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山脈主峰落鷹峰下便是神閣嶺,乃是一片還算開闊的平地,身處於太白山脈的中央處,被無數險峻大山衆星捧月的拱衛着,想要上來本就是一件極難事。
平日裡的神閣嶺上雖然熱鬧卻也是井然有序,可此刻卻着實有幾分慌亂,不少人皆是神色匆忙衝出這墨色巨堡向着四周落荒跑去,想要去尋一處絕險之地藏身。
當然了更多的還是處之泰然的,他們手中仍緊握着堅矛強弩,但目光中已是一片死灰,沒了往日的那種狂熱,信仰坍塌,如同行屍走肉,但求一死。
突然間,神閣嶺上一些細密的石塊開始極爲密烈的抖動着,隨後傳及地面,整個大地都開始晃動起來。
忽的,一股甚囂塵上的殺聲在這一瞬間壓過了那鋪天蓋地的洪風呼嘯聲,將整個神閣嶺都鋪滿,越來越強烈,聽得令人覺得肝膽欲裂。
後漫山遍野的人影從四面八方圍來,那染着猩紅血的大雍王旗迎風獵獵,越來越多了,幾乎將整個神閣嶺佔滿一般,場面極爲壯觀。
神閣嶺上還有些正在廣場上四處逃竄的無道閣人,見到這種場面,心中頓生絕望,立刻跪下來抱着腦袋祈求饒命,可面對他們的是一羣惡狠狠的野狼,無窮的怒火早已將理智吞噬,他們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血洗神閣嶺,結果自然可以預料,迎面便是一刀,鮮血四濺到臉上,都覺得不暢快。
擡頭看見了不遠處的黑色巨堡,目光中泛着精光,似是看見了新的獵物,口中的怒吼殺聲更加震顫,朝着那巨堡中涌。
越來越多的人魚貫其中,衝入巨堡,見人就砍,裡面的無道閣人同樣握緊手裡的鋼矛進行反抗,但此刻雙方的力量太過於懸殊,幾乎瞬間便被洪流沖垮。
其中還有不少無道閣高手,但任憑其是武道宗師又能怎樣?在絕對的人數面前都是浮雲,可以一敵十,還能以一敵百,以一敵千嗎?
剩下的場面可以預料,幾乎就是一場一邊倒的屠殺。
凡大雍士卒所過之處血肉紛飛,屍橫遍地,猩紅是唯一的色調。
終於,整個巨堡徹底淪陷了,成了一處人間煉獄,或許對無道閣人來說,正是其夢寐以求的地方。
終於解脫了,徹底的解脫了。
巨堡外的廣場處。
“大帥,巨堡內所有人已經殺乾淨了…”孔休此刻滿身血跡一副酣暢的模樣衝着顧鈞稟報道。
隨後臉色有浮出一抹可惜之色道:“不過並未發現無道閣閣主…”
“問了幾人說那閣主已經消失不見了,也或許是就混在人羣之中,已經被亂刀砍死了…”
顧鈞並不意外,擺了擺手,不在意道:“兵敗如山倒,無道閣覆滅已是必然,就是他活着也再難成氣候…”
想到了什麼,衝着一旁的親衛道:“把那人的腦袋砍下來…”說着一指不遠處的一具無道閣人屍身。
親衛領命,片刻後提溜着一腦袋呈到顧鈞面前。
顧鈞臉色浮出抹笑意來,指着頭顱道:“無道閣閣主的腦袋在此…”
孔休思索一番算是明白了,稟手道:“大帥高明…”
顧鈞一陣大笑,隨後目光恢復些殺伐意:“令人向四周探查,那些逃竄的無道閣人,殺無赦!”
孔休高聲領命。
此刻另一人也興高采烈的衝過來,振奮道:“大帥,大帥,我們在這巨堡的地庫中發現了無數財寶…”
顧鈞頓時來了興致,立刻開口問道:“有多少?”
那人更加振奮道:“數之不盡…”
“快,立刻搬出來!”顧鈞立刻說道。
一個時辰後,巨堡外的廣場上堆滿了銀子,還有數不盡的珍寶,或許,或許長豐江上所丟失被無數人惦記着的西部四道的秋賦稅銀就在這裡,還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罷了。
“大人,這些頂的上國庫一年收的銀子了吧…”一旁幾位將軍滿臉笑衝着顧鈞問道。
顧鈞一開始也被眼前銀子嚇到了,倒後面甚至已經麻木,聽到這幾人的言語,也不由笑了笑,隨後搖了搖頭:“最少三年…”
這幾位將軍聽到之後,神色怔了怔,面露駭然,反應過來後,有一人在口中由衷呢喃道:“這無道閣果真太恐怖了…”其餘幾人也重重的點了點頭,帶着幾分後怕。
顧鈞想到了什麼:“他們幾個應該也快到了吧?”
有一人稟報道:“大帥,今日其餘各部應該都能陸續抵達…”
神閣嶺之中散落在四處的殺戮聲漸漸的平息了,夜也黑了,今夜終於沒了那重雲的阻隔,霽月圓滿,星河漫溢,夜景極美,不過唯一不美的便是此刻那山上的寒風仍在不知疲倦的獵獵吹拂着。
星河皓月下,一絲火光逐漸劃破了周圍薄夜,變得炙熱明亮起來,隨後起沖天之勢,將整個神閣嶺都照的透亮。
那墨色巨堡此刻化成了無盡的火海,無數火浪隨風昂揚,這像是狂歡的篝火,但面對這大火,沒有一個人擠得出來一絲絲笑顏來。
此刻那碩大的廣場上佈滿了人,皆是大雍朝的士卒,不遠處的烈焰大火還在熊熊燃燒着,沒有一絲一毫消退的勢頭,火光夾雜着月色,打在此刻每個人的身上臉上,可以發現所有人都沾染着鮮血,不少人身上都綁着紗布,更慘者已經是斷胳膊少腿。
但此刻能站着皆筆直的站着,能坐着的也都在盡力坐的筆直,神情肅穆。
原本四十萬大軍,此刻粗略看去還剩下半數,其餘的,自然已經永遠永遠留在了山下。
在所有人面前的中央有一處半人高臺,顧鈞立在其中,面對着所有的將士,臉色之上無悲無喜,目光掃視過面前的所有人,喉嚨處咕噥着,幾度張口,想說些什麼卻發現無語凝噎,什麼都說不出來,說什麼都是格外的無力蒼白。
良久後,顧鈞滿是嘶啞的聲音在這廣場上響徹,如悶雷震動。
“從今往後落鷹峰便是英雄冢,此戰所有戰死的兄弟英魂不滅,永世長存!”
隨後轉身,凝重望着不遠處那矗立天際的落鷹峰,緩緩躬身。
其身後近二十萬士卒此刻也一同衝着此峰,彎腰躬身,整個場面肅穆壯觀,先是一陣寂靜,但後面風聲響起,慢慢的這風聲之中竟然還夾雜着隱隱的低吼聲傳徹,聽的人心裡發毛,此時不少人皆是在強忍不讓自己哭出聲響來,不怕被一旁的兄弟嘲笑,而是怕被永遠留在此地的兄弟們嘲笑。
強忍着,死死的咬着嘴脣,甚至都洇出血跡來,聲音可以忍住,但眼淚又如何能?
虎目之中已經淌滿了淚珠,在臉上肆意縱橫着,泛着熱氣的淚滴落至地面上,瞬間凝成冰。
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多久,顧鈞緩緩起身,隨後擡起頭望着這座雄偉的落鷹峰,擡頭的一瞬間虎目中的晶瑩光芒逝去。
注視良久,口中呢喃道:“兄弟們便再此安息吧,下次大哥備上酒肉再來看你們…”
言罷,轉過身來。
所有的大雍士卒也擡起頭來,望着眼前的顧鈞,目光之中泛着狂熱。
顧鈞望着眼前的兄弟們,隨後那如同鋼槍一般的身軀,在此刻,竟慢慢的,慢慢的再度彎下了腰。
“大帥!使不得啊!”
“大帥!您這是在幹什麼!”
“大帥!大帥!”整個廣場上的士卒們意識到了顧鈞想要幹什麼,皆是激動的扯着嗓子動聲高呼着。
顧鈞不爲所動,依舊在深深的弓着身。
“大帥!您這不是折煞我們!我們如何受得起?您快起來啊!”
呼喊聲山呼海嘯,原本好不容易收住的淚珠即將再一次從虎目之中翻涌而出。
久久,顧鈞站起身子來,深吸了口氣,儘可能平復着劇烈的情緒,開口道:“你們此戰,受得起我這一拜…”
似乎是得到了肯定,所有人心中酸楚在加上剛纔強忍住的情緒,此刻如同衝破堤壩的滔天洪流,徹底爆發了,拼命的嚎啕起來,難以想象一羣刀劍劃到身上都不會皺眉頭的鐵血漢子,此刻竟哇哇的哭,這場面着實有幾分瘮人。
顧鈞望着此景,臉色泛出了一抹燦爛的笑意,嘴裡笑罵道:“這羣沒出息的小兔崽子…”後眼眶之中也微有所動,嘴裡輕顫的呢喃道:“活在,我想你們都活着…”
良久之後,那嚎啕聲終於小了,最後匿與狂呼吹拂的寒風之中。
正此刻,有前哨稟報:“大帥,據此五十里處已經發現了無道閣圍上來的一支大軍,人數莫約有十五萬…”
聽此言,頓時炸開了過,羣情激奮,剛剛寧靜的場面再一次被徹底撕裂。
一個個揮舞着手裡的鋼矛,彷彿有無窮力。
顧鈞擺了擺手,下一刻,頓時整個廣場上又變得聞針可落,每一個的目光之中燃着熊熊火光。
“無道閣閣主已經身死,其餘無道閣殘衆已不足爲懼,兄弟們,隨我衝下山去,橫掃西部四道,還我大雍一個安寧…”
“遵令!”後震徹夜空天穹的齊聲滾滾激涌而來,好一副氣吞萬里如虎。
隨後,二十萬大軍開拔,一個時辰後,整個神閣嶺處已是空無一人,只有那還在洶涌燃燒着的墨色巨堡,火焰隨着激盪的風沖天卷擊着,透出凶神惡煞的鬼怪模樣,後又瞬間融於着清寒夜色中,似從未出現過一般。
這裡的一切終究會化爲灰燼,再漫長的歷史也不會將其淹沒,它會默默無聲向着寒風訴說着這裡曾經有過怎樣的荒唐怪誕,又有過一曲怎樣雄壯的血與火的輓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