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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弈睜大眼睛,靜靜地從鏡子裡望着秦燊,那眼光不像是傅熙的,也不像是贏弈他自己的。這裡面飽含了一種叫信任的東西,過去的贏弈不曾擁有,而傅熙,至少沒在秦燊面前展現過。

害怕,害怕被信任。即使是被憎恨,都沒有被信任那麼可怕。

秦燊選擇後退兩步,從架子取下毛巾。“你看好我是怎麼做的。”既然贏弈前世還算個皇帝,學習能力自然不會弱到哪裡去,自己這麼辛苦得越俎包庇,人家也不一定會領情地說。而且,秦燊擡手看了看錶,時間就快要來不及了。

“好了,你自己來吧。我先去準備早餐了。”秦燊丟下毛巾和洗面奶,近似落荒而逃。

眼前這個男人瞬間的變臉並沒有傷到贏弈,並沒有……

他緩緩地拿起毛巾,機械地完成了一系列動作,如果需要用尺度去測量,可以發現他與秦燊的動作分毫不差,完美的模仿。

餐廳裡傳來一陣陣誘人的香氣,贏弈掛好毛巾,走了出去。看到桌上有一碗還冒着白煙的粥,還有幾樣他看起來並不十分陌生的小菜。

暗自微舒了一口氣,至少他還不是一無所知,至少這情況還沒有完全脫離掌控。

他的確很冷靜,他的確很堅強,他的確顯得很冷靜,他的確表現得很堅強。

可是任他如何冷靜如何堅強,乍的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會做,那份恐慌不知花了他多少的力氣方纔勉強壓下。

不能讓眼前這個男人發現,在他們的談判中,他握的籌碼本已太少太少,更何況秦燊並非是一個簡單角色。雖然目前看來算是他先下一籌,但秦燊有太多太多翻盤的機會。

他只要一步錯,就足以落得任人宰割的下場。所以一步都錯不的。

昨晚擁着秦燊睡下後,他腦子裡不知道做了多少遍的沙盤推演,徒勞的想要確認每一種可能性,即使明知充滿變量的未來他半分都無法掌控。

一直到大約三更……呵,不知道在這裡他們又是如何計時的?……他才勉爲其難的墜入夢鄉,畢竟如果算上來這之前的日子,他已經大概有整整五天沒有好好睡過覺了。瞬息萬變的戰場容不得半點疏忽,而現在,他面對的恐怕是一個更爲可怕的戰場。沒天時,缺地利,時不我予,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如果說今天醒來時他還算對未來的生活有一點點的信心,那麼在剛纔的十數分鐘內也已完全粉碎。再怎麼不願意,他也必須承認這個現實,離開了秦燊,在這個世界,他等同一個廢物,寸步難行。而那個男人陰晴不定的態度更給他增添了不安,乍暖還寒,上一秒的笑臉迎人立時就可化作冷漠疏離,他還可以去期待什麼?

無力?挫敗?

根本就是已經被否定了一切!

爲什麼那麼執着於名字?因爲除了這個名字,贏弈已經一無所有。

一!無!所!有!

……

……

……

可是這碗粥,又燃起了他一點小小的信心,並不是完全得一無所知的,至少,至少總有些什麼還沒有改變。至於那個男人這麼做的用意,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就當他是無心。

只不過口中略燙的粥讓他忍不住向斜倚在廚房門口的秦燊送上一個微笑。

他不知道?連秦燊都不知道他自己爲什麼會破例準備了中式早餐。就個人的口味而言,他還是比較喜歡西式的,煎一個荷包蛋,再夾兩片培根,幾片生菜,簡簡單單的一個三明治再加一杯黑咖啡纔是他慣常的早餐。至於這次爲什麼特地煮了粥又翻出八百年不碰的醬菜,反正他是不會承認只是爲了給贏奕一點熟悉和安全感。

“快點,我們就要遲到了。”看着贏弈風捲殘雲般的掃蕩着桌上的食物,他不是不高興的。只不過刻薄慣的嘴卻不懂得什麼叫口下留情,“你們那年代在鬧饑荒嗎?一個皇帝都餓成這樣。”

嘴裡塞滿了事物的贏弈才懶得跟他逞口舌之利。說真的,他的確是餓壞了。前兩天,他們的物資嚴重不足,爲了讓士兵能夠吃飽,有力氣去打仗,他的確已經單靠清水充飢兩三天了。

“吃完了,就去房間換衣服。我先去拿車,你在門口等我。”秦燊實在是爲贏弈的飯量咂舌,幸好他整整煮了一鍋粥,雖然本來打算是兩人份的。

贏弈擡頭,“你不吃嗎?”

