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正常的程序,本來應該等法老的命令送到何烈山,然後由何烈山派人將這批奴隸送到阿蒙的領地。但帝國大將軍阿蒙卻沒有這麼做,而是直接派親衛快馬疾馳,當場就要把人帶走。他也怕夜長夢多,別的不說,假如有人從中作梗,讓這批奴隸出什麼意外傷亡,阿蒙可沒地方去追究。
何烈山的主官布蘭卡還沒接到法老的命令,阿蒙的親衛就來了,布蘭卡也很爲難,想先等法老的命令送到了再說。但這名親衛不買賬,手按劍柄道:“帝國大將軍的命令,難道就不是命令了?人我先帶走,你可以再向上面報告。法老已經當面答應,難道還會有假?”
這名親衛曾在萬馬軍中出生入死,一身殺氣凜然駭人,他只奉阿蒙的命令不會聽別人的話,既然來了就一定要完成任務。布蘭卡也沒法頂撞,帝國大將軍阿蒙如今的威望無人可比,他可得罪不起,於是就把摩西等人送往阿蒙的領地,爲防止出意外還派了衛隊護送。這麼做就算有什麼問題,讓阿蒙大將軍自己擔着吧,反正人是他強行索去的。
阿蒙雖然沒有實權,但他的功勳地位畢竟在那裡擺着,就像亞里士多德說的那樣,在其位、謀其事、行其權。以前他在伊西絲神殿的檔案館翻看神文典籍,還要小心翼翼不被人發現,薛定諤曾給他兩份檔案編號,其中一份就是《馬爾都克之地》,另一份典籍是最高規格的秘藏,他一直找不着機會看。
現在倒好,寫下編號直接派一名親衛,讓伊西絲神殿取出典籍派專人送到自己的領地來,連解釋都不解釋,這就是地位的不同。
埃居帝國的國土廣漠,人煙沿着羅尼神河分佈,主要聚居在上下埃居兩片疆域,而在帝國的中央,只有羅尼河兩岸的狹長灘塗可供耕作,再往東西兩面是大片的荒原,沙漠戈壁與荒山野嶺交錯分佈,只有規模較小的集鎮和零星的村莊,還有一些遊牧部落活動。遠離人煙之處,也是很多怪獸出沒的地方。
阿蒙的領地很大,在赫拉克城邦的南郊,既包括季節性被洪水淹沒、只可耕作一季的河灘,也有離河灘不遠可灌溉的農莊,還有更遠處西岸山腳下的大片草坡可以放牧,草坡再往西有一片無人居住的荒山野嶺也是阿蒙的領地,那是大將軍平時遊獵的地方。
帝國封賞的領地與完全意義的私人土地還不一樣,在這片領地上生活的人們都是阿蒙名義的僕從,每年都要有三個月的時間無償爲阿蒙勞作,不想服役的話需要交相應的抵金。另一方面,阿蒙並不能隨意把這片封地轉讓或贈送他人,他只能獲得這片領地上的收益,對封地的處置權限還掌握在帝國手中,但阿蒙的子孫可以繼承領地的所有權。
除了隸屬於領地的住戶之外,阿蒙還有自己的私人僕從,包括他的親兵衛隊、以私人名義購買的奴隸和僱傭的僕人,生活在一座很大的莊園裡。
都克鎮的族人一共有六十名,其中有四十多人都是青年礦工,其餘的十幾人是摩西身邊曾經的僕從,如今一律都成了法老賜給阿蒙的奴隸。他們從何烈山被帶到這裡,心情很是忐忑。衆人都已經聽說阿蒙成了帝國大將軍,率領埃居大軍擊敗了哈梯與巴倫王國,立下功勳請求法老將都克鎮的族人都賜給自己做奴隸。
阿蒙一年半以前去過何烈山,從那之後,這批礦工的起居環境改善了不少,也沒有再遭受過虐待和打罵,但奴隸畢竟是奴隸,他們並沒有擺脫被奴役的命運。阿蒙曾是被都克鎮放逐的人,卻在埃居取得了這樣的成就,曾經的族人如今都成了他的奴隸,又會怎樣對待他們呢?
