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降將
許無忌看到呂方點頭,信心大增,接着說道:“我家叔父打算先退兵至石城山,以觀其變,此地乃是杭越二州之間的要衝,可進可退。諸賊心中已有嫌隙,不過是因爲有強敵在外,才能勉強維持,若我軍退兵,必相互吞併,那時再乘機進擊,無有不勝之理,只是武勇都兵卒不過六千,野戰有餘,攻城不足,希望呂公遣精兵千人,戰船三十,待攻佔浙東之後,武勇都士卒一定唯使君馬首是瞻。”
說道這裡,許無忌不顧右肩上的傷勢,拜了一拜。
呂方趕緊扶住許無忌,笑道:“此事幹系重大,待呂某與諸將吏商議後再做決定,無忌身上傷勢不輕,且好生歇息幾天纔是。”說道這裡,呂方雙手擊掌,對聞聲而來的僕役道:“許公子乃本觀察貴客,要好生伺候,不可怠慢,還有他身上傷勢未復,不可與他烈酒。”
說到這裡,呂方攔住許無忌的拜謝,又好生寬慰了幾句,方纔離去,待回到家中,與呂、沈二人用過飯食,便遣人召集幕府中人,商議武勇都求援之事。
軍議中,衆將莫衷一是,反對的一方說吳王對我等有猜忌之心,且顧全武與錢傳褄在蘇州招募亡叛,訓練士卒,若應武勇都之求,給兵多則本州不穩,給兵少則徒然爲他人謀,說不定還會爲許再思吞併,再說武勇都乃虎狼之輩,若讓其盡得浙東諸州,只怕他日反遭其害,不如不予其兵。而支持的一方則說莫邪都北方已是強敵,若許再思無法在浙東打開局面,便是腹背受敵的局面,浙東諸州牧守皆是錢繆舊屬,與顧全武、錢傳褄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若他們聯結出兵,我等便無片土可以安寢。所以出兵支援許再思,不但是助人,亦是自助,更何況浙東諸州地域廣大,勢力錯綜複雜,便是錢繆花了四五年時間也只是粗粗平定,許再思兵力缺乏,便是取勝,最多也不過取下越州這個容身之地,還是要依靠莫邪都支援,應該出兵支援。
兩邊越爭越是激烈,誰也說服不了對方,到了最後衆人都看着上首的呂方,準備等候他的決定。呂方坐在上首,按他本來的想法是不願出兵的,眼下江南的形勢雖然看起來平靜,實際上卻是幾股勢力相持不下的結果,只要稍有變動,便是石破天驚的結果,若是一個對應不慎,便是全軍覆沒的下場。可若拒絕出援,不但浙東還在對自己懷有敵意的錢繆舊部手中,而且現在自己沒有足夠的土地分給士卒,只要向外擴張才能讓莫邪都不斷髮展。他思忖良久,還是無法決定,卻看到降將陳璋臉上頗有譏諷之色,好似已經胸有成竹一般,正要開口問他,轉念又頓住了,道:“此時天色已晚,諸位且先回家中休息,明日早上再來商量便是。”
衆將吏便起身行禮,紛紛離去,陳璋落在後面,剛剛走到門口,一名僕役快步趕過來,低聲道:“陳將軍,呂使君相招,請隨我來。”
陳璋一愣,轉而若有所思的一笑,便隨那僕役去了,不一會兒便進了一座小宅院,只見呂方坐在院中,一旁坐着兩名婦人,想必是他的妻妾一流人物。呂方見陳璋來了,起身拱手笑道:“陳將軍,來來來,這鱸魚膾味道可是不錯,一同來喝幾杯。”
陳璋趕緊斂衽還禮,又對那兩名婦人拜了一拜,才坐在下首位置,只見呂方身着便袍,頭上也沒有帶纀頭,正吃着鱸魚膾,臉上滿是歡愉之色,哪裡還有方纔堂上的威嚴模樣。陳璋也不謙讓,也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膾放入口中,果然鮮美異常,放入口中便如同化了一般,融入口中,不由得又一連吃了兩塊,喝了一杯酒,將魚肉衝了下去,嘆道:“使君倒是好福氣,這等鱸魚膾某家還是第一次品嚐。”
呂方笑道:“這可是奉天的本事,我等有這口福可都要感謝他。”
“末將聽說高判官投入主公麾下前,乃是沙門,不食葷腥,想不到他還有一手製鱸魚膾的絕活。”
呂方臉上露出了促狹的笑容,低聲解釋道,原來高奉天出使廣陵時,常去一家酒肆吃這道鱸魚膾,那酒肆老闆的女兒當街買酒,見其姿容閒雅,氣度非凡,屬意非常,居然夜奔至其住處,自薦枕蓆。高奉天剛剛還俗,也無妻室,見那女子也容貌豔麗,便與這女子住到了一起,回杭州時便將那女子一同帶了回來。此女做的一手好菜,尤其是鱸魚膾更是美味,呂方吃過一次便讚不絕口,沈麗娘見狀,便向那女子學來了,所以呂方有此一說。
