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愛與怨

明鏡晴空,潺潺流水,東城外鬱鬱蔥蔥的碧綠中有一處荷塘,佔近方圓數裡,每逢盛夏就會有許多人到此欣喜荷開盛景,點點粉紅,盤葉浮萍,沁人心脾的氣香讓人心曠神怡,宛如身處世外桃圓,避開滾滾紅塵,遠離世俗喧囂。

童年時期,蕭亞龍是這裡的常客,尤其在荷花盛開的季節,他會帶着小夥伴們經常在荷塘邊嬉戲玩耍,可以說這裡承載着他最歡樂時光,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映日荷花依舊別樣嬌豔,欣賞之人的心卻已傷痕累累,疲憊不堪。

荷塘邊的一處架在水面的涼亭內,蕭亞龍若有所思的看着滿塘荷花愣愣出神,懸浮在虛空中的禁神冥燈閃爍着微弱的光芒,似是在刻意的保持着這份寧靜祥和的氣氛。

“惜瑤,你在怪我對不對?”

蕭亞龍自言自語的低喃一聲,隨即莫名自嘲苦笑起來,略微遮擋住眼睛的劉海隨着微風一陣起浮,露出了那雙悔恨萬分的眸子,突然間,一抹昏黃色彩閃至身前,禁神冥燈極有頻率的閃動着強若不等的光芒,時而左右移動,時而倒懸燈中沙漏。

見此,他的嘴角牽起一道苦澀的弧度,伸手輕撫着燈壁,眼中悔恨之意更添幾分。

“你總是替我着想,永遠也不會怪我,但我會怪自己,怪自己把你留在人間受苦,怪自己太過感性多情,本以意我的心已經隨着你的離開而死去,事實上還是那麼的優柔寡斷拖泥帶水。”

無法給出一個承諾,就不要輕易愛上一個人,愛不需要施捨,更不需要同情,他心裡很明白,如果剛剛真的對蘇小小表明了心意,那是一種極不負責任的做法,那也不是愛,而是同情,況且他也不想再把蘇小小託下水,不想再給蘇小小太多的幻想,夜惜瑤寧願在禁神冥燈中受苦也要在人間陪着他,他就應該用一生的時間承擔起這份無悔的愛。

似是在表示抗議與夜惜瑤深深的愛意,禁神冥燈忽然脫離他的手掌,輕輕的貼在他的臉頰上,閃爍不停的光芒代表着燈內夜惜瑤的亡魂在向他訴說着什麼,亡魂語除了暗黑生物之外,恐怕天下間也只有他才能聽得明白。

感受着傳來的淡淡暖意,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氣,閉起眼睛享受起片刻的溫存,這一刻他彷彿才真正的明白,只要夜惜瑤的亡魂一刻不離的陪在自己身邊,世間所有的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原來幸福與滿足就是這麼簡單。

夏日暖風輕拂起修長的衣角,吹動着根根烏黑的青絲,同樣也在荷塘中掀起一絲絲的漣漪,綻放的荷花在風中輕輕的搖曳,向人世間顯露着它出淤泥而不染的獨有美,滴滴晶瑩攀上翠綠的荷葉,在葉心輕快的盤旋奔跑,最後重歸母親的懷抱。

就在這時,一股異於荷花香的香氣瀰漫着整座涼亭,深陷意境中的蕭亞龍兀自睜開眼睛,眼神很是複雜,也不看矗立在身後的倩影一眼,幽幽的說道:“你不該來的。”

他早就感覺到了來者是誰,或者說對蘇小小身上的香氣特別敏感,也不知他的話中之意是在說蘇小小不該來這裡,還是不該來御龍堡,惹得蘇小小的目光一陣黯淡傷神,不過片刻便已釋然。

“難道你不感覺欠一個愛你的人一個承諾是一種罪嗎?”說着,蘇小小堅強的挺起淒涼的背影,輕身行至涼亭的欄杆邊,與蕭亞龍並肩眺望着荷塘,欣然一笑,道:“這裡就是你小時候常來的地方嗎,真的很美。”

花美,景美,人更美,此時漫步在荷塘邊的人們,許多人都發現了涼亭內的兩個人,尤其是擁有驚世容顏的後來女子更加引人注目,男子也不差,若有若無的氣息超凡脫俗,或許是藉由如此美景的襯托,兩個人看起來竟是如此的般配,都是那麼的平靜,那麼的不食人間煙火,美中不足的是偏偏在寧靜之中多了幾分傷感氣息的存在,男子如此,女子亦如此。