摩西心中還有另一種擔憂,他接受阿羅訶的指引,一直在暗中爲重返家園做準備,可一年半過去了,那位神靈卻毫無消息,如今又出了這樣的變故,看來族人的悲慘命運前途未卜啊。
阿蒙將他們接到了領地中,沒有任何爲難但也沒有特別的優待,摩西等人畢竟是奴隸的身份,哪怕與阿蒙坐在一起吃飯都不符合禮節。阿蒙沒有讓他們住進莊園裡,也沒給他們房屋,而是在山腳下的草坡與農莊邊緣,派親衛紮好了一排行軍帳篷,讓族人們暫時落腳,然後召見了所有人。
摩西等人見到阿蒙,一齊下跪行禮,阿蒙擡手阻止道:“這是私人的場合,大家都是我的族人,有些禮節可以減免。我曾請求法老給你們自由,但是沒有成功,於是就把你們接到了這裡。大家在我的領地中,有什麼要求現在都可以說出來。”
有一個女人是摩西以前的女僕,她弱弱的說道:“冬天剛過,天氣還很冷,能不能給我們房子住?哪怕只是與何烈山一樣的石屋。”
阿蒙笑道:“你們現在住的帳篷就是我曾經住過的行軍大帳,應可抵禦風寒。房子會有的,但需要你們自己去建造。在我的領地中,你們可以上山伐木、開採石料建造自己的村莊。春天就快到了,山腳下有大片土地能開墾播種,可以引羅尼河的水來灌溉,無論是種子和農具,都可以向我的管家索取。”
阿蒙並沒有提供給族人現成的一切,而是讓他們親手去建造房屋、開墾土地,山裡還有野獸出沒,他們可以打獵但也需要自我保護。有人露出了失望之色,卻又不好說什麼,摩西則行禮道:“多謝大將軍!感謝您爲我們所做的這一切!但我們有一個共同的奢望,一直想回到家鄉,聽說那裡已經成爲一片荒原中的沃土。”
阿蒙答道:“即使你們回到那裡,也一樣要重建家園,爲什麼不從現在開始就做好準備呢?不要着急,若有可能,我會盡量滿足你們的願望,但還需要等待時機。”
阿蒙只提供物資,並不給族人們現成的東西,一切都要靠他們自己用雙手去獲得,就算將來摩西等人能夠回到都克平原,也要一切重頭開始,不能依靠別人。從這之後他就沒有再見族人,似乎刻意保持了疏遠的距離,這種情況也很正常,高高在上的帝國大將軍與一羣奴隸有什麼好親近的?
都克鎮族人的新生活開始了,他們本就是大陸上最好的工匠,拿到工具之後在附近伐木,兩、三天內就蓋好了足夠大家居住的木屋。然後摩西又指揮壯勞力,到附近山中去開採石料並運回營地,着手建造永久性的堅固庭院,完全按照一個成規模的村落來規劃,甚至還留下了神殿的位置。
有人問摩西道:“這又不是我們的家園,爲何要建造的這麼好呢?”
摩西答道:“父親曾告訴我,身體是靈魂寄居的庭院,立足之處就是身心所在的家園。如果身心失去了依託,不知靈魂在何處、不知自己在追求什麼,那纔是真正的無家可歸。我們還不清楚要在這裡待多久,爲什麼不好好建造住處呢?就算我們回到了都克鎮,也一樣需要這麼做的。”
還有人對阿蒙有所不滿,曾在摩西面前私下抱怨道:“阿蒙如今威震埃居,擁有無窮無盡的財富,卻什麼都不肯給我們,而讓族人爲他在領地上建造村莊、開墾荒原。我們都是他的奴隸,所建造的一切不是自己的,都是阿蒙的!”
摩西則笑着答道:“帝國大將軍的功業只屬於他,不屬於你我,你抱怨他沒有給你更多,可曾想過他又欠你什麼?阿蒙是個老酒鬼的兒子,從小沒少受欺負吧,而且是被逼離開了都克鎮。現在我們成了他的奴隸,他沒有虐待,已經該感謝神靈了!這裡是阿蒙的領地,但也是我們自己住的房屋和耕作的土地,你想生活的更好,只有自己動手。”
摩西率領族人建造新家園的時候,心中一直熱切的盼望着期待已久的時刻,希望阿羅訶的使者早日降臨,這纔是支撐他做出這一切努力的希望。摩西本人得到了一體兩面力量的傳授,如今已擁有一名六級魔法師與六級武士的成就,要想自己一個人逃離的話,完全可以。
阿蒙教授摩西的方式與其他人不一樣,他只讓摩西進行基礎力量的修煉,只追求境界上的突破,並不涉及任何具體的神術或武技。儘管如此,以摩西今天的成就只要注意隱藏身份,想逃到哪裡都可以立足。但他一個人逃走又有什麼意義呢?