陳璋沒想到一道鱸魚膾後面還有這麼曲折的一段故事,笑道:“想不到市井中竟還有這種女子,倒是有眼光的很。”
兩人說了幾句高奉天的八卦,一同飲酒吃菜,呂方又將呂、沈二人介紹給陳璋,一時間氣氛便十分融洽。這時,呂方啜飲了一口酒,笑道:“方纔堂上議事時,陳將軍好像有話要說,卻又止住了,卻不知爲何呀。”
陳璋微微一驚,正想開口否認,卻看到呂方臉上的笑意,轉念道:“不錯,某本有陋見,後來覺得身處嫌疑之地,便又不說了。”
“那此時並無他人,淑嫺和麗娘也非尋常婦人,不會將其泄露,將軍大可放心說吧。”
陳璋微微猶豫了一下,道:“也好,某以爲應當出兵,只是出兵何處,用什麼兵卻有講究。”
呂方聞言,饒有興味的看着陳璋,道:“嗯,陳將軍請細說。”
陳璋大起精神,將石桌上的盤碟移開,伸出手指在酒海中沾溼,在桌面上一面畫圖,一面講解道:“反對出兵的人理由無非有二,一時不願辛苦一番,卻爲他人做了嫁衣。其二是與兵多則動搖根本,爲他人所乘;與兵少則易爲許再思吞併,不如不出兵。然浙東諸州並非只有越州一地,與其出兵援助許再思,不如遣一偏師,出旻嶺關,取睦、歙、衢諸州,這幾地精銳士卒在武勇都之亂時已經入援杭州,悉爲主公所破,守軍皆已膽寒,我遣一軍擊之,既能分武勇都當面之敵,且得一地即爲主公所有,豈不爲美。”
呂方聽了,低頭沉吟了片刻,問道:“可攻伐這幾州,若調用大軍,只怕州中局勢不穩,爲他人所乘。”
陳璋顯然早已考慮清楚,不假思索答道:“不須調用本部,主公麾下有近五千鎮海降兵,其中頗有睦、歙、衢三州之人,只要將兵甲配齊,許諾帶其回鄉,其士氣定然百倍,以思歸之卒擊膽寒之寇,豈有不勝之理。”
呂方點了點頭,的確這些降兵留在杭州用之則不得其心,釋放則會重新來打自己,不如用其攻略浙東諸州,只是。呂方突然擡起頭來,問道:“那陳將軍以爲用何人爲將最好呢?”
“某統領浙兵多年,在軍中亦薄有威名,且熟知浙東人情地形,若是以我統兵,當有七八成把握。”
陳璋話音剛落,座中氣氛頓時凝重了起來,呂方沉吟了片刻,道:“此事幹系重大,容某仔細考慮後再做決定,今日已經晚了,將軍請回吧。”
陳璋顏色如常,彷彿呂方的反應在他的意料之中一般,起身拱手拜了一拜,便轉身離去了。待其行遠後,呂方低聲道:“彼以降將之身,卻毫無顧忌,我到底當如何處之?”
方纔一直沉默不出聲的呂淑嫺答道:“夫君莫非是擔心此人反覆不成?”
“不錯,我破杭州城之時,顧君恩與此人領兵反撲,顧君恩勇悍非常,一連擊破我兩都兵馬,鋒刃及於親衛,形勢危急,若非他反戈相向,勝負尚未可知。有錢繆的前車之鑑,由不得不小心呀。”此時的呂方臉色凝重,聲音低沉,全無方纔的歡愉模樣。
呂淑嫺笑道:“夫君忘了當年趕車之事,我家那頭犍牛力大,可與他牛撘不得夥,如非小弟,他人若趕那牛車,便必然傾覆。”
“淑嫺莫非是須遣一人挾制他,才能使其出兵?”
“不錯,夫君出身低微,身邊並無世代家臣可用,親信不過淮上舊部罷了,若成大事,須借衆人之力。這陳璋頗識兵法,又通曉浙東情形,夫君若要取浙東之地,離不得此人。若信不過此人,只需遣他人爲主將,任其爲掌書記,不掌兵權便是,夫君再掌大軍押後,其縱有異心,又豈能做出什麼事情來不成?”
“不錯,不錯。”呂方點了點頭,自己缺乏人才,再說眼下乃是亂世,人無敬上之心,若一定絕對忠誠才能用之,只怕便無人可用了,只要自己小心防備,不讓他獨領大軍,自然他也不會行謀逆之事。想到這裡,他便下了決心,準備出兵浙東。
越州城,西門。數日前武勇都大軍已經撤退,被圍城多日之後,城中物質缺乏,城門口排着數十丈長的長龍,擁擠非常。
突然城門口*爆發出一陣爭吵聲:“你這廝是哪裡人,怎的想矇混進城。”原來城門口的守兵覺得來人口音不對,便伸手製止,想不到對方竟然硬往裡面衝,於是便爭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