一後心一陣冰涼,水底下那羣怪物八成是專門爲了吃掉不聽話的人而專門守在那裡的。
顯然這些白衣人沒有要勸阻的意思,想來,常常有人在入洞之後,後反悔,讓那些人送他們回去,但顯然這是不可能的。
有種地方,叫你入得出不得。
那三個白衣使者定是見慣了這種事情,連解釋都懶得去解釋了,想來水底下的那羣怪物不知吃了多人了。
爲首的那白衣人冷哼一聲,一揮衣袖,將一截極短的木漿將那個已經被填入水下怪物之腹的男子的蓮花座掀翻。
又是噗通一聲,那個靜靜躺在蓮花座上的屍身也掉入了水裡。
這下水底的東西們徹底沸騰起來,很明顯,相比於活人,它們更喜歡吃死的。
雁丘感覺後背下的蓮花座陣陣起伏,她甚至聽到了那些東西咔哧咔哧啃噬骨頭的聲音。
只覺得一陣噁心,手腳冰涼,微微顫抖。
一雙溫熱的手,自藤席之下緩緩握住了她的手。
有細長的指尖,在她手中緩緩寫道“別怕,我在。”
那些溫熱的細膩撓的她的些癢,想笑,卻忍住了,這裡甬道太過逼仄,一旦她氣息重了,很容易被那三個白衣人發現的。
她可不想去餵魚。
反手寫道“不怕,別鬧。”
隨即立馬眼觀鼻觀心的挺屍。
顯然這一招還是比較管和的,自出了這件小插曲之後,便再也沒有人鬧着要回去了。
縱是看見了那些宛如地獄的壁畫,青面獠牙的蛇神之後,也沒有再吱一聲了。
在這條暗河之上,大概行駛了有一刻鐘左右,便到了盡頭。
顯然暗河的盡頭是明河,只不過,這天色有點不正常。
她清楚的記得,當時入洞口時,還沒過午時,而此刻的天空,像夏日傍晚的六點,除此之外,還有一點讓她極是震撼。
那便是一道道變幻的極光。
她之所以認得出這是極光,是因爲她剛畢業那一年,發表一篇論文,得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獎,發了兩萬的獎金,便訂了去北歐的機票。
第一站便是去了芬蘭。
在那片冰雪的原野之上,見到這個地球之上,最美的極光。
而此刻天空變幻的那些光圈,匹練般的肆意揮灑於天際,甚至比芬蘭的還要美。
儘管是隔着那細密的藤席,依然不能阻擋她心中的震撼。
她從那藤席的縫隙裡,也看到了美人陛下那一副驚訝的表情,覺得有些好笑,果然,還有這傢伙沒見過的。
轉念一想,不對阿,他眼裡怎麼是……怎麼是這種表情。
雁姑娘所猜想的並沒有錯,因爲在鳳簫眼裡,看到的並不是極光,而是火焰,漫天的大火,滾滾而來,大火吞噬了宮殿,接着是戰火,斷壁殘垣……
他的些驚異的看着眼前這一切,不覺得一絲悲痛涌上心來。
想起了這場大火裡,那個他最好的兄弟是死在這場戰爭中,而那一場火,是他眼睜睜的看着他的家人,被活活燒死的模樣。
啪嗒
有什麼東西落下,透過藤席的縫隙,落於她的臉上。
雁丘一驚,他哭了?爲什麼哭?
她小心翼翼的自藤席之下,勾住了他的手,先是捏了捏,待他有了反應之後,方纔反手寫道
“別怕,我在。”
鳳簫細長的睫毛,緩緩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緒,那細軟的指尖,傳來的溫度,自手掌中心,涌上心脈,將凍結成冰的血溫熱,重新流動起來。
又是一陣的哀嚎之聲。
有九個人,自動掉下了那蓮花船,不過到了這裡,似乎並沒有那暗河裡的怪物來吃人了。
那些人掉到河裡之後,甚至連掙扎都沒有,便深入了河底。
而河底的淤泥也像是股磁力一般,人下去之後,連個泡都沒有就掉了下去。
此時,原本三十個信徒的船,已經空下了近三分之一。
然而那三個白衣人依舊一副習以爲常的樣子,三人同時投擲出短槳,將那些蓮花座上的屍體打落水中。
與那些活人一樣,永沉入水中。
她忽然明白過來,原來這些幻境不過是用來考驗這些信徒的。
只不過不知道是用的什麼原理,爲何那些人會落下水裡。而他們看到了什麼,怕是這世上,再無人得知了吧。
約莫又行了一刻鐘之後,眼前霍然開朗起來。
從雁丘的角度來看,若剛纔是芬蘭極光,那麼此時,便是桃花源了。
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落英繽紛,中無雜數,芳草鮮美……
那桃花林裡,隱隱有樂聲傳出,仔細一聽,是西樑江南一帶的絲竹官弦之樂,奏的像是潯陽月,又像是江南名曲暖玉生。
有人穿花過柳,緩緩從那桃林深處走來,一身素白衣衫,看不清臉,但只看那身影,便只是個絕代佳人。
她忽然眼眶一熱,鼻根酸了酸,那是,她這一世的母親—沈宛。
她從來不記得她長什麼樣子,卻好像一直都知道她應該是什麼樣子的,與自己這張臉有九分的相似……
風起,桃花如雨,那個絕色傾城的女子站在花下,巧笑倩兮的看着她的方向,蒙在霧裡的臉,漸漸清晰起來。
她便是那樣站在那顆桃花樹下,向她招手“孩子,到媽媽這裡來。”
雁丘只覺得心跳的極快,快得要衝出了自己的胸腔,就在她要回了那句話時,一隻手捏了悄她的掌心。
她的腦子才清醒起來,再次睜大眼睛看着那片桃林,哪裡還有什麼母親……
原來不過一場環境。
與之前一般,又有十人落下了蓮花船,連帶着他們帶來的那些至親之身也跟接落到了河裡。
只不過那河裡長出粗壯的根莖,一瞬之間,便將那具活人與死人卷在一起,狠狠入兩岸邊一拉,骨碎之聲後,便再無聲息。
