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雲曦微微低着頭,一步一步往前走,儘量讓自己心情放鬆,面色平和。
慢慢走到南宮鴻飛面前,花雲曦的心跳得更加厲害,手心裡也開始冒出汗來,不敢與他對視,而是把腦袋低得更厲害了。
駿馬沒有停步,從花雲曦身邊經過,往城門走去。
走過數米,花雲曦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來,伸手撫上胸口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沒被這混蛋認出來!
剛把手放下,卻聽見身後突然傳來南宮鴻飛的喝聲,“前面那穿白衣的人,給本王站住!”
花雲曦心一跳,條件反射地低頭去看,自己身上穿的衣裳是藏青色的,並非白色。
她鬆了一口氣,那混蛋不是叫他。
然而。下一刻,她的心又狂跳起來。
這周圍,除了她身邊的柳士延,再無第二個人穿白衣!
她趕緊扭頭去看柳士延,“喂,他是不是在叫你?”
“應該是,別怕,他連我的樣子都沒見過,不會有事的。”柳士延並未慌張,故意向四周看看,才轉過身來,指着自己的鼻子問南宮鴻飛:“官爺是在叫我嗎?”
南宮鴻飛面色凝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叫的就是你,你們都過來。”
花雲曦的拳頭又捏了起來,卻見柳士延低聲對她說了一句別緊張,我們過去,就率先往前走。她只好硬着頭皮跟了上去。
昨日皇宮出現刺客,在品酒大會上下毒,害得太后中毒,然後又跑到養心殿去行刺皇帝未遂,最好負傷逃逸。如此膽大妄爲窮兇極惡之徒,讓皇帝龍顏大怒,當即下令封鎖城門,全城搜捕。
南宮鴻飛主動請纓,帶着護衛挨家挨戶搜尋,一直到天亮都沒有找到嫌犯。
累了一晚上,南宮鴻飛有些累了,在手下的勸說之下回府去睡了一覺,醒來後忽然想到那宮女從養心殿內室跳出來時臉上蒙着面紗。似乎怕被人認出摸樣。他猜想這人很可能是易了容,之後跳進荷塘洗去了臉上的僞裝,現出了本來面目。
既然這宮女擅長易容術,就有可能喬裝打扮混出城門,他必須要守城的兵士提高警惕,嚴防嫌犯逃走。
用過午飯之後,他實在不放心,決定親自過來看看情況。
快到城門口時,南宮鴻飛被迎面走過來的兩名男子吸引了目光。
這兩人一個身材高大,一個瘦弱矮小。那高大男子穿着一件雪白長袍,膚色黝黑,相貌粗狂,與他身上的衣裳有些格格不入。
另一名瘦弱男子面色灰黃,脣色青白,像是久病初愈的摸樣,身上那件寬大的綢布衫空空蕩蕩,感覺像是穿了別人的衣裳。
雖說這兩人的容貌平凡,可是他們的雙眼都黑亮清澈,特別是那高大男子。看人時目光帶着一絲凌厲,給人一種威嚴的感覺。
於是,他在他們即將離開那一刻,把他們叫住了,決定好好盤問一下。
走到南宮鴻飛面前,柳士延笑嘻嘻問道:“不知官爺有何吩咐?”
南宮鴻飛道:“你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進城來做什麼?”
柳士延道:“回官爺的話,我叫柳士延,就是這京都人,住在城外東郊,今日帶我這南方來的表弟進城來看看熱鬧,長長見識。”說着,指了指花雲曦。
花雲曦忙擠出笑臉粗着嗓子跟南宮鴻飛打招呼,“官爺好!”
南宮鴻飛看了花雲曦一眼,又看向柳士延,道:“你們這一路來,可曾看見什麼可疑之人?”
柳士延微微皺眉,“官爺說的可疑之人是指什麼人?我不太懂。”
南宮鴻飛深深看他一眼,道:“不懂就算了,你們走吧!”
