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古道,夕陽亭下。
一行車駕緩緩停駐亭旁,楊彪於此而下,擺案亭間,煮酒待品。
“孩兒見過阿翁!”
一聲脆響,使閉目休憩的楊彪回過神來,微微睜目看向自己愛子,亦是楊氏嫡子。
“修兒,今日功課已了?”
楊彪望着心愛的兒子,面上表情嚴肅,心裡卻是關懷的問道。
楊修年方十四,亦是七尺身高,消瘦挺拔,英姿朗朗。擡手作揖微躬,言道:“回阿翁,今日功課孩兒已了,交由阿母批示!”
行舉之間,家風承繼,得體大方,不失楊氏世代名士之風。
楊彪滿意的點了下頭,嘴角也出現一絲笑容。能有一個才華出衆的兒子是什麼感覺,此刻的楊彪再清楚不過了。
今日飯食之後方布學業,不出一個時辰,還在出行之間,便已完了。
嘖嘖。
楊彪自認爲自己還不算差,雖然比不上當時大儒蔡邕、鄭玄、盧植,可好歹也學識淵博。所考校之題,自然是難上三分。便是那些弱冠之人,也未必敢言一個時辰作出。
至於結果,夫人遲遲未出,可見一斑。怕不是這小子又是辭藻華麗,吸引的他母親觀閱難捨啊!
楊彪不說話,自飲一樽,以示心喜。酒盡,楊修復斟滿。
“吾兒,可善飲酒乎?”
楊彪突如其來的一問,讓楊修愣了下神,有點不知所措的模樣。心中糾結萬分,良久才拱手認錯:“回阿翁,孩兒先前與好友出遊時,飲過二三回。未曾告予阿翁知曉,還望阿翁責罰!”
“哈哈哈……”
楊彪暢懷笑了幾聲,面帶喜愛之意,噓聲而言:“修兒,身爲吾楊氏子弟,謹遵家訓,必爲良士。正值年少風流,吟詩賦對,美酒佳餚,方顯倜儻啊!”
“來,與爲父,且飲一樽!”
楊彪興致高昂,說完,便替楊修滿上一樽。
“阿翁請!”
“嗯~”
兩人一飲而盡,楊修或許還沒有一口喝過這麼多酒,嗆得咳了兩聲。
“修兒,汝對立學一事如何看待?”
飲畢,楊彪放下手中酒樽,略帶笑意,盯着楊修,臨時起意考校一番。
楊修拿不準父親的意思,輕嗯了一聲後,言道:“阿翁,孩兒以爲立學自然是善事。教化百姓,乃聖賢之舉,無所外乎!”
“嗯~還有呢!”
混跡了十幾年的朝堂,楊彪一眼便看出楊修的小心思。挑些好聽得說,心裡啊,還憋着幾句實言呢!
“這……好吧,孩兒以爲王上不會如此輕率!”
“噢~詳盡道來!”
“阿翁,立學之事,事關關中根基,乃至大周國制。吾楊家自然不用多說,家訓示世,不敢有所逆。可其餘世家,孩兒便說不準了。難保這些人不會把郡縣學校,搞成自家之物。王上若是不加以掣肘,不出二十年,郡縣、朝堂之間,皆是士族!”
楊修緩了口氣,繼續說道:“此外,王上爲人,世人皆知。當年先帝尚在之時,其便是打壓士族的鷹犬。孩兒不相信,立學一事會有這麼簡單!”
待到楊修說完,楊彪不禁滿意的點了點頭,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能將事情看得如此,已是世之罕見。
不過,看的還不是很透徹啊!
“修兒以爲,大周若想取得天下,該當如何?”
“現今佔據關中、涼州,只待休養生息之後,大兵南下,奪取巴蜀,以成先秦、高祖之基業。驟時,坐觀山東局變,威凌天下!”
楊修興致勃勃的說道,聽得楊彪連連嘆氣搖頭。
見父親如此作態,楊修帶着疑惑,皺起秀氣的眉頭,問道:“阿翁,孩兒所言皆錯?”
楊彪又是搖頭,說道:“沒錯,但這是誰都能看出來的事。據關中,攬巴蜀,乃地勢之勝。僅有此,可未必就能得天下!”
“先秦擁關中、巴蜀,累六世餘烈,得遇始皇雄主。又離間各國,分而擊之,才成就大業。高祖亦是如此,分西楚之勢,合諸侯之衆,先覆西楚,後削他藩。如今的周國有什麼……”
“這~”
楊修一時語塞。
“唉~周王的用意有許多,汝看不出來也屬正常。畢竟,那可是周王,哼!若是被汝一孺子給看個透徹,這大周也不配爲諸侯之一了。”
末了,楊彪不由感嘆一聲。
自己也未曾看明白啊!
如果說高誠只是爲了收斂世家之心,盡得關中之所有的話,付出的代價未免太大!立學,全都交由世家來辦?
高誠,真不擔心嗎?
或許,其還有什麼準備吧。看來,世家要被狠狠坑一把了。畢竟,得了這麼大的好處,也得給大週一點好處啊。
短短的亭間父子相敘結束後,一行人再度回到車駕內,繼續前往長安。
而此時的長安城內,杜翕、韋端,也在書房間密議。
“怎麼樣,打探清楚了嗎?”
“伯括兄,某從王上心腹郭嘉那裡得到了些消息。王上造紙,爲的正是香菸,以除郭奉孝吸食五石散之癮!”
韋端說完,杜翕便皺起眉頭,言道:“休甫,老夫覺得沒這麼簡單!王上,不可能無所求!”
“新造之紙,過兩日某使人弄兩份,且詳細觀之!”
“如此最好,吾擔心王上這回要得東西太多啊!”
杜翕憂心忡忡的說道,先前還沒有這種被坑的感覺。可經弘農大學成立後,就再也沒有多少喜悅了。
教學署沒錢,也就是說立學一事,那位王上想要空手套之。杜翕怕就怕在這裡,一不小心,花費諸多財力,建立的學校,轉眼化爲雲煙啊。
韋端搖了下頭,言道:“伯括兄,不談此事了。大周想要存在下去,就離不開咱們關中世家。想來,王上不會不知道這一點,與別的利益相比,立學卻是吾等重中之重!”
“嗯,這樣,明日吾讓崇弟去扶風走一遭,與蘇氏、馬氏等族確定下來立學一事。對了,聽聞耿宸去了,明日吾二家也派人去弔唁一番!”
杜翕說完,韋端就皺起眉頭,問道:“伯括兄,耿氏、竇氏、梁氏等皆是外戚,吾等與其同謀,是否有失妥當?”
“無妨,耿氏已經接連幾代不振,雖有餘蘊,可不多也。吾等此時相邀,想來耿宸之子不會拒絕吾等好意!”
“嗯,明日吾二家同去。”
“還有,聽說楊彪要來長安了,早些做準備!”
“放心,早就準備妥當了。”