阿蒙一直在暗中觀察摩西等人的舉動,當都克鎮的族人建造好木屋,開始開採石料與開墾荒地的時候,他終於決定再次召喚摩西。只是有一點不方便,阿蒙如今失去了法力,不能施展神術,於是把這個任務交給了梅丹佐。
……這天夜間,勞作了一整天的摩西正在自己的木屋中靜坐冥想,他已經通過了“極限的突破”這一道考驗,擁有一體兩面力量的六級成就,雖然沒有學過任何具體的神術,但法力已經十分強大,自然掌握了很多的力量規則,一些簡單的神術技巧不用學也能自己摸索。但他一直記着阿羅訶的叮囑,只是潛心的修煉,不要去使用。
白天這點工作對於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有必要的話,哪怕連續十幾天不眠不休也能堅持住,而每夜的神術基礎冥想從未間斷過,只有這樣,他才能在苦難中看見人生的希望。
正在這時,一股就像蚊子哼似的細聲鑽進了他的耳中:“摩西,我是神靈派來的使者,你悄悄走出村子,到西面的山坡上來見我,我有話要問你。”
摩西差點沒從牀上跳起來,心頭一陣狂喜,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看來那神靈阿羅訶並沒有忘記他,一直在默默的關注他和他的族人們!他趕緊穿好衣服,出門前還不忘撣去頭髮和衣物上的灰塵,整理好儀容悄悄的離開營地走過草坡,向着西面的山上奔去。
這裡的山不高卻很陡峭,很多地方裸露着岩石,摩西他們就是在此處開採石料的。前方有一點螢火蟲般的光輝在指引他,摩西走過族人開採的石料場,攀過懸崖,來到了一處高坡。前方站着一個披着斗篷的人,手中平託着一根“樹枝”。
以摩西如今的眼力,卻看不清此人的面目,但在星光下卻能清晰的看見他手中的東西,正是阿羅訶曾經用過的手杖。他趕緊跪倒在地:“神靈的使者,是您在召喚我嗎?”
梅丹佐點頭道:“是的,我奉神靈之命,來看你和你的族人如今準備的怎樣了?”
摩西激動的都快流淚了:“感謝神靈,阿羅訶沒有忘記我,一直在注視着我們!”
梅丹佐語氣一沉道:“你難道忘了嗎,不可以向別的神靈禱告!既然如此,在我以及任何人面前,請不要直呼阿羅訶之名,他就是你唯一的神靈!如此纔是真正的虔誠,融合入信念之中。”
梅丹佐的話很有意思,摩西可以呼喚神靈,但不要直接呼喚阿羅訶的名字,因爲他不可以向別的神靈禱告,那麼在提到神靈時,指的就是阿羅訶而非世間的其餘衆神。神靈這個詞從這一刻起,有了專指的含義。
梅丹佐問了摩西很多問題,包括這一年半以來他的修煉如何、又指引族人做了哪些準備,摩西都恭恭敬敬的詳細回答。摩西是族人中修煉成就最高的,已經擁有一體兩面力量的六級成就,他還在族人中悄悄宣揚阿羅訶的神蹟,告訴大家這位神靈會指引他們返回家鄉。
另外,摩西還爲十二位族人喚醒了一體兩面的力量,如今他們都有了中階成就,至少也是一名四級魔法師與武士。不用特意提醒,族人們也知道這是絕不能外傳的秘密,哪怕泄露一點風聲,就會給他們帶來殺身之禍,所以一切都是秘密進行的。
在何烈山,他們每天要從事繁重的勞役,實在也很難做更多的準備,只能給族人們灌輸希望與信念,也讓大家好好的保護自己。至於那些沒有喚醒一體兩面力量的礦工,也要用心鍛鍊都克鎮的礦工技藝,它不僅是爲了給埃居帝國開採神石,也是強健身心體魄的手段。
梅丹佐很滿意的點頭道:“從今天開始,你每夜都來到此處,我要教授你神術與武技,你再傳授給可以學習的族人。修煉的時候要小心,不能被人查覺,這支手杖你拿好,並稍做一下僞裝,它既是武器也是法杖,神靈讓你暫時使用它。”
阿蒙將鐵枝法杖給了摩西,除了衆神之淚自己留着,裡面仍然依次鑲嵌了大地之瞳、幽藍水心、風之魅舞、火焰精靈等四枚神石,卻沒有明說這支法杖的奧妙,只是交給摩西使用。大地之瞳當然不是老瘋子記錄信息的那枚,風之魅舞也不是原先那件空間法器,阿蒙都換了新的。
阿蒙失去了力量,就連空間法器都無法使用,這支法杖閒着也是閒着。摩西是奴隸,不方便公然拿出武器更不可能有法杖,阿蒙手中雖然有很多東西,但只有這根“樹枝”合適,拿在手裡纏上布條,誰也看不出破綻來。爲了掩護,摩西還命族人們每人都砍了一根形狀差不多的樹枝,纏上布條做成手杖。
就這樣,梅丹佐每天夜間都傳授摩西各種神術與武技的秘訣,簡單演示後讓摩西去自行修煉並傳授族人。原先在何烈山的時候,教這些內容很不方便,但在阿蒙的領地中已經可以了,採石場附近有無人的山谷,他們可以自行習練,不會有人管閒事。
……摩西非常聰明,這也得益於他從小所接受的良好教育以及這幾年所經歷的磨礪,十幾天後,梅丹佐該教的東西都差不多了,剩下的技巧只能讓摩西等人自己去練習才能掌握,於是回去向阿蒙覆命。
在莊園中,梅丹佐又驚又嘆的感慨道:“阿蒙神啊,難道您的族人都是天才嗎?六十個人中就有十二個人喚醒了一體兩面的力量,短短一年半的時間,竟然都擁有了中階成就。尤其是那個摩西,只要有機緣,我看他就有機會突破到七級成就,這比我當年都快多了!”