花雲曦一怔,這就沒事了?搞什麼飛機?
柳士延馬上笑道:“呵呵,那我們走了。”說完,轉頭對花雲曦道:“走吧,表弟。”
花雲曦趕緊擡腳就走,走了老遠,才又放下心來,趕緊問柳士延,“喂,我說他爲啥不懷疑我,卻懷疑你啊?會不會是你救我的時候被他看見了?”
柳士延瞪她一眼,“如果被他看見,剛纔他還會放我走嗎?”
花雲曦道:“那就奇怪了,剛纔他看你的那個眼神,好像充滿了懷疑呢!”
“你看錯了,走吧!”柳士延其實也有這種感覺,不過認爲南宮鴻飛肯定沒見過他,也就不再擔心了。
身後,南宮鴻飛看着他們的背影,對身邊的一名護衛說道:“派兩個人跟着他們。特別要留意那白衣人。”
那護衛一愣,問道:“王爺,那人很可疑嗎?”
南宮鴻飛道:“沒錯,你沒注意到嗎?那人雖然長相普通,可是周身有一股氣勢,看見本王過來,人人都低頭不敢直視,只有他依舊擡着頭,並且跟本王說話,都沒有自謙小人。”
那護衛想了想,道:“王爺這麼說,屬下也覺得不妥,這就要人去跟着他們。”
說完,他叫了兩名身手敏捷的護衛跟了上去。
不出花雲曦所料,她果然被通緝了。
京都城內大街小巷到處都貼着佈告,上面寫着懸賞一千兩白銀捉拿刺客,還畫了兩張畫像,一張是花雲曦未曾易容的模樣,一張是易了容的摸樣,兩張畫像都是穿着宮女裝。
看着那黃金變成了白銀,花雲曦很不服氣,自己的腦袋也太不值錢了,一千兩白銀就想買下?想得倒美!
柳士延笑了,湊在她耳邊低聲問道:“你是不是很高興?”
花雲曦咬牙道:“姐高興個屁,一千兩白銀,姐可沒那麼便宜!”
柳士延收起笑臉,一本正經地說道:“你應該覺得萬幸,若是一千兩黃金,我就直接把你送去官府衙門了。”
“你敢!”花雲曦故意瞪他一眼,不知爲何。她覺得他絕對不會出賣她,至於原因,她自己也說不清,應該就是直覺吧!
柳士延笑笑,又問:“你現在已經被通緝,還敢回皇宮嗎?”
“幹嘛不回去?他們又不知道是我。”看見那第一張畫像上雖然畫着自己的模樣,可是卻穿着宮女的衣裳,花雲曦就知道南宮鴻飛還不知道她是秀女,以爲她是春桃。她失蹤一晚的事,映玥宮那邊應該沒有聲張。
柳士延不解。“怎麼不知道是你?那第一張畫像不就是你的本來面目嗎?”
“一時半會兒跟你說不清,反正沒事,我可以回去。”花雲曦當然不能告訴他,自己的真實身份其實是秀女,並非她有意隱瞞,而是擔心他知道之後,就不肯陪她去皇宮玩了。
城門離皇宮還有一段距離,花雲曦這一路走來,在懸崖頂上哀悼了一番她的師兄,又在城門口被南宮鴻飛嚇了一下。原本就受了傷的身體有些吃不消了。走着走着,看見街邊有一個茶館,她忙要柳士延停下,進去喝杯茶歇歇腳再走。
柳士延猶豫了一下,看看天色,點頭答應了。
兩人進去上到二樓雅座,要了一壺茶和幾樣小吃。
這茶樓的東西跟皇宮相比自然比不上,但是茶水還算醇香,小吃也還可口,花雲曦正好肚子餓了,坐下來就吃。
柳士延卻碰都沒碰,只是看着她吃。見花雲曦臉色有些蒼白,額上有些細密的汗珠,知道她一定很累了,忙自責道:“都是我不好,不該讓你這麼一路走,應該把家裡那匹馬騎過來了。”
花雲曦正捧着一杯茶喝了一口,聽了這話噗地一聲,把那口茶吐了出來,弄到了坐在對面的柳士延身上。
這一下把花雲曦嗆得夠嗆,咳了半天才止住,然後就指着柳士延的鼻子罵道:“我說你是豬啊,家裡有馬不騎,居然要我走了這半天路!”