“小小,我……”欲言又止,蕭亞龍的性格天生就是如此,不知道該怎麼拒絕人,更不想傷害到任何一個關心自己的人,正如他自己所形容的一樣,殺千萬人他都不會眨一下眼睛,可一但面對感情之事卻表現得優柔寡斷,拖泥帶水。

“不想說就不要說好了,其實我也知道你想說什麼,你不喜歡我沒關係,但你沒有剝奪我喜歡你的權力。”說出這番放,蘇小小有點如釋重負的樣子,雙着撐着欄杆,輕眯着眼睛深吸了一口荷花的香氣,表情很是陶醉。

當她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彷彿回到了當年與蕭亞龍初次見面時的樣子,一瞬間找回了過去的調皮與精靈,扭頭問道:“既然你小時候常來這裡玩,就講講塘裡荷花的由來吧,總感覺這裡的花香與其它的荷花香不一樣。”

看着蘇小小釋懷的表情,讓蕭亞龍回想起了當年那個執着的背影,之後不忍拒絕的點點頭,記憶的片段一頁又一頁的涌現在腦海裡,聽到禁神冥燈傳來的信息,難得一笑,原本是夜惜瑤也很想聽聽他對荷塘的評價。

“荷塘原名清荷,又稱聖荷,原名的由來很簡單,荷花香氣清新怡人,塘內又生長着清一色荷花,沒有一株雜草,且荷花的種類又是統一一種,所以才被百姓命名爲清荷,實際上又‘聖荷’來命名更恰當一切,從表面上看這裡的荷花與其它地方生長的荷花沒什麼兩樣,實則不然,仔細看就發現,每一株荷花都生有九片花瓣,粉滴,白皙清透,以種類品階分當爲荷花中的九品,亦爲聖品,聖荷,傳說神界某位大神座下的蓮臺就這聖荷之魁所化。”

說到這裡,他扭頭看了一眼蘇小小,繼續道:“九品聖荷乃荷中之魁,所散發出來的香氣自然與衆不同,長時間的吸喰可以緩解心神壓力,亦可以讓人心情平靜舒爽,比起諸多珍貴稀藥不知要勝過多少倍。”

轉首望着荷塘邊不少缺陷的地方,他又沒來由的嘆息一聲,自責道:“小時候不懂事,經常帶着城中的小夥伴來這裡嬉鬧,不懂得聖荷珍貴程度的我們總會摘去含苞欲放的荷花去玩,導致塘中荷花少了許多,若不是這些年漸漸懂事不再摘取,只怕再難看到曾經的盛景了。”

世人常說童年是美好的,只有長大了才瞭解童年的可貴,才感覺到曾經留下的遺憾,遺失的美好,所形容的大概指的就是逝去的童年吧。

懸浮在他肩頭的禁神冥燈不經意的閃動一下,並未引起幻想中的蘇小小注意,至於她幻想着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半晌後,回過神的蘇小小才癡癡的低喃出聲:“你的童年真值得追憶,有親人的細心呵護,有如此盛景相伴,而我呢,不過是個沒爹沒孃的野孩子,在殘舊的廢墟中過活,老天真的很不公平,爲什麼要樣同樣的人擁有不出的身世與命運。”

驀然回首,悽美的眸子看向蕭亞龍,傷心道:“你也不公平,爲什麼不可以把你的幸福分給我一點,哪怕一點點我也就心滿意足了,可你卻是那麼的吝嗇,連那麼一點點都難以難以割捨,我知道你的心早已被夜惜瑤佔滿,可是你清醒一點好不好,她已經死了,夜惜瑤已經死了。”

夜惜瑤已經死了,夜惜瑤已經死了……

腦海中不停的迴盪着蘇小小近似咆哮的聲音,蕭亞龍的心就彷彿被利刃深深的刺到一般,錐心的疼痛感讓他的臉逐漸變得扭曲起來,這些天他一直壓抑着自己的真實情感,不願回想在夜月宮所發生的事,他在逃避,逃避夜惜瑤已死的事實,同時無時無刻不在心裡告誡自己,惜瑤就陪在自己的身邊,一刻也不曾離開,不過是受困于禁神冥燈而已,總有一天他會讓惜瑤重見天日。

事實上蘇小小說的話並沒有錯,錯就錯在她不知道夜惜瑤的亡魂就在一邊聽着,錯就錯在她不該在蕭亞龍面前提及這件事,從而激怒處於崩潰邊緣的死神。

“夠了,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提及有關惜瑤的任何事,還有,她的人是不在了,可是她的心與靈魂永遠與我同在,不要忘記我的身份,你剛剛說的一切她聽得一清二楚。”

