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銅子五枚

雲州城是一座極爲久遠的古城,數十丈高的城牆上石體斑駁,到處透着一股滄桑的氣息。這座城落在南北兩座山脈之間,實爲要衝,人煙極爲繁盛,往來商旅不絕,酒樓茶肆遍地皆是,實在是個繁華所在。

白朗一身白衣,眉目清朗,自有一股灑脫的氣質,整個人都顯得格外飄逸。

街上往來商賈販夫不斷,摩肩接踵,十分的熱鬧,白朗出身農家,卻是沒見過這般繁盛之地,一時間倒也興趣盎然,看的極有興致。

這地民俗風物和自己家鄉迥然不同,民風更爲粗獷豪放一些,頗爲崇尚武力,往來遊俠行者極多,很多人身上都佩有武器,倒是十分奇特。

白朗閒逛了半日,只覺得腹中有些飢餓,見前面不遠處正有一家酒樓,高樓飛檐,十分的氣派,也不多想,便走了過去。

這家酒樓喚作“白雲居”,已經開了數百年,在當地也是極爲有名的。

進去之後,只見屋內更是富麗堂皇,氣派華貴,四周牆壁上皆掛着長畫,意境悠長,顯然出自名家之手,在四處奢華之中卻十分的協調。

見有客人進來,便立刻有一個小廝迎了過來,笑道:“客官是住店還是吃飯?”

白朗挑了一處幽靜些的位置坐下,修真之人,三五日不吃東西也是常事,白朗一路走來,風餐露宿,這時候一時興致所致,想了一下,道:“你們這裡都有些什麼招牌菜,上些來吧!”

那小二見白朗氣質儒雅,不同凡人,心道定是哪家世家子弟,又聽見白朗要上些招牌菜,頓時心中高興,連忙趕去後堂吩咐。

這時候正是中午,酒樓裡往來客人極多,十分的熱鬧,只是這裡是二樓雅間,倒也還算清靜,東邊桌上坐了一個青年,一身玄衣,面無表情,彷彿鐵石一般,正獨自飲酒,身旁放着一柄黑色鐵劍,樣式古樸,白朗見他自斟自飲,彷彿世界都與自己無關似地,不禁多看了兩眼,此地尚武,多有俠士,白朗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

那青年察覺到有人注視自己,頓時眉頭一皺,擡眼回望,眼中隱隱有精光閃過,白朗愣了一下,對着那青年淡然一笑。

那青年依舊面無表情,在白朗身上掃了幾眼之後,便重新收回目光,端起了酒杯,不再理會。

這時候小二已經把飯菜送了上來,香氣撲鼻,色澤誘人,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白朗舉起筷子夾了一塊肉絲放入口中,只感覺嫩滑利口,幾乎是入口即化,不禁暗道了一聲好。

有佳餚美酒,白朗也是胃口大開,直吃了半個時辰才放下筷子,仍有些意猶未盡,喚了小二過來結賬。

“公子您吃好了?呃,一共是三個金葉子!”小二熟練說道。原來這個周王朝用的貨幣類似柳葉,一葉金葉子等於一百銀葉子,一葉銀葉子等於一百銅子。

白朗在身上一摸,頓時一愣,臉色忽的有些尷尬,這時才猛然想起,自己這一路上過來盡是荒無人煙之地,身上幾乎沒有帶過錢財,他翻了半天,也只摸出了幾個銅板,還是路過一處野山林時,救了一個樵夫,那樵夫實在,硬生生贈的。

白朗輕輕咳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的對一旁站着的小二道:“小二哥,那個,我,我身上忘帶銀子了!”

那小二聞言怔了一下,重新打量了一下白朗,不慌不忙道:“這位公子哥可真會開玩笑,您可別逗弄小的啦!”他見白朗衣着華貴,不像是個蹭吃蹭喝之人,以爲是這富家公子一時無聊,開玩笑戲弄自己,這些事情倒也不是沒有。

白朗心中苦笑,搖頭道:“小二哥,我是真沒錢!”

這時候這小二見白朗不像是開玩笑,臉色頓時有些古怪,語氣也有些不善,冷冷道:“公子您還是把賬結了的好,這家酒樓可不是您家裡,可以隨意吃喝!”

白朗臉色微紅,他自幼讀的是聖賢書,最講究的便是君子之道,這時候被人當成白吃白喝,真尷尬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白朗在身上翻了半天,終於又翻出一枚銅子,遞了過去,歉然道:“小二哥,你看,我身上便只有這麼多錢了!”

這一來不打緊,小二可幾乎要氣的吐血,白朗本是想着多少能彌補一些,可看在小二眼中,卻無異於相當打臉的挑釁,心道,好哇,吃白食吃到這裡來了,不知死活的東西,今天可有你好看的了。

看着遞過來的五枚銅子,小二早已經沒了開始時的恭敬,冷笑道:“嘿,五個銅子便想蹭一頓飯,你可真會挑地方!”