她這是請了一個少了多少根筋的保鏢啊?真是氣得她想吐血。
柳士延沒有理會她的責罵,而是飛快站起身來,從口袋拿了手巾使勁擦身上的茶漬和花雲曦的口水沫子。
看到那雪白袍子上黃了一片,花雲曦的心裡平衡了一些,繼續罵道:“活該,誰要你這麼笨!”
柳士延擡起頭來,一臉嫌惡。“你說話如此粗魯,舉止如此無禮,不知你在宮中怎麼做的宮女,定是整日都要受罰。”
這話確實沒錯,說到了花雲曦的痛處,她卻哪裡肯承認,爲了不讓這大黑炭看不起自己,她開始吹牛,“切,那你就搞錯了。我在宮中混得可好了,那些女官啊護衛啊皇后啊王爺啊,都要給我面子,對了,還有那個傲嬌天師!”
柳士延眸光一閃,“天師?你說的可是護國天師上官睿?”
花雲曦道:“沒錯,就是那變態!”
“變態?”柳士延的臉色沉了沉。
“對呀,那人一天到晚牛逼哄哄,自以爲是,拽得要死。不把全世界的人放在眼裡,看了就討厭!”
“牛逼哄哄?”柳士延的嘴角抽了抽。
“還有啊,他仗着自己有點三腳貓功夫,手下有些人馬,就欺侮婦孺,綁架囚禁,亂用私刑,目無王法,實在可恨!”
“三腳貓功夫?”柳士延的眉頭跳了跳。
花雲曦終於察覺到柳士延有些異樣,“哎。你啥時候變成小花了?不對,小花不會說人話,應該是小花的親戚,就知道學舌!還有啊,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誰欠了你一萬兩銀子嗎?”
“你呀!”柳士延的眼裡冒出怒火,咬牙切齒地說道:“限你三日之內給我,不然,我就欺侮婦孺,綁架囚禁,亂用私刑!”
說完。他起身就走了出去。
“我剛纔說什麼來着?他怎麼這麼生氣?難不成抽風了?”花雲曦只覺得莫名其妙,想到他剛纔說的三日之內還錢,她有些明白了。
這小子肯定是怕她賴賬,纔會生氣。
趕緊把碗裡的茶水喝了,又把吃剩的小吃打包揣進懷裡,花雲曦追了出去。
柳士延站在門口,他的臉色已經恢復如常,看見花雲曦出來,低聲說了一句有人在跟蹤我們,就往前走去。
花雲曦微微一驚。裝作瀏覽兩邊店鋪,四下掃了掃,就看見旁邊的一個包子鋪前站着兩個男子,正賊頭賊腦地往她這邊瞧。
她忙跟上柳士延,低聲問道:“那兩個是什麼人?爲什麼會跟蹤我們?”
柳士延沉吟道:“可能是南宮鴻飛的人。剛纔他肯定懷疑我們了,纔會讓人跟蹤。”
花雲曦其實已經猜到了,不免有些緊張,這個南宮鴻飛真狡猾,表面上放過他們,卻在暗地裡跟蹤。肯定是因爲不確定,想先找到證據。
突然,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剛纔柳士延說出南宮鴻飛的名字,證明他認識他,可是他只是一個普通百姓,怎麼會認識王爺?
她忙問道:“哎,你怎麼知道他叫南宮鴻飛?”
