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裝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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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俞斜倚在條凳上,正啜飲着桌子上的茶水,一雙眼睛卻眨也不眨,緊緊盯着酒肆門口,似乎在等着什麼人。這幾年來,他在奉國節度使朱延壽麾下當差,累功已至都押衙,麾下部曲已有千人,在朱延壽手下也是有數的人物了,可此時的他卻身披一件粗布褐袍,頭上戴着一頂葛巾,便如同一名尋常行腳商人一般。眼看已是午時,他桌上這壺粗茶已經換了四五次水,早已泡的沒有味道了,王俞只覺得府中讓清茶一衝,越發覺得一陣腹飢,正要開口喚店小二拿些吃食來,卻只聽到背後有人低聲道:“可是淮上朱壽州的人嗎?”
王俞聽了一驚,右手已經伸入懷中握住護身短刀,慢慢轉過身來,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道:“某家是從江州過來販賣茶葉的,不認得什麼豬呀,羊的。”眼角餘光卻是在掃視四周,看看有無兵士包圍過來,卻看到身後站着一名青衣漢子,文士打扮,臉上被劃了四五處刀傷,看上去有些滲人,雙手卻是空空如也,沒有拿着兵刃,口中道:“鳥鳴山更幽,某家是田宣州的人,兄臺不必擔心。”
王俞見他說對了接頭暗號,四處又沒有異像,一顆心已經放下了三分,拱了拱手道:“長河落日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且去僻靜處。”說罷便離開丟下十幾枚銅錢,出的那酒肆,一路上穿街過巷,到了城東一處舊衣鋪後,王俞轉過身來,低聲道:“爲何這次換了別人。”
那文士神色卻是不變,答道:“先前那人行事不密,已爲吳王部將所擒獲,主上派某家來通知閣下小心從事,莫要丟了性命。”
王俞眉頭一皺,後退了一步,低喝道:“既然那人爲楊行密所獲,我又如何信得過你,誰知你是不是被楊行密派來誆騙某家來的。”
“信不信由你,若某家是楊行密的人,又何必如此費事,直接帶兵來將你擒獲,‘三木之下,何求不得’那時想要你說什麼還不是簡單得很,又何必如此麻煩。”
王俞聽了那文士的話,戒備的神色稍微淡了點,問道:“那你冒了風險來找我難道只是爲了提醒我?”
“還有一件事情,我們得到消息,楊王昨日突然發病,昏厥在牀多時,才甦醒過來,不但手足僵硬,連眼睛都看不大清楚了,只怕大限不遠了,請你將這消息告訴汝家主公,且隱忍些時日,待吳王大限過後,再行大事。”那文士見左右無人,走近了才低聲道,說完後,也不待王俞詢問,便轉身離去,行色匆匆,留下王俞一個人在那裡猶疑不定。
吳王府中,楊行密躺在牀上,氣息衰微,一旁的正妻朱氏正在垂淚,突然楊行密手上動了一下,朱氏趕緊握住他的手,細心觀察楊行密的安危,只見楊行密雙脣張合,好似在說些什麼,趕緊附耳上去,只聽到好似是說:“腹飢。”趕緊喚婢女取來粥食,端來後試了試冷熱,方纔先將其扶起,靠在錦墊上,一口口餵給楊行密吃。可楊行密似乎上下頜已經很難自主張合,餵了幾口進去,卻很難下嚥,稀粥不時衝脣角流了出來,沾的衣服前襟到處都是,自己也沒有知覺,朱氏只得從懷中取出手絹替他擦拭,花了好大功夫,纔將那碗稀粥喂完了,倒有小半都流出來了。這時楊行密纔好似有些清醒了,看到妻子在一旁,口中喃喃的說些什麼,朱氏卻聽不明白,楊行密卻煩躁了起來,揮舞着手臂口中罵着什麼。朱氏正稀裡糊塗,鼻中猛然聞到一陣臭氣,只看到楊行密下身衣衫一片溼熱,才明白丈夫方纔是說要小便了,趕緊喚來婢女收拾。朱氏站在一旁,看着婢女忙亂成一團,卻悲從中來,丈夫往日裡何等生龍活虎的一條漢子,可此時躺在榻上如廢人一般,連小便都失禁了,若是丈夫逝去後,淮南那如狼似虎的諸將又和如何對待自己母子呢?想到這裡不由得大哭起來。
朱氏哭了一陣,覺得心裡越發難受起來,卻看到楊行密手掌向自己微微揮動,好似要自己過去一般,便來到丈夫身旁,低聲道:“汝是否有事情要說與我聽?”
