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山,太乙宮,似乎除了流逝了三年的時光,這裡什麼都沒有改變。
飛林一早才發現無極聖尊師徒回來了,煮了茶送到了無極聖尊的園中,四下望了一眼道,“什麼時辰了,祝一夕怎麼還沒起來?”
“昨晚回來也晚了,讓她睡吧。”亓琞淡淡道峻。
飛林見他都說這話了,自然也不好再多說什麼,“我想着這幾日你們也該回來了,他們下山需要的東西,差不多都準備好了。”
“那幾個太乙宮的弟子如何了?”亓琞抿了口茶,淡聲問道鯽。
飛林欣慰地笑了笑,道,“資質都不錯,加之也還勤學,比預料中長進要大。”
這都過去三年了,她不知道祝一夕那傢伙到底學得怎麼樣了。
亓琞微微點了點頭,“那便好。”
“那何時讓他們起程?”飛林詢問道,舍利天珠的事宜早不宜遲,交給他們這麼一般子凡人,他還真是不怎麼放心。
亓琞沉默思量了片刻,道,“再過幾日就是一夕的生辰,等她過了生辰再走。”
飛林聽了無奈嘆了嘆氣,不就一個生辰,她去哪裡過不是過,還非得給她過了生辰才走,那年生辰鬧着下山,結果被人捉去,鬧出那麼多的麻煩,現在一回來又是要給她過生辰,他真是怕了給她過生辰了。
“天珠的下落可有消息?”亓琞問道。
“現在可以確定的是,西陵境內有一顆。”飛林坦然回道,說是讓他們去找天珠,還得他幫他們打聽好下落,他們就直接去取就行了,這算哪門子的歷練,辛苦的還是他,還不如他自己找到,去取回來算了。
“剩下的事就交給一夕他們自己去辦吧。”亓琞道。
“可是,真的交給他們去辦嗎?”飛林始終不怎麼相信,那麼幾個凡人能幫他們集齊八顆舍利天珠“而且那是至關重要的聖物,若是不慎落到魔族手中,那後果就不堪設相敢,畢竟先前在策夢侯手裡已經吃過一次虧了。”
“這就是我們需要去做的事情,阻止魔域中人來打天珠的主意,這三年魔尊帝鴻一直在派人跟蹤我和一夕,我也需要時間弄清楚他到底想幹什麼。”亓琞說着,眉目間寒意森涼,他與魔尊帝鴻之間免不得會有交手的時候。
飛林聞言,面色也跟着凝重起來,好不容易嗜戰好殺的魔皇死了,這一轉眼又出來了個魔尊帝鴻,修爲與心機都高深莫測,讓神域上下頗爲苦惱。
只是執掌魔域以來,倒並未正面與神域交手,但神魔從來無法共存,將來免不得還會有一場腥風血雨的大戰。
“這幾天,你就替他們安排上要上路的事情。”亓琞吩咐道。
“是,聖尊。”飛林應了聲,匆匆離開園子去安排他交待的事情。
祝一夕一覺睡到了午後纔起來,慢悠悠地洗漱完了去廚房找吃的,飛林早把膳食備好了給她留着,她一個人用了膳去了聖尊的園子,見他一如往常在亭子裡坐着,便繞到了他背後的方向,躡手躡腳地接近,突然一下蹦出來,“聖尊師父!”
亓琞瞧着從樹從裡鑽出來的人,面上絲毫沒被她嚇到的樣子,“用過午膳了?”
“剛去廚房吃過了,飛林呢?”她爬進亭子問道。
“去太乙宮了,你想去的話,也可以。”亓琞道,她每次從外面回來,總會想着去太乙宮一趟。
祝一夕搖了搖頭,道,“不用,反正過幾天就要見他們的,過幾天就要走了,現在當然是陪着師父重要。”
這一去,她要跟着他們幾個混幾年的功夫,可見到聖尊師父的日子就沒有那麼多了,這個時候當然留在這裡最重要了。
“過幾天就生辰了,想要什麼?”亓琞倒了杯茶遞給她,問道。
一夕坐在欄杆上,無聊地晃着腿,想了想說道,“沒什麼想要的,不過只要是聖尊師父給的,我都喜歡。”
她想知道母親的事,聖尊師父已經幫她實現了。
她想去看海,去年師父也帶她去過東海了。
至於,別的什麼東西,她還真想不出有什麼想要的。
亓琞看了她一眼,“真沒什麼想要的?”
一般人遇到這樣的機會,不是想要的很多嗎,她倒每年這個時候,盡要些再平常不過的東西
。
祝一夕認真想了想,笑嘻嘻地問道,“聖尊師父,你會畫像嗎?”