柳士延一怔,隨即說道:“這京都的百姓都知道,我怎會不知?那日他大勝西遼凱旋歸來,我還在城外看過熱鬧。”
原來如此,她都忘了這回事了。南宮鴻飛是靖國大皇子,又是名將,柳士延知道確實不足爲奇。
柳士延又道:“我們要趕緊把那兩個人甩掉,纔好進皇宮。”
這確實是當務之急最重要的事,花雲曦可不想帶着這兩個尾巴進去,然後又被南宮鴻飛裡外夾擊。
於是,在柳士延的帶領之下,他們穿小巷,鑽商鋪。很快就把尾巴甩掉了,然後就到了皇宮門口。
皇宮門口站着好些持槍護衛,從大門直接進去是絕對不可能,這大白天也不能翻牆,花雲曦只好問柳士延,“你有什麼辦法進去?”
柳士延想了想,道:“我們走西元門。”
花雲曦問道:“西元門的侍衛是你小舅子?”
柳士延瞪了她一眼,擡步就走。
花雲曦嘿嘿一笑,跟了上去。
西元門是皇宮運送糧食用水的大門,不過都是一大早就運進去了。這個時辰要想進去,花雲曦實在不知道柳士廷能有什麼辦法。
誰知到了西元門附近,就看見一匹馬拉着一輛水車遠遠駛來,正準備進皇宮。
柳士延招呼花雲曦過去,繞到水車後面,趁那趕車的漢子沒注意,一下子翻身上了水車。
“喂,這樣子會讓人看見的。”花雲曦蹲在水桶旁邊,看看剛過她頭頂的護欄,覺得那守門的侍衛除非瞎了眼。否則不可能看不見他們。
柳士延飛快地打開一個水桶蓋子,指了指裡面,道:“趕緊進去。”
“啥?他們打開蓋子就會發現我。”
“不會的,他們很少打開蓋子看,就算看也是看一眼,這水桶那麼深,你躲在裡面別動,他們未必能看清。快點,水車馬上要進去了。”
花雲曦不敢再磨蹭,翻身爬了進去。柳士廷幫她蓋好蓋子,爬進了另一個水桶。
水桶果然很深,花雲曦蹲下去離水面還有一段距離,因爲怕被悶死,水桶蓋子沒有蓋嚴,虛虛留着一點縫隙,她就把臉仰起,露出水面呼吸。
水車很快到了宮門,花雲曦聽見守門的侍衛跟那趕車的漢子打招呼,“阿成。你又給天師大人送水啊?”
趕車漢子道:“是啊,天師大人就愛喝那南嶺上的玉泉水,好在這兩日天晴,路好走,還能趕上大人的晚膳。”
另一名侍衛問道:“阿成,這一趟過來要走一整天吧?”
趕車漢子道:“是啊,昨夜二更天就出門了。”
“那真是辛苦了。”
“嘿嘿,能讓天師大人喝上好水,再辛苦都值得。”
“行了,你趕緊進去吧。別讓天師大人久等了。”
“多謝了,這天熱,水放久了也不好,下回帶點山果給各位大哥嚐嚐鮮。”
侍衛們沒有檢查水車,直接放行了。
花雲曦鬆了一口氣,然後又開始問候上官睿他妹,這貨還真是勞民傷財,喝口水都要人從那麼大老遠給他運進來,真他妹的會享受。還有啊,他果然名不虛傳,不僅是這宮裡的侍衛,就連那送水的漢子,都對他崇拜得五體投地。
水車晃晃噹噹往前走,不知過了多久,花雲曦感覺再不出來她就要泡成發麪饅頭了,就聽見隔壁水桶一響,像是柳士延出來了。她心中一喜,正打算伸手去打開水桶蓋,水桶蓋就被掀開來,柳士延溼漉漉的腦袋探過來。對她說道:“快出來。”
花雲曦趕緊爬了出去,跟着柳士廷跳下水車,這才注意到,這裡居然是瀟湘閣的那一片竹林。
哈哈,要不要這麼好命,她居然不費半點勁,就回到了她想回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