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排約三千人的儀仗隊裡,高高揚起的火鳳旗幟錚錚作響,在隊伍中間有輛馬車,前呼後擁衆星拱月。
這輛低調豪華的車廂內,有人自內輕挑起一角簾子,看着車外這連綿不絕的蒼翠山林,回頭抱怨道
“七哥,父皇不是要你監國嗎?雖說現在朝局穩定,但太子餘孽畢竟還殘留,你這樣出來,我總覺得不妥當。”
他對前那男子,一身玉色錦竹暗紋雲錦長袍,一派閒逸之姿的坐在案几後,窗外斜暉脈脈,自那一角隨車而動的簾內射入,春日北國午後的黃昏光影,自白樺樹葉中間穿過,將陽光割的細碎,投於那人細長的睫毛之上。
空氣裡隱隱有淡淡的香氣氤氳,那人手持一柄淡綠色汝窯冰裂陶瓷壺,將那酒水拉的極其細長,擡手間,那道左手邊緣的齒痕正正照在落日餘暉裡。
十一嘶的一聲,斜過頭,再次發動體內八卦因子,思索着這一排細密玲瓏的齒痕到底是哪個傻在膽的女人給咬的,自他七哥接到監國這個任務後,多少文臣武將爭着搶着要將自己家的未嫁的女孩子送給他。
當然就算是不送那些女人也花癡的想自己爬上他的窗,沒想到阿,七哥竟然淪落到逼奸不成反被咬的下場。
他眯着眼睛,腦洞裡想像着他七哥被咬的場景,極其猥瑣的表情和得意被一旁的鳳蕭收在眼底。
他悠然的將那杯茶色透明的碧螺春遞過去
“十一阿,你年紀也不小了,是該給你尋一門親事了。”
十一正歡喜的接過他七哥親自接過的茶盞,冷不防被問出這麼一句,立即道
“嗯,是阿,不知七哥意中哪家女子許與我。”
鳳蕭滿意的點點頭“文淵閣大學士許新近之女,年方十三,據說知書達理識文斷字,且略通兵法……”
十一嚇的抖了抖,趕忙放下茶盞“許新近之女,許雲茹。那麼多好的女子,爲何偏偏挑上她!!我不同意!!”
鳳蕭笑了笑,又復給他斟茶“哦,來說說爲何不同意。”
十一嚥了口唾沫“誰不知那許雲茹的父親雖爲文淵閣的筆桿子,但他夫人卻是將門之後,衛徹的長姐,且這許雲茹自幼舞槍弄棒,一干的姐姐妹妹誰願和她一起玩,相貌據說也不是很端正,連雁姐姐十分之一也沒有……”
他說到激情處,忽然覺得這個名字現在提起似乎有些不合時宜,現在這滿朝文武誰不知道,當今的七皇子的未婚妻雁左相之女,逃婚了。
並有某八卦野史愛好者還說七殿下意欲逼奸,不想那女子性子如此之烈且功夫又與殿下不相上下,兩人於玉梨山下決鬥整整兩日,最後殿下戰敗而收場,雁家姑娘徹底消失。
並將其中小細節描述的栩栩如親眼所見阿。
做爲酒樓茶肆長期的光顧者的十一殿下當然沒少聽了這般說書,時間長了也開始相信那麼一丟丟。
十一眼角餘光斜斜的瞟了一眼他七哥,見他並沒有生氣的意思,方纔稍稍鬆了一口氣。
“噠、噠”
車窗上有隻白鴿輕落在窗櫺,立刻有人上前取下那信鴿身上的信籤遞上。
他看了看那信籤道“想來很快就要見到她了,真是不省心,就會捅婁子。”
十一試探着朝他手中那細的飛鴿傳書看去,難道七哥一定要隨他來出訪的真正原國就是要將他逃婚將且還把他打了一頓的媳婦逮回去!!
哎喲喲,爲何還要拉上他老人家,那女人腦筋不正常,到時候萬一他兩人都不好意思,或者都比較生氣,但又不捨得再打對方一頓,那麼……受傷的會不會是他。
一看見他七哥臉上那快一個月都沒消掉的抓痕還有那左手邊緣上惡狠狠的堪比獸齒的牙印,十一抖了抖肩膀。
他趕忙起身朝外看了一眼“那什麼,七哥,我覺得若你我兄弟二人都出了京,難保不會有人想趁着你不在在搞事情,爲了保險起見,我還是回去替你看着吧。”
鳳蕭很是贊同的點點頭“說的極是,爲兄也正有此打算,這裡出榆林關不到百里地,你回去的路上順便帶着一千護衛去巡視下北境,聽說那裡近來起了一個流寇,回去的路上,順路給拔了吧
十一嚥了咽口水想着一邊是被她兩人扁,一邊是扁別人,而且還不用自己這個皇子動手,果斷選擇後者,歡歡喜喜的帶着他的小部隊返回了。
玄林見十一已離隊,略有擔憂問道“殿下,當初下達的旨意便是十一殿下出訪,且已昭告天下,如今再讓他遣返,會不會……不妥。”
鳳蕭道“北燕馬上就要不太平了,顧南風已回到了霍淵那裡,收復洛城指日可待,帶着他反而誤事,榆林關我已安排妥當,常居深宮太久會忘記自己還有翅膀,我不可能護他一世周全的。傳令下去,全軍加速前行,兩日後務必感到虞城。”
亙古蒼涼的官道上,歷進多年,再一次迎接了西樑臣使的出訪,北燕國史官於這次西樑欽察使臣只輕描淡寫一笑提過。
後世百年之後,有人翻出了這一筆歷史黃卷,以硃筆丹書輕輕描畫,指出其必定是北燕前朝顛覆的導火索……
而咱們的正主,也正向着阜陽向北的虞城方向,開啓下一段旅程。
“我說羅先生,您能給我等無知小輩描述下你的母國是何等風光嗎?”