“不了,還是把你喂喂飽比較重要,省得回頭讓人說我虐待員工。”

這個男人究竟是不是還潛藏了一份名叫溫柔的東西?

“你照顧得還真是盡心盡力啊!”嘴裡終於空下來點的贏弈拒絕一直捱打。

“我可不想半邊身子熱得如同滾水在經脈裡倒流,而另半邊則冷得好象浸泡在冰雪之中……”

原來,難道他不經意的溫柔,偶而的體貼,都只是源於威脅的不得不嗎?

呵,你還在指望什麼呢?無條件的善意,根本是不存在的東西,這點,不是很早就體認到了嗎?即使是那麼溫柔的他,也是因爲他是太子的關係吧……

贏弈瞬間收斂起臉上曾有的感動,線條再一次變得鋼硬而冷酷。

“很高興你還記得我們的交換條件。”

其實話剛出口秦燊就後悔了,可惜覆水難收。他一言不發,拿起鑰匙走向車庫。

贏弈回到臥室,看見攤了一牀的衣服。雖然樣子都怪了一點,但材質卻是一等一的好。

拿着衣服在鏡子前左右比對,贏弈無奈的發現他,不、會、穿!

胸前的一根又冷又硬的東西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那時拉鍊,拉鍊!阿弈:我怎麼知道?),還有一根帶子感覺跟他們的玉帶差不多,卻好象又有些區別。

沒有外袍。

把秦燊叫回來?他拒絕。

苦苦思索半天,他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把那些東西都套在了身上。

“你在磨什麼啊?”秦燊已經等得快沒耐性了。

贏弈顧不得再斟酌一二,走出了房門。

靠在車門邊的秦燊看到贏弈,露出了難能可貴的癡傻的表情。

“我知道我長得很迷人,不過閣下的自制力也未免太弱了吧?”贏弈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秦燊一把把贏弈拽回客廳的鏡子前。

鏡子裡印出的是一個衣冠不整到絕對會被拒之於任何公共場所門外的男人。基本的裝束是沒什麼錯誤,沒有什麼上下裝穿反的問題,可就是一條系在腰上的領帶讓人忍俊不禁。襯衫被從中截開,領子高高豎起,最重要的是褲子的拉鍊……

“你知不知道你這種打扮叫什麼?”秦燊一邊把領帶解下來一邊問。

“什麼?”

“有傷風化。”

畢竟是做這行的,兩三分鐘後,鏡子裡再出現的就是一個風度翩翩,足以迷倒上至八十下至八歲所有雌性動物的英俊男子。

“走吧走吧。”秦燊想他這輩子也不會告訴贏弈,剛纔那種怪異的打扮在他身上也有一種動人心魂的魅力。而且剛纔他讓他一個人去換衣服,本就抱着看笑話的心思。贏弈做到的已經出乎他的所料了。

來到車邊,贏弈努力想掩飾自己的詫異,可惜並不成功。

“關於這個東西的原理,我回頭會向你解釋的,現在我們沒時間了。”贏弈的疑惑,贏弈的好奇,秦燊都看在眼裡。

“快點進去呀!”附駕駛座的門已經打開半天了,贏弈卻依然一動不動。

“我的大老爺,真的要沒時間了。”就算自己是出錢的老闆,秦燊的時間觀念還是很強。

“我要駕馭它!”

“你說什麼?”

“我說,我要駕馭它!”贏弈的雙眼閃爍熟悉的光芒,昨晚秦燊已經充分領教過了,那表現的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決心。

不、會、吧!老大,這開的是哪國玩笑啊?

贏弈把手放在秦燊肩上,微微吐力。“最後一遍,我說我要駕馭它!”

能多活一秒是一秒,雖然遲早逃不過一死。秦燊還是向惡勢力屈服了。

拉開駕駛座的門,伸手,“陛下,您請。”

或者今天還是翹班會來的比較安全?秦燊一邊想一邊在贏弈危險的目光中蹭進了副駕駛座。

在胸口劃了一個十字,“聖母瑪麗亞啊,看在我好歹爲您送去了那麼多虔誠的信徒的份上(基本上被他甩了的男男女女最後都會到教會去尋找安慰^^),別讓我死在這個無證駕駛的皇帝手上吧……”

※PS:惡搞番外(請在看正文的6之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