楊行密微弱的點了點頭,朱氏低頭附耳過去,只聽到楊行密的聲音若遊絲一般,隨時都可能斷絕:“吾歷經苦戰方打下這番基業,今見諸子皆庸弱,若傳位與他們,只怕反而害了他們,你且招汝弟來,吾將軍府之事盡數相托,也能保住吾楊家數代富貴安康。”
朱氏聽了,卻是又驚又喜,她本就極爲寵愛幼弟朱延壽,只是楊行密一直說朱延壽雖然驍勇善戰,可無容人之量,並非帥才,將其遠逐到壽州,不讓他在廣陵中樞之地,方纔見丈夫這般模樣,她便暗中希望朱延壽能夠在廣陵之中,起碼緩急間也有個自家人可以託付,偏生在丈夫積威之下,也不敢多言,現在聽到楊行密說出了自己心中暗想已久偏生又不敢說出的想法,趕緊吩咐婢女將掌書記高寵喚來,吩咐其以楊行密的名義寫信招朱延壽來,用上淮南節度使府的印章。高寵卻對朱氏道:“此事幹系重大,若非大王親自開口說話,否則在下萬萬不敢從命,望夫人見諒。”
朱氏大怒,連連斥責,可無論他是責罵還是威脅,高寵卻是死死咬住不鬆口,沒奈何朱氏只得帶他去見楊行密,高寵親耳聽楊行密說了同意方纔寫好書信,蓋上印章,朱氏正要遣親信快馬送往壽州,高寵左右看看無人,對朱氏道:“夫人,此事大王重病不起,廣陵正是緊要之時,朱壽州以大將掌重兵於要鎮,便是見了書信也未必相信,若誤了時機,廣陵爲他人所得,那時便後悔莫及了。夫人不若寫上一封私信,將事情說明,再派親信家人送去,朱壽州見到這兩封書信,定然會兼程而來。”
朱氏聽了高寵的話,也覺得頗爲有理,可又聯想起先前他寧可得罪自己也不願意爲自己寫信用印,現在卻爲自己出謀劃策,行事古怪之極,正猶疑間,高寵已經看出了她的心事,笑着解釋道:“某受吳王重託,執掌機密,自當以赤誠相報,夫人雖然親近,軍府之事亦不能插手。可如今吳王已然下令,某自當也要爲自己考慮一點。”
朱氏聽了高寵的解釋,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對其的印象也好了許多,笑道:“你說的不錯,待吾弟來到廣陵。我自當將今日情形細細告訴與他,讓你繼續任這掌書記一職。”
高寵趕緊拜謝,朱氏待高寵寫好書信,派親兵送出後,自己又回到家中修書一封,派親信家人送去壽州不提。
壽州奉國節度使府,朱延壽坐在堂上,下面的王俞滿臉塵土,疲憊不堪,顯然是剛剛辛苦跋涉回來的,正低聲將那青衣文士的話語通報與自己,王俞說完後,便叉手站在一旁,朱延壽沉吟了片刻,問道:“汝覺得這文士所言是真是假?”
王俞顯然在路上已經考慮清楚了,道:“此人來的好沒頭腦,也不知什麼來歷,不過吳王重病是何等大事,總瞞不過主公姐姐,您遣一信使前往詢問,最多不過數日間便有答覆,那時再做決定不遲。”
朱延壽滿意的點了點頭,道:“說的不錯,你一路上也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明日再來府中辦事吧錒”
待王俞退下後,朱延壽回到堂後,只見一名紅衣麗人坐在胡牀上,正在低頭思忖。朱延壽張開雙臂,將其抱在懷中,笑道:“我的女諸葛,你可有什麼主意,說來與爲夫聽聽。”
原來這女子便是朱延壽的正妻王氏,不但容貌豔麗,且頗有智謀,極有見地,朱延壽若有大事難決,常常詢問她,往往有意外之喜。方纔王俞稟告時,她便在堂後聽。
王氏掙開丈夫的懷抱,問道:“夫君以爲當如何?”
朱延壽坐在王氏身旁,笑道:“若楊行密當真是重病,不出三日,吾姐那便自然是有消息過來,田覠那廝知道此事瞞不過我,便遣人先告訴我,讓我不敢出兵南下廣陵。他和安仁義兩人好的跟穿一條褲子一般,監視他的李神福去打杜洪去了,兩人合兵從潤州渡江便到了廣陵,那時整個淮南便是他的了,田覠呀田覠,你打得好算盤,讓我朱延壽辛苦一番給你做嫁衣,天下間豈有這麼好的事情。”
王氏卻搖了搖頭,道:“我卻不這麼想,這幾日來,我眼皮不住的跳,總是覺得心神不靈,好似有兇殺之事要發生了一般,我看你還是莫要急,在這壽州靜觀其變吧。”
朱延壽站了起來,笑道:“夫人說的什麼話,這淮南諾大的基業豈有坐在這裡等能夠等得來的,你說有兇殺之事自是沒錯,我領兵南下,豈有不殺人的,你說了這麼多擔心的話,又拿不出什麼憑證來,也罷,若你能說出什麼真憑實據來,朱某便留在這壽州陪夫人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