伸手引過急劇閃爍着的禁神冥燈,示意性的託到蘇小小面前,意思很明顯是讓她知道惜瑤的靈魂就載在燈中,感受着禁神冥燈散發了來的燈光,回想着從始至終被自己遺漏的奇異現象,她瞬間恍然大悟,是啊,蕭四郎是什麼身份,是高高在上的死神,可以掌控所有暗黑生物的皇者,想把夜惜瑤死後的亡魂留在身邊實在是輕而易舉。

感情自己仍然還是在自作多情,真是可笑至極,望着蕭亞龍離去的背影,她悽然一笑,無力的癱軟在欄杆上,在盛放的荷花間埋首低泣。

花美,景美,人更美,只可惜此刻人的美卻是表現得如此淒涼。

“看得出她是真心愛你的,你不應該那麼傷害她。”

“除了你,我不再需要任何人的愛。”

“可是不可否認在你心裡有她的位置。”

“從現在開始這顆心只屬於你。”

“可惜現在的我只是一個靈魂體,你需要一個真心愛你又能幫助你、陪伴你一生的人,選擇了她,我會祝福你們。”

“你一樣可以陪伴我一生,能時常陪我說說話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與鼓勵,我不需要你的祝福,總有一天全大陸的人都會爲我們祝福。”

“你真傻,傻得可愛,傻得我越來越慶幸自己的選擇,無論結果如何,我無怨無悔。”

“等到那一天的到來,你再說這些話也不遲。”……

看起來孤單的背影,看起來不真實的燈光,聽起來自言自語的瘋話,卻是爲人間傳遞着真愛的存在,拂過的風變得柔了,塘中的荷花也似乎在一瞬之間綻放得愈發絢爛了,愛的力量無限大,能夠感染周邊的一切,說不定也可以改寫人間命運。

曾經的記憶不能忘,深深的愛一刻也不敢忘懷,放棄就代表着失敗,去爭取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低泣中的蘇小小很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她萬萬沒想到蕭亞龍對夜惜瑤的愛是那麼的深,那麼的執着,更加沒想到的是夜惜瑤居然會以另外一種方式存在,無異於增加了蕭亞龍認可她的難度,不可否認,她對蕭亞龍的愛一點也不比夜惜瑤差,怪就要怪天意弄人,怪就怪當初的她沒有幫助蕭亞龍的能力,細細算來,把夜惜瑤稱作是他們的第三者一點也不爲過。

有誰能告訴我到底該怎麼辦,要怎麼做才能得到蕭亞龍的心,愛一個人無罪,不是嗎,爲什麼夜惜瑤生前死後都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而我卻要備受排斥,同樣是女人,爲什麼我也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爲什麼不可以拿回原本屬於自己的一切?

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難道只是因爲夜惜瑤出身名門,我從小生活在貧苦中所產生的身份不同的原因嗎,誰說出身名門就能夠得到想要的一切,誰說貧苦出身就要悲苦一生,夜惜瑤,你看着吧,總有一天我會站到你的位置,讓蕭亞龍只愛我一個人,忘記你的存在。

迷茫中的蘇小小還未發現自己的心理已經扭曲,把對蕭亞龍深深的愛轉化爲了對夜惜瑤深深的怨,愛與怨兩種因素逐漸影響了她的心智,矇蔽了她的雙眼,愛的力量無限大,恨與怨的力量也同樣可怕,一場因她而起的轟動正在悄然而至。

最先影響到的是空間元素,前一刻還晴朗無比的藍天不知何時飄來朵朵黑雲,金燦燦的陽光牢牢的被黑雲掩蓋,天地之間彷彿在一瞬間進入了黑夜,儘管不至於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但整個視線灰濛濛一片,讓人根本看不清四周的事物,只能依稀的看到事物的輪廓。

黑雲緩緩聚攏,幾乎把整個天空都遮擋了起來,偶爾還會傳來陣陣沉悶的雷聲,天有不測風雲,正在荷塘邊遊覽的人們見此天相,還以爲是暴風雨前奏,紛紛趕向東城方向。

氣氛很是壓抑,連徐徐的暖風也變得涼意起來,吹亂了悲泣中的蘇小小那頭飄逸的髮絲,飛舞之中看起來就像一隻張牙五爪的惡魔,甚是有點可怕,直到這時她才感應到四周的變化,擡起迷糊的淚眼,映入眼簾的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剎那間,她彷彿感覺天地間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孤獨、寂寞、無助、恐懼,種種負面情緒接踵而來,於是,她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就像一個無助的孩子,哭得那麼傷心,那麼讓人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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