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黃昏。
山映斜陽天接水。
金海市,黃金海灘。
太陽傘底下,沙灘椅上,高昂緩緩的醒來,感覺到渾身的疲憊,又看了看四周的景物,忍不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又突然回到地球了!
略略梳理一下記憶和時間線之後,他就恨不得衝上天狂吼:“狗*日的!他*媽的哪個王八蛋!竟然如此作弄我?你強大到可以操弄時空,作弄老子這麼一隻螻蟻有什麼意思?”
又被送回地球,他如果還想不到背後有鬼,那他就白在修真界走一遭了。
只不過這一次更過分,此時竟然是他地球前生最痛苦時期的開端。
被心愛的女人和最好的死黨拋棄,被最親的人出賣,然後鋃鐺入獄。
身處此情此景之中,痛苦的往事紛紛涌入腦海,高昂再無修真界之時的沉靜和堅韌,無法自控,沉沉的嗷叫了幾聲,惹得周圍的人都十分詫異的瞅了他一眼,更有人低聲說道:“神經病!”
高昂好不容易纔控制了心情,然後陷入沉思之中。
不一會之後,他就要和那個曾經深愛的女人最後一次見面,就約在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同樣的沙灘,同樣的黃昏,同樣的位置。
前世他不知道她爲何一定要約在這裡,後來才明白,她是要和他做最後的了結。
既始於此,又終於此,從此陌路,永不再見。
按照當時的進程,她很快就會到來,自己會苦苦哀求,她雖然有些難過,卻是非常堅定的斬斷了和他的一切聯繫,然後絕情的走了。
緊接着,他唯一的死黨也來找他攤牌,無法勸服他之後,就和他徹底的劃清了界線。
到了晚上,她媽媽,那個掌控着一個龐大家族帝國的女強人,突然親自約見他,許以巨大的利益,又無遮無掩的威脅他,要他投誠,也被他嚴辭拒絕了。
第二天,他那個很久都不聯繫了的大哥約他參加所謂的家庭歡樂日,一起去游泳。
下週一,警察就闖入局裡將他帶走,然後他就開始了漫長的牢獄之災。
這還沒完,他出獄,熬過痛苦期後,他還是堅決不屈服,暗中收集到了一些表面材料試圖舉報和上訪,最終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裡被裝進了麻袋,打得奄奄一息之後,沉入深海。
他心中快速思量,不斷自我問答:我如果改變應對方法,能不能活下來?
能不能?當然能!只要你肯屈服,違背自己的原則,成爲他們手中的一條狗!
可不可以假裝屈服,虛以委蛇,先活下來,然後想辦法逃出狗鏈狗籠?
做夢!還假裝屈服?沒有足夠份量的投名狀,他們會相信你突然屈服了?但你獻上了足夠份量的投名狀後,你就不再是你了!到時候你就成了真正的一條狗,再也做不成人!
人會因爲慾望而變成狗,但變成了狗之後,就極大概率永遠也變不回人!
更關鍵的問題不是變成了狗,而是在變成一條狗的時候,已經做了太多的醜事壞事,傷害了國家和人民的利益,造成的損失無可挽回!
怎麼辦?難道說這次回來,爲了活命,爲了妹妹的安全,就只能選擇屈服?
難道說暗中送老子回來的那個狗*日的,就是要逼老子爲了活命而選擇去做一條狗?
去他*媽的!每次都送老子回到絕境之中,是爲了看老子的笑話嗎?
高昂思緒翻涌,不知不覺之間,桌面上的糖包都被他倒入咖啡裡,將咖啡溢了一桌猶不知覺。
“不!老子絕不做走狗!死也不做!”
忽然間,他無法自制的低吼了一聲,又惹得旁人側目。
但他不在乎了,他知道,這是他心底最深處的底線在做最後的掙扎和警告。
在警告他自己,無論再貪生怕死,無論再多恐懼,無論再多自欺欺人的藉口,這個底線都不能破。
破了,他就是一條狗,一條毫無廉恥、毫無是非曲直,會爲了一根骨頭,就對主人搖尾乞憐的狗。
他不想做狗,也不能做狗。
即使窮困潦倒,然後死無葬身之地,他也要作爲一個人死去,而不是一條狗。
當然了,他還有一條路,那就是立刻辭職置身事外,可是這一條路他也絕不願意走。
既然知道了那些人的骯髒勾當,怎麼樣也要硬剛到底,否則哪裡對得起他吃了這麼些年的人民俸祿?
合着沒事的時候,就吃着民脂民膏過得幸福快樂,有事的時候,就嚷嚷着“老子也是一個普通人,無法抵抗”,然後拍拍屁股就走了?