接着,她又聞到了那種奇怪的香氣。
定睛一看,這哪裡還有夾岸的桃林,分明是一羣芋頭花,只不過長的較高大而已。
她閉上眼睛,回想着剛纔那一幕,只覺得好險阿,差點就露餡了,在這裡,甚至不用那三個人動手,但是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便是分分鐘小命玩完的節奏阿。
過了那羣屍香魔芋林之後,到了一處陸地着岸口。
還未上岸前,那三個白衣人轉過頭來,將臉上的面紗摘掉,露出三張平凡的臉來。
“恭喜各位通過了地獄九塔的考驗,順利入得國境,至此,向前三裡地,便是塔爾聖地,各位可將至親放在冰棺裡,待學成長生之術後,便可將她樣起死回生了。”
蓮花座上的人起了一陣歡呼之聲。
白衣人滿意的掃視了一眼,隨即緩緩招了招手,那蓮花船便全數靠在了岸上。
幾個已經安奈不住的人,抱起身前的屍身便向着那岸邊跑去,雁丘透過藤席的縫隙看到,那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少婦,看不去不過三十歲的樣子,穿着打扮像是富貴人家,她懷中抱着一個十歲上下的孩子,看樣子是因病去逝的。
心中哀嘆一聲,不得不說這樣的誘惑着實太大了。
怪不得縱是三國聯手阻擋民衆去信邪教,依然有很多人趨之若鶩。
至親之人能夠再次出現到自己面前,這種誘惑要遠遠比自己求得長生要來得容易吧。
她忽然想到了青黛,那個年過四十歲卻還保留着二十歲年華的女子,當年,她應該也是懷着這般的心情入得塔爾的吧。
無聲一嘆。
身體一輕,她便知道,陛下大人緩緩抱起了自己,正踏到岸上去。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是有一種錯覺,她甚至能感受得到鳳簫的悲傷,那種明朗的痛,像是一道傷了千年還未癒合的傷疤。
這傢伙的眼睛卻實還是看着自己阿。
她偷偷的眯起眼睛來,心想着,陛下咱都已經通過了什麼地獄九塔了,你爲毛還這麼入戲呢。
正想着,忽然聽到一陣驚呼之聲。
又是兩聲落水的聲音,僅剩下的十人還有八人完好的站在岸上。
回頭看着那兩個落到水裡,很快沉處水面的男子。
原來這兩人在聽到到達岸後,便興奮的自己爬了上去,全然不顧自己身前的屍體。
不知爲何,爲首的那白衣人冷冷掃了那兩人一眼,他二人便落到了水裡。
本以爲這次那白衣人依舊秉承着自己的原則,不多話,不解釋。
“塔爾最虔誠的信徒,若是沒了執念是萬萬不能的,爾等可是記往了。”
這聲音,竟然忽男忽女,時而幼細如童,時而滄桑如老嫗。
聽着便讓人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那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掃視着岸上的每一個人,隨即目之所及的遠處,忽然跪了下來,同時對着岸上的人招手,也示意他們跪下身。
“不要擡頭。”
他高聲訓斥道。
有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之聲由遠至近,像是有人擡椅子飛行一般。
雁丘藤席無聲的看着那處來人方向,奈何鳳簫找的位置太過靠後,被前面那位兄臺一擋,什麼也看不見了。
只覺得那些人剛剛還在遠處,眨眼見便到了這種港口碼頭這上。
“又來新人了。”
一女子的聲音緩緩從高處傳來。
那白衣使者恭敬的跪在地上“是的緊那羅王,這一批只留下了八個人。”
被稱爲緊那羅王的女子淡淡的掃視了一下岸上的人,最後將目光落在鳳簫身上,便是這稍稍一停,那白衣使者便感受到了什麼。
隨即便要擡手,卻被那緊那羅王止住“我不過是看看這個月來的都是些什麼人,你緊張什麼?”
那白衣使者悻悻一笑,“緊那羅王說的是。”
緊那羅王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即離去。
白衣使者長舒了一口氣,緩緩起身,“快去將至親放下吧,稍後還要去拜見大祭祀,舉行入教儀式。”
話音未落,便見那個喚做緊那羅王的女子又回來了,她對着白衣使者道“我正好缺個侍從,我看他就不錯,進接拜入我門下吧。”
在陛下懷中挺屍的雁姑娘心中咯噔一聲,心想奶奶個熊的,不會是被認出來了吧,她明明裝的很好阿。
而那緊那羅王不是別人,正是東渝國前王妃宗淨瑤,化名爲青黛的女子。
白衣使者顯然一驚,隨即看了一眼鳳簫的模樣便有些瞭然,笑道“既然能提前入得了緊那羅王的眼,那便是他的福氣了,你不用去聖地了,帶着至親之骨跟隨緊那羅王去吧。”
鳳簫似是有愣,抱着雁丘的手的些微微的出汗,他也不擡頭看那人,只對着白衣人點點頭,隨即抱着她向緊那羅王走去。
緊那羅王淡淡的掃了一眼藤席之下的人,雁姑娘便覺得一陣灼熱,如芒刺在背。
她笑了笑對着那白衣使者說道“如此,便謝過使者了。”
隨即揮揮手,讓擡着她的人緩緩向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