亓琞點了點頭。
“還沒有人給我畫過像,師父你給我畫一個吧。”祝一夕滿懷希冀地詢問道。
亓琞無奈而笑,果然又要的是這些不值當的東西,“好。”
“我去取筆墨過來。”她說着,跳下橫欄,一溜小跑回了自己房間去取紙和筆墨。
不一會兒功夫,已經搬了一堆東西過來,整齊地擺在了亭中的石桌上,“東西齊了,師父,你畫吧。”
亓琞起身,探手取了筆蘸了墨,淺然笑問,“畫你什麼樣子?”
“當然畫我最好看時候的樣子。”
亓琞淡笑着,側頭看了看她,執筆在畫紙上一點一點勾勒出少女的面龐,身形……
祝一夕站在一旁磨着墨,看着桃花林中舞劍的少女緩緩躍然紙上,眉眼間溢出暖暖的笑意,這就是聖尊看到她練劍時的樣子嗎?
亓琞換了只筆,蘸了墨落筆勾出少女面上小小的酒窩,而後畫上了那雙慧黠含笑的眼睛,畫紙上桃花嫣然的林中,練劍的少女清靈可人。
“現在像了嗎?”
“太像了。”祝一夕驚歎道。
應該是,比她本人還要好看。
亓琞擱下畫筆,看了一眼自己的畫作,瞧着一旁欣喜不已的少女問道,“真的只要這個?”
祝一夕連連點了點頭,“我就要這個。”
說着,趕緊對着畫上扇着風,迫不及待想要畫上的墨跡幹了,卻把桌上的東西給撞得掉了一地。
亓琞彎腰撿了起來,看到那本她每次出去都帶着的書,仔細一瞧書面的四個大字不禁失笑。
一夕小札。
他順手翻了翻,才發現書上並不是詩文,而是些簡單有趣的簡筆畫作,再翻上幾頁才發現根本畫的就是她入玉闕宮以來的大大小小事情,雖然筆法拙劣,但自有一股趣味。
“都是你畫的?”
“我知道我畫技不好,可我又懶得寫字,就畫一些好玩的記着了。”祝一夕笑嘻嘻地說道。
亓琞坐下一頁一頁地翻着瞧,驀然間才發現,她到玉闕宮這三年多已經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了。
祝一夕瞄了瞄他的神色,問道,“師父,我畫得不好,把你畫難看了,你不要生氣。”
亓琞瞧着上面的小人兒,真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不知不覺到了日暮黃昏,飛林從太乙宮回來,進園瞧着師徒兩人不知在說什麼,祝一夕大笑的聲音他一進園子就聽見了,走近道,“你們在說什麼,你笑得這麼恐怖。”
祝一夕得意拿起自己的畫像朝他展示了一番,笑眯眯地問道,“看,聖尊師父給我畫的,好看吧?”
飛林打量了一眼畫上的人,點了點頭道,“畫像的人是挺好看的,你就沒那麼好看了。”
“你說什麼?”祝一夕瞬間氣沖沖地垮下臉來。
“我說實話。”
祝一夕心情好,不想跟他鬥嘴,小心翼翼地收起了畫像,哼道,“反正也不是給你看的。”
“一天不好生練功,盡做些無聊的事情,西陵曄他們三年修爲大進,你要是不長進,別平白拖累了人家幾個。”飛林瞥了她一眼,口氣不怎麼好聽。
祝一夕收起畫,忍着火氣道,“飛林,三年不見,你非得一見面逼我跟你吵架嗎?”
“你想吵架,就是這三年你沒用功,心虛吧。”飛林毫不客氣地嘲諷道。
祝一夕放下手中東西,咬牙切齒道,“我這三年有沒有用功,你打架不就知道了?”
這一年天天跟陶醉吵架打架,脾氣已經頗爲暴燥了,回來了他還不讓她安生兩天。
“好了,你們兩個非得一碰面就吵?”亓琞出聲打斷兩人,朝飛林道,“那邊全是一夕給你帶回來的東西,你好意思跟她吵?”
飛林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一包東西,有些心虛地瞅瞅氣鼓鼓的人,“剛纔算我不對。”
“本來就是你不對。”祝一夕強調道。
虧她每到一個地方,都找最好吃的糖果買了帶回來給他,沒良心。
“好好好,我不對,你全對。”飛林懶得跟她爭辯下去,索性先低了頭。
“這還差不多。”祝一夕拿起給他的東西,揚手遞了過去,“喏,各種口味的糖果,夠你吃上幾個月了。”
飛林接了過去,順手拆開取了一顆嚐嚐,表情甚是滿意。
大約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之後一連幾天飛林也沒有再說她,反而每頓膳食都做了她愛吃的菜,生辰那天還特意將一支細長的銀哨子給了她。
“明天你們就下山走了,這哨子你隨身帶着,若是遇到自己解決不了的事,或是找到天珠了,吹響子會有別的仙鶴童子幫你們,一旦找到天珠我會過去取走,以免落到了魔族中人的手裡。”
祝一夕爽快地接了過去,試着吹了吹響聲,而後道,“知道了。”
“敢給我弄丟了,我就要你好看。”飛林惡狠狠地囑咐道。
“知道了,丟了,我賠你一個。”祝一夕瞪了他一眼哼道。
亓琞瞅着又要吵起來的兩人,無奈嘆了嘆氣,“一夕,明日下山之後,萬事小心應付,不可強出頭,更不可拿自己性命冒險。”
“知道了,聖尊師父。”祝一夕乖乖地受着訓教,小心翼翼地瞅了他一眼,道,“聖尊師父,要是我生辰的時候不能回玉闕宮,你能去看我嗎?”