白朗這時見小二一臉鄙夷的神色,心中也微微不快,卻又不好說些什麼,他身上其實也帶有幾株靈藥,是當初在古村之中得來的,這些東西隨便一樣丟到世俗間,都是萬金難求的無價之寶,可白朗再大方,也不能爲了一頓飯就送上一棵靈藥吧。

見白朗不作聲,那小二愈發肆無忌憚起來,想必是平日裡也見多了這樣混白食的人,鄙視道:“沒錢就別來這裡裝大爺,想來這裡混吃混喝,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幾兩肉!”

爲了羞辱白朗,小二的聲音故意放的很大,當下便有許多人圍了過來,站在一旁指指點點,頗有看熱鬧的意思。

“呵呵,看這年輕人長的俊秀,卻是個吃白食的!”

“這傢伙竟然跑到這裡吃霸王餐,這下可有他好看了”

這話頓時引來一陣附和,原來這酒店老闆和落霞宗有些關係,這些年在這繁華的雲州城內這般興旺,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爲有落霞宗這個凡人眼中的神仙們罩着。這酒店老闆憑着這層關係,在此地經營多年,和當地各方勢力交好,說是一方土皇帝也差不離。

傳說這酒店老闆也受到了落霞宗那些神仙們的恩賜,一身本事可是了不得的,就連酒店跑堂的小二也大都懂得一些功夫,是以但凡當地居民,都曉得這家酒樓勢力廣大,不好招惹,已經很久沒有人敢這麼堂而皇之的吃霸王餐了。

那小二見有人圍觀,渾不在意,只是冷笑道:“既然拿不出東西,可就怨不得我不客氣了,本店有規矩,吃白食的一律砍去手腳!”

說罷身形一動,雙手探出,迅疾無比,搭在了白朗肩頭,便要卸掉白朗胳膊。這小二果然有些功夫在身,他平日裡對達官貴人恭敬諂媚,見到窮苦貧民卻是一副勢力嘴臉,雖然只是一個打雜的,仗着酒店老闆的威風,向來都是心狠手辣,在雲州城內橫行無忌。

白朗見這小二不過爲了一頓飯,便要廢掉別人手足,那和殺了別人又有什麼區別,當下怒從心起,也不避讓,化氣爲罡,全身頓時猶如鐵石一般,堅硬無比。

小二見白朗文弱,以爲這一擊志在必得,誰知道自己已有小成的鷹爪竟然如同抓在了一塊磐石上,痛徹心頭的感覺襲來,讓他臉色一變,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好大的規矩”白朗哼了一聲,懶得理會這傢伙三腳貓都不如的功夫,一腳將他踢出了兩三丈遠,撞在了一根大柱上才滑落在地,吐出了一口鮮血。

和井烏相處了一些日子,白朗也在不知不覺中受了些影響,他雖然不願意招惹是非,可是事到頭上,接下便是,絕不輕易退讓的。

那小二委頓在地上,吐了幾口血,白朗這下可不輕,直接震傷了他的內腑,沒有三個月不用下牀了,他滿眼怨恨惡毒的盯着白朗,白朗一看,心中反而被激出了一絲骨子裡的桀驁,手一揮,“刷”的將五枚銅子整齊的釘在了小二面前。

然後十分認真的道:“我真不是吃白食的!”

圍觀的衆人心頭一陣大汗,心道這年輕人羞辱起人來還真夠狠的,那小二見狀,更是雙眼一瞪,面容扭曲,“噗”的又吐出一口血,倒地不醒。

正這時候,人羣忽然一靜,原本熙攘的人羣竟然自覺的分出了一條道來,一個衣着華貴的中年人緩步走了過來,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進來之後,對躺在地上的小二卻一眼都不掃,只是揮了揮手,讓身後兩個精壯大漢將他擡了下去。

他打量了白朗一眼,只見白朗重新坐到了桌子上,把玩着手中精緻的酒杯,既然被當成吃白食的了,那就乾脆吃到底好了。

只是,當他正要說話時,身子忽然一滯,順着眼角望去,只見那個黑衣青年靜靜的坐在角落,渾若無人,桌上一柄玄鐵重劍散發着冰冷的光澤,他眼角一緊,驟然間渾身氣勢大盛,彷彿一柄出鞘的利劍,不過瞬息之間,又收回了體內。

白朗也察覺到了異常,這個中年人突然間散發出的氣息,給人感覺十分強大,雖然還不至於威脅到自己,但在世俗界,恐怕已經到了一個極高的境界。

那一瞬間外放的氣勢,讓周圍人臉色一白,彷彿感受到了莫名的威壓,只有那個角落的黑衣青年和白朗舉杯輕飲,沒有絲毫異常。

一時間,三人都有所察覺,擡眼,三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彷彿有一絲看不見的漣漪微微盪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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