雁丘百無聊賴的玩着指甲,研究着一路收集而來的野史、民間小說,還有攤主隨即贈送的小黃書。
羅迦淡淡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燕國金瓶梅
“你很想知道?”
雁丘正沉迷於書中某一橋段,聽他回答,也無心擡起
“當然,姑娘我心懷四方,豈能白來一趟。”
羅迦懶懶的向後靠了靠,那隻狗腿子龍貓太郎立馬將一旁的美人靠拉到它主人身後
“若你真的想去,我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雁叫獸一驚,霍然擡頭,將手中那小黃書一放
“怎麼個助法。”
羅迦笑了笑,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雁丘悻悻的縮了縮腦袋“你這人真不夠朋友,你看你這一路上吃喝拉撒全都是姑娘我一人承包了,現在問你問題你也不好好回答,真是太不仗義了,你這樣如何行走江湖……”
她刻意省略這期間從羅大神身上榨取的夜明珠,頂級翡翠扳指,黃金葉子等財務,反正大神的腦子也不是用來裝此等俗物的。
車後似有馬蹄聲響起,羅迦輕挑了挑簾子
“我說的是真的,外界人若想入塔爾,必是得了長生之後,或者至親之人長生之後,七情六慾皆空,方纔得以渡入葉爾羌河,而葉爾羌河裡有塔爾神獸守護,做爲外界入塔爾的唯一通道,會吃掉一切不誠心的非法入境者……”
雁丘驚愕的張大了嘴,冷不防被那一旁看熱鬧的龍貓太郎瞧見,將自己吃剩下的一顆蘋果核唰的一聲扔進了她嘴裡。
她冷不防被畜生算計,差點被卡死。
“那你們國內呢,國民多少人?軍隊多少人?農業年產量幾何?人均GDP能到多少?有無實現小康社會?政權形式是一黨執政,還是多黨執政?誰是國裡的扛把?”
羅迦不理會她那一系列稀奇古怪的問題,只閉目養神
“奉勸你最好不要打這方面的主意。”
雁丘不死心“爲什麼不能打?”
“因爲……卻也是死路一條。”
“哎喲歪”
車外不知發生什麼,她一個不穩直直撞入車壁,這次因靠馬車吃力較重,鼻子生生撞上了。
雁丘一時淚流滿面,鼻樑根的酸澀難奈。
只聽外面小五低聲道“前面好像,出了點事?”
雁丘一把掀起簾子,匆匆向外一瞧,艾瑪,這北燕國海關查的這麼嚴格嗎?
“到虞城還有多遠?”
小五車伕拿出懷中那塊羊皮卷,極有水平的指出了她們所在的地方。
“還有三十里”
雁丘盯着那些在前方盤查的紫衣輕騎,只見那些人目光犀利如鷹反覆打探着身一個進城的人,那人手中的拿的畫像赫然是男裝版的自己,其他兩人皆是醜化過的羅大神,與小五丫鬟。
想來那些人也知道他們會改裝,定是要細細盤問的,她努努嘴
“來者不善阿,我說大神,要不咱們分開走吧,你帶着小五,咱們虞城城東門集合。”
羅迦點頭,兩人跳下馬車,獨小五一人架車前行。雁丘跳下車後,四處打量着,這裡被堵在此處等待通關的皆是商戶,基本全數是男子,而那畫像畫的又那麼逼真,難不成真讓她用自己的爪子打着過去。
她一個激靈的搖搖頭,這一轉不要緊,登時眼前一亮,那幾排馬車後面,不正是一女人嗎,而且姿色還不賴的女人,想來是跟着丈夫出門做生意。
她笑嘻嘻的向着那對架車伕妻走去。
那商隊本是虞城太守楊府城的管家楊申與他夫人,奉命出虞城到西南襄陽一帶採買美女,不想襄陽一帶早已在一個月前被霍淵軍隊給佔領了,無奈只得退而求其次,在附近的幾所城內,買了幾個女孩子,但姿色平平,做丫鬟還要考慮考慮的,更不要提獻給皇子了。
正愁如何向上面交差時,突然見對面一少年打扮的女子向他夫人買衣服。
聽那姑娘說話便知是外地口音,她說自己常年與父兄行走,路上走散了,落下了懸崖,幸得一農戶相救,並囑咐她一女孩子外出在外多有不便,需得換上男裝,她隨聽從,但這一路上走了五天,乾糧也吃的差不多了,衣服也髒了,想換件新的。
楊早夫婦一本正經的聽着面前這女子瞎掰胡扯,絲毫不揭穿,這裡方圓百里一家農戶都沒有,更沒有懸崖,不問她是怎麼掉下去的,也不問是哪家人救的她,更不問她一女子沒有馬是怎麼走過來的,更在看了一眼她身上那件雖然低調但一瞧便知是名貴衣料的男袍。
心中有了一個定論,說不定是哪府獲罪逃出來的千金。
楊夫人細細的看了看面前這女子,但見她身形高挑,比例得當,膚如凝脂,眉如墨畫,實在是一等一的美人,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向夫君遞了個眼色,兩人皆喜笑顏開,暗自打量,越看越喜歡。
雁叫獸絲毫未察覺自己買個衣服還被人販子給盯上這種事,只想着,自己這一人過關檢查時,若人家問爲何連個丫鬟也沒事時,如何應對?