只不過非常可惜的是,那些人謀劃嚴密,行動謹慎,手段成熟,沒有讓他抓住任何把柄,他沒有任何證據,無論報警或者舉報,都完全沒有用,只會讓對方採取更加激烈的手段,他爲此而死了不要緊,但因此害了妹妹就太蠢了。
就在此時,一個嬌嬈的倩影緩緩走來,坐到他的對面。
他擡起頭,看着那張魂牽夢繞的熟悉面孔,忽然怔住了。
他本以爲這一次重新回來,心情應該會平靜了,應該會看破了,但沒想到,心中突然暴涌起來的痛苦並沒有減輕多少,看來,刻骨銘心的初戀並不是能夠說放就放的。
恐怕再多的經歷洗滌,再多的時間流淌,也磨滅不掉那刻骨的痕跡。
不過,他總算已經在修真界走了一遭,雖然沒有了神識和靈力,自制力卻是強了不少,馬上強行壓下所有,淡淡的道:“很久不見,你還好吧?”
那個女人因爲他的平靜也愣了一下,好一會才緩緩的問道:“這麼久沒見,這就是你要跟我說的第一句話?”
他內心忽然有些衝動,想要回道:“要不然怎樣?難道我要感謝你突然不辭而別讓我明白和你之間的差距?還要感謝你又突然賞賜我,讓我能夠有幸再見你一面?”
不過他馬上就覺得這些話已經完全沒有必要說,還是淡淡的說道:“見面有些突然,還沒想好該說些什麼你才愛聽。”
那個女人皺起了眉頭,仔細端詳起他來,似乎不認識了,好一會兒才道:“你好像變了。”
是啊,我的確變了,我已經沒有辦法像前世那樣,看見你就拼了命的討好你,拼了命的求你留在我身邊,除了一些原則問題外,其他一切都會聽你的。
高昂心裡想着,倒了一杯咖啡推到那個女人的面前,微微的笑了笑:“我沒有變,只是有些明白了而已。”
“明白了什麼?”那個女人看着高昂淡靜的笑容,有些怔了,這個男人怎麼變得如此陌生了啊?他的熱情,他的溫柔,還有他的幼稚和痛苦都到哪裡去了?
高昂道:“也沒明白多少,就是覺得有些東西雖然很好,可能好極了,但終歸不可強求,努力過了,盡力了,就該知道適可而止,否則會害人害己。”
那個女人被高昂的變化弄得有些無所適從,心中的腹稿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忍不住問道:“你真是高昂?”
“真是,如假包換。”高昂伸手去拿糖包,卻發現空了,只好尷尬的縮手,笑了笑。
有些東西看似很多,一直去拿,拿着拿着,就會在不經意間將它徹底拿空了。
糖包拿空了還可以再加,但有些東西拿空了,就永遠的沒了,再也加不回去。
那個女人沒有在意高昂的小動作,繼續追問道:“你還愛我嗎?”
“當然!”高昂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的神魂在作怪,頓了一頓,他又嘆了一口氣,“那又如何?你也說過,很多時候只是愛並沒有什麼用。”
這句話一出,那個女人終於發現可以接上她的腹稿了,馬上說道:“就是,光是嘴裡說愛的確沒有用,愛是需要用實際行動來表達的,你既然愛我,爲什麼三番五次將我媽媽派過去找你的人趕跑?爲什麼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打住,那些事情不必再說了。”高昂舉了舉手,表示不想再討論那些問題。
那個女人卻是不依不饒:“你如果還愛我,那些問題就必須說清楚,我媽媽那樣做,是要全力培養你,爲你鋪路,讓你一帆風順,然後助成爲首踞一方的高官,甚至走進核心!你爲什麼不答應?我求了你很多次,你還是不答應!告訴我,爲什麼?”
高昂有些不解的道:“我不是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了嗎?”
“你說的那些原因我不相信!”
那個女人皺起了眉頭,重重的說道:“你就是驕傲!不,頑固!不想被別人認爲你是吃軟飯的!你不想活在我媽媽的規劃裡,不想被我媽媽掌控!也不想被我管着,總之一句話,你就是不夠愛我!你曾經說的願意爲我付出一切都是假的!”
高昂唯有短暫沉默以對,好一會緩緩的說道:“我沒有說假話。我們之間的教育有偏差,所以,我的話你根本聽不進去。”
“你從小到大就被教育要懂得愛護自己,懂得愛護家族,要活得精緻,比任何人都要活得好,我呢,我爺爺總是要求我無論如何也要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要求我不要爲了一己之私去做那些醜事爛事,所以這些事情我們根本說不到一塊去,再多說也沒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