她想,每一年的生辰,都能有他陪她一起過。
“好。”亓琞微微點了點頭,答應了她的要求。
“謝謝師父。”祝一夕眉開眼笑,這才端起了碗筷用膳。
用罷了晚膳,她幫着飛林收拾了碗筷,又溜進了無極聖尊的園子,在門口瞄了兩眼想進去又不敢進去。
“一夕,進來說話。”亓琞在屋內喚她道,平日裡向來都直闖進門的,今天卻在外面晃了半晌也不肯進來。
她聞聲,這才推門進去,“聖尊師父?”
“有事要說?”亓琞問道。
“嗯……”祝一夕吱吱唔唔了半晌,伸手背在身後的手,將一個小彩娃放到桌上,“聖尊師父,這個留給你。”
亓琞看了一眼桌上的東西,眉眼帶起幾分笑意,那是她到玉闕宮的第一年,他帶她到大漠之時,她自己在鎮上做的彩娃,這一個是她自己的模樣,彩娃圓圓的,頗有些憨態可掬。
“給我做什麼?”
“師父你要是想我了,就可以看看它啊。”祝一夕笑嘻嘻地說道。
“好,留我這裡。”亓琞伸手取了過去,淡笑說道。
飛林正好送茶水過來,一進門便聽到這些,插嘴道,“那要不要再一天三柱香給你供着啊?”
“你把吃我的糖吐出來!”祝一夕氣急,喝道。
飛林放下茶水,就直接溜了。
亓琞看着還留在房中的人,囑咐道,“早些回去休息,明天一早還要上路。”
一夕點了點頭,依依不捨地出了門,給他掩上了房門,走到園門口又看着他房間的燈火好一陣,方纔回了自己的住處。
次日,天一亮她便去了廚房,飛林已經備好了早膳,離別的心情着實影響了她的胃口,不時瞧着坐在對面的無極聖尊,根本沒有什麼心思用膳。
“菜不合胃口?”亓琞見她都不怎麼動筷,出聲問道。
一夕抿脣搖了搖頭,她只是有些捨不得離開這裡,可是她要去找到她娘,就必須踏上尋找天珠的路。
“凡人就是麻煩,不就出個遠門,鬧得跟要生死相隔似的傷什麼心。”飛林瞅了一眼,眼眶泛紅的人哼道。
祝一夕低頭扒了幾口飯,就起身道,“我吃飽了,去收拾東西。”
其實,東西早就收拾好了,她在房間一個人坐了好一會兒,這才揹着包袱出去,由着亓琞將她送到了玉闕宮外。
“聖尊師父……”
亓琞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道,“路上小心。”
一夕點了點頭,依依不捨地下
了臺階,走了幾步又幾個健步跑回來,一下撲進他懷裡抱住,“聖尊師父,你要想我。”
說完,也不管他什麼反應,轉頭一陣風似地奔下玉階,頭也不回地朝太乙宮跑去了。
亓琞站在玉闕宮外,遠遠瞧着她離開的背影,從入門至今天,天天都在他眼前,這突然就走了,心中還真莫名有些失落。
“聖尊放心吧,我會讓仙鶴暗中跟着他們的。”飛林出聲道。
亓琞沉默地看着人已經進了太乙宮,纔出聲道,“一旦發現魔尊帝鴻的人接近她,立刻向我彙報。”
“魔尊帝鴻應該不會跟她一個凡人計較,聖尊不必擔心。”飛林勸說道,貌似出去了三年回來,聖尊對祝一夕關切更甚了。
他知道無極聖尊一向習慣事事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是這下山歷練這也是一夕修仙必須經歷的過程,明裡已經讓他教了西陵曄等人那麼多術法助她,暗中也派了仙鶴童子保護了,他卻還是不放心,這是有多控制狂。
“天珠能不能尋回不重要,我只要她毫髮無傷地回來。”亓琞瞧着已經從太乙宮起程,御劍離開的一行人,驀然說道。
飛林奇怪地看了看他,舍利天珠是至關重要的聖物,難道還比不得祝一夕一個凡人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