那楊夫人開口了“姑娘,近來不太平,聽說阜陽的太守被人殺了,現在丞相正派了當朝一流偵查飛鷹騎來查探事實,若姑娘你一人,怕是會有些麻煩。”
雁丘呵呵一笑,心想早就看出你夫妻二人盯着老孃的腿和胸看了,瞧你們夫妻這副嘴臉難保不是對妓院裡的老鴇和龜公,說不定你們車後面不有許多逼良爲娼的好姑娘呢,老孃到是要聽聽你想做什麼。
“是阿,奴家也這樣想的,不知夫人有何建議?”一個時辰後
雁姑娘換上了那夫人提供的衣服,並未收她分文,只叫她上車,說是自己去襄陽採買來的丫鬟便是。
她很聽話的蹭蹭爬上了馬車,一上車霍然驚呆了,竟然車上有五六個女孩子,瞪大了眼睛,眼淚汪汪的看着她。
她按了按眉心“奶奶的,這特麼是什麼世道,都等着老孃去解救?”
她話音剛落,便見那幾個女孩以看神經病的眼神看着她。
“呃……那什麼,你們不用害怕,我是來救你們的。”
那其中一個稍年長的女孩道“姑娘你說的是什麼話,爲何要救我們?”
雁丘道“難道你們不是被搶來的?”
“不是”
“那你們哭什麼?”
“我們,我們想家?”
“他們是強迫你們來的?”
那年長的女孩道“不是,我們是自願過來的,楊總管說若我們有造化還能成皇子的侍妾”
雁丘驚掉下巴“侍妾?誰的?”
其中一年長女子道“我們也不知道是誰,是楊總管告訴我的。”
雁丘乾笑兩聲,片刻又轉頭看了看車外,似乎已快排到了她們的車隊了,又見那楊氏夫婦正忙着周旋解釋,方纔放心道
“她說她是楊總管你就信?難道不怕他把你們賣進青樓?”
那年長女孩唬的不輕“你休得胡說,楊總管與我們那的當地保長相識原是本家,定然不會將我們帶到那煙花之地的,我們是去伺候貴人的。”
她話音未落,其他幾個女孩子也開口點頭稱是。
雁丘擡頭仰天,乾笑兩聲“原來是自己想多了,果然小黃書不能看,看多了自己這腦子也狗血了。”
幾人年紀都相仿,不多時便打開了話匣子,其中一較瘦弱的女孩問她“你也是被賣進來的嗎?”
雁丘指着自己的鼻子“嘎?”
那女孩子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你和我們穿一樣的衣服?”
她這才發現自己這衣服除了顏色與那幾人不同外,款式竟然是相同的
“我只是……”
“秋菱,你來這輛車上。”
馬車簾子突然一掀,楊夫人招手叫那年紀稍長的姑娘下車,那女孩子乖巧的跟隨她下去,到了前面那輛馬車上。
沒行多久,那姑娘就重新回到了這輛車上。其間有盤查的士兵掀簾看查探,本想讓這幾個女孩子一個個下來仔細盤查,一聽楊管家說是獻給西樑國使臣的,便停手放行。
那喚作秋菱的女孩子自回來後便一直機會與她說話,聽說她提起過很多地方,便開始纏着她講其他地方的風土人情……
那幾個女孩子都是天真爛漫的年紀,一聽有新鮮故事要聽,便統統都圍了過來。
以至於她錯過了最好的下車時機。
約莫一個時辰,她覺得自己說的是口乾舌燥,又看了一眼簾子外的天色,心想壞了,跟她們扯多了,耽誤自己下車找馬入城的時機了。
秋菱見她嘴脣起了些皮,將自己腰間的牛皮水壺解下,遞了過去
“給。”
雁丘笑笑接過,緩緩放鼻息之下淺淺一嗅,方纔喝下
“多謝!”
那姑娘道“不用客氣,夫人說,既然天色晚了,不防就到太守府上歇息一晚,明兒一早起身也不遲。”
雁丘見她眼神閃爍不定,一直避開她的目光,笑了笑
“好,這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