阿蒙並沒有感到意外,似笑非笑的解釋道:“你只看見了這些人,所以覺得驚奇,但你有沒有想過,這是多少代人殘酷的淘汰積累?都克鎮的礦工技藝世代相傳,很久之前那裡的生存環境還要險惡的多,如果成年男子掌握不了這種技藝,很難在那裡生存下去,夭折的人非常多,數百年來人口幾乎沒有太多增長。
環境的選擇與淘汰如此殘酷無情,這些後人的血脈中都繼承了最強大的力量,是多少年沉澱的精華。若非如此,你認爲他們經歷這麼多苦難還能健康的活到現在嗎?至於那十二人,你只想到了他們這一年半的修煉,可他們從十六歲起就學習都克鎮的礦工技藝,這也是一體兩面力量的基礎。
除了摩西,他們比你我修煉的時間都長,只是沒有人爲他們去打開那扇真正的門。就算如此,他們並沒有超越你的成就與修煉速度。你我在一般人眼中已是奇蹟,但是再想想恩啓都吧,二十一歲就成爲九級大武士,又是怎樣的存在?”
梅丹佐呵呵笑了:“我只是覺得他們的修煉速度確實驚人,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批人。您這麼解釋倒能說的通,但一體兩面力量的修煉自有規律,並不是有力量用苦功就行,還需要通過種種考驗。”
阿蒙仍然似笑非笑道:“他們修煉這種力量比一般的神術師更適合,尤其是摩西。失去家園流落異鄉,每天都要從事沉重的苦役,卻不放棄心中的希望,有哪位高貴的神術師經歷過這種磨難考驗?不要忘了,在大陸上只有貴族纔可以修煉神術,而奴隸是不可以修煉體術的。一般的武士也很難承受這樣的磨礪,他們卻挺過來了,這便是成就!”
既然摩西等人一直沒有放棄希望、正在做着準備,阿蒙又派梅丹佐去都克平原,看看林克那邊準備的如何。臨行之前,他將那枚空間法器風之魅舞交給了梅丹佐,又讓梅丹佐從裡面取出了幾樣東西,包括那件有些殘損的蠍殼甲與一支馭風飛梭、還有一支金色的梭槍。
這支梭槍有十幾尺長,與一般的制式梭槍不一樣,它就像極細長的液滴狀,渾然一體說不清是什麼材質,哪怕以工匠大師的眼力,也不完全清楚其煉製的方法。阿蒙把梭槍交給梅丹佐道:“你一直羨慕我有一根神奇的法杖還可以當成武器,上次給你的那支長劍已在與恩啓都的激戰中損毀,而這支梭槍,比我的鐵枝法杖更加神奇。”
梅丹佐接過梭槍試了試,驚訝道:“阿蒙神啊,您哪來的這等神器!它幾乎無堅不摧,也是我所見過的最好的法杖,是您親手打造的嗎、它叫什麼名字?”
阿蒙嘆息一聲道:“它不是我親手打造的,我叫它命運之匙,你曾經見過它,還與手持這件武器的人生死決鬥。”
梅丹佐茫然道:“不可能啊,我從來沒見過這麼神奇的武器,更別提與擁有它的人決鬥。”
阿蒙解釋道:“你只是認不出來了,它曾是恩啓都手中的那柄闊劍,斬向天空的雲鷹時變得殘缺。最後一場決戰時,恩啓都與從天而降的黑色霹靂激鬥,劍芒化作了一片金霧,連劍身都改變了形狀。恩啓都衝向天空的最後一刻,將手中的劍射向我,被我收入風之魅舞中,就成了這支梭槍的模樣。”
梅丹佐手持命運之匙驚歎道:“原來是恩啓都的殘劍,注入了他一生中所有的力量,經過那黑色漩渦的焠煉,竟成了這個樣子,果然不是人間的工匠所能打造!”
阿蒙點頭道:“它有着神奇的妙用,象徵着命運的考問,就似真實自我的一切遭遇、作爲、須面對的選擇。它爲了殺我而飛來,卻落到了我的手中。我不想使用它,就交給你吧,這也許是最適合你的